39.
虽然还没有完全走出失去老师和师母的伤痛,但我慢慢接受没有老师和师母日子,慢慢将他们变成一种想念。
我搬出王家,再次住进鹰大人家,爸妈虽然反对,但我向他们一再保证我会过得很好。
这里充满着我许多美好单纯的回忆,我常走到书房,回忆着老师教我读书的过去,常走到客厅,回忆着师母与我畅言欢笑的过去,回忆着他们与我的点点滴滴。
那些确实过去,却又停驻在我心中,彷彿从未跟着时间推进的,回忆。
「我不会杀你。」一天,鹰大人没由来的说出这句话。
「咦?」
「你想住在这里我没意见,但我不准你再想着要怎么死在我手上的方法。」
「那你愿意放下那些仇恨吗?」
鹰大人沉默一会,「政彬和莉玫被杀,你完全都不恨杀他们的兇手吗?」
「恨。」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不是有着高尚情操的伟人,也不是不染尘俗的出家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喜怒哀乐的平凡人,对于自己珍爱的人被杀,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怎么可能完完全全,连一点点的怨懟都没有?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感受。」
「我不明白。」想到老师和师母的死,我的眼眶又不禁泛红,「我虽然恨,但我不想报仇。」
「为什么?」
「我只要在心里骂立韦哥,骂蛇帮,这样就够了。」
「这样你就原谅他们了?」
「我并没有原谅,就算他们跪下来求我原谅,我也没办法原谅。」因为他们带走两位我挚爱的人,带走了我永远也无法再得到的东西,所以我无法原谅,「但是如果我报仇伤害他们,就会有其他人跟我感同身受,最后只是多让几个人像我一样陷入悲伤的漩涡里。」
我知道失去所爱的感觉很痛,所以不要其他人也像我一样感受。
我在心里怨懟他们就够了,我会一直骂一直骂,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老师教过我,要将心比心,所以,我不想让其他人也受苦了。
「我也在心底咒骂你父母,因为我恨他们。」
「我不会生气,但也请你不要跟我说。」
「你也在心底骂我恨我吗?我对你总是很残忍。」
这个问题让我顿了下。
我的确曾因为鹰大人而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但我却不曾埋怨过,从来不曾。
不论他对我做了什么,很奇怪的,我对他只有一天比一天喜欢,从来不曾滋生过恨这样的感觉。
「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曾恨过鹰大人。」
「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要求,但还是照做,「我不恨鹰大人。」
「嗯……」他简单应了声,「解开衣服,我想看看你的枪伤。」
我没有拒绝,自己解起衣服扣子,让自己的胸口毫无保留的坦诚在鹰大人面前。
鹰大人将手覆在伤口上头,「这个伤疤很明显。」
「嗯,不过不打紧。」
「一个女孩家身上留这种伤,并不是件好事。」
「我不这么觉得。」我将身体贴近他,「鹰大人你瞧,我们这样贴在一起,彼此的枪伤也贴在一起了,感觉我们距离变得更近了。」
鹰大人过去为我挡下的枪伤在右胸口,我的在左胸口,互相拥着,伤口也面对面的贴着。
男女的身体本来就大有差异,但我们却拥有共同点。
对我而言,这没什么不好的。
「心涵,以后不要叫我鹰大人了……」
「咦?」怎么突然说这个?「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鹰就好。」
「直接叫鹰大人的名字吗?这样太无礼了……我、我……」
「你是鹰帮长老的女儿,身分根本不低,没必要这样叫我。」
「可是我……那、那我像帮里的人一样叫你鹰帮主?」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没资格直接叫鹰大人的名字。
「不……不要让我连跟你在一起时都要想起我的身分……」
「鹰大人不喜欢帮主这个身分吗?」
「最近有点腻了。」
「那……要不要退出?」如果能让鹰大人远离黑社会,我想他会好过一点。
毕竟我还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在这个圈子过得很幸福。
「别跟我说笑。」
我脸色一沉,是啊……堂堂帮主要退出,谈何容易?
「鹰大人想……」
「叫我鹰。」
我怯怯开口,「鹰、鹰……如果能退帮,你想当什么样的人呢?」
「普通人。」他语重心长,「过去我一心想要登上帮主这个位子,可是最近我竟有股厌倦,甚至开始不解我当初为何想当。」
我静静听着。
「我想我是为了报仇,二十多年来,我的生活重心就是替父母报仇,二十多年来,我在黑社会里打打杀杀,用尽心机,争权谋利,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
「不会是的,鹰大……鹰你的人生不会只是这样。」
「有一回,我在路上看见一家人,夫妻感情很好,还带着两个小孩,看起来虽然平凡却很幸福,当时我想,一个普通男人的生活就是那样吧?成家立业,照顾家庭,养育小孩,跟妻子白头偕老。」
他今天有些奇怪,平常鹰大人……鹰他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他总是简单的提问或回答,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娓娓叙说着什么。
「我的手上握有权握有利,我掌控了很多事情,可是却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什么。」他忽然加重抱我的力道,「就连你……也像是会随时离去……」
「不会。」我说的坚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我身边不会有幸福,你会主动去寻找你的快乐。」
「不会,我爱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感到幸福。」
「你已经因为我受过那么多苦,甚至还差点丧命,待在我身边,你迎接的只有痛苦。」
「我甘之如飴。」真的。
「心涵,你不是我的玩具。」
我轻皱眉,「那我是什么?」
「你的全名是王心涵。」他答非所问,「一直以来你只知道你叫心涵,却从来没有姓氏,我在你的户口帮你登记你的名字是王心涵。」
王心涵,直到现在,我才正式有了全名。
「你有了正式的身分,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我越听越糊涂了,「什么意思?」
「再也不用听我的话,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会留你。」
「什么离开?我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想的。」
语毕,鹰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他今天好不一样。
但我没有多想,只是静静的依畏在他怀里,跟着他一起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