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寝室的门被打开后传来一阵嘈杂。
  「哇,酷!这什么啊?」因为开门幅度太大而撞到旁边的橡皮艇,广仲吓了一跳。
  广仲,当然不是真的那个歌手卢广仲,而是湖人在广告系认识的同学,一头猪哥亮发型,戴着十分老派的黑框眼镜,一脸靦腆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满像卢广仲的。
  「哈哈!那是中奖那天,心血来潮买的。我们还从动物园那边延着景美溪划到政大咧!超high!」湖人笑说。
  没错,中了二十万那天晚上,湖人把家住台北的华爷骗来学校,家里满有钱的华爷当然是开车来,华爷到校发现根本没什么紧急事件,只是湖人想叫华爷开车去买橡皮艇,说要到景美溪泛舟庆祝中奖。
  「你们白痴啊!」我很了解华爷会这么大叫的无奈,虽然他不缺钱,但毕竟中奖的不是他。
  可能是中奖造成的欢乐情绪吧,后来我们三个人真的花了几千块去买橡皮艇,在一堆慢跑的老人关注之下,硬着头皮到景美溪「泛舟」,结果划了不久却因为水位太低导致搁浅在沙洲上,一点都不high。
  「广仲,跟你介绍啦,这是二十万富翁魏区同学,经济二的。」湖人指着我说,又指指广仲:「这是广仲,广告二,是剪片达人!」
  「还不是达人啦,嗨!」广仲笑道。
  不知道一个长得像某人的人,在成长过程会不会被那个人影响?长得像某个形象不错的明星还好,如果貌似某罪犯或偷腥被抓的政客,不就很悲惨?明明彼此没有关联却老是被指指点点或取笑,只因为脸长得像…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跟广仲打招呼。
  我们三人围着一台电脑坐了下来。
  「那么…要买什么摄影器材比较好?」我问,开始讨论我们的第一个难题。
  「其实我研究了很久,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用支援hd摄影功能的全片幅数位单眼相机来拍,很多mv跟外国影集都是这样拍的。」湖人说,一边搜寻网路拍卖。
  「嗯,拍出来的画质很好,很有专业水准是没错。但是,太贵了。」广仲委婉地说。
  「呵呵呵,」湖人苦笑着,一边指着萤幕中全片幅单眼的昂贵价格,说:「再加上要买好几颗镜头的费用就…」
  「这太夸张了吧…」我傻眼:「这样二十万根本不够,而且还要扣税耶!而且我原本的打算是要买两台摄影机的…」
  「再去拿一张两百万的中奖发票吧,这样我们一定可以拍出全台湾最优质的网路剧!我真是太有豪情壮志了…」湖人抱着头看天花板做白日梦。不过经费越多不代表可以拍得越优质吧…
  「如果要买两台的话,还是用一般的家用dv吧,耶。还要买脚架、云台、稳定架之类的。」广仲建议。我发觉广仲很喜欢用一些单词如「耶」「酷」当作发语词或句末语助词。
  「可以用二手货的话就买二手的吧,这样加一加大概多少钱啊?」
  「大概十万左右喔。」
  十万!二十万奖金扣一扣税,就剩下十五、六万了吧?我看到我按照时薪发给演员薪水的梦想破灭了。但同时我也庆幸,在获得意外之财的当下,有个确实的计画已摆在眼前。要不然可能会等到把钱乱花得差不多之后,才在苦恼为什么当初不先考虑把钱省下来吧…
  「欸,可是用dv,画面会不会看起来很像电视啊?有些用hdv拍的电影就没什么气氛,比较像电视节目或偶像剧。」湖人说着,一边从网路上找到例子并播放。
  「可是我们不就是要拍偶像剧吗?」广仲问。
  「是没错,但希望可以拍出有别于一般偶像剧。像有些电视广告,画面就有电影的感觉。」我说。
  「那应该可以用后製软体调整,调整画面色调之类的,我可以试试看,耶。」广仲自信。
  「帅喔,这样又省了一笔钱。」湖人偷笑,彷彿把广仲当免费劳工,又说:「要不要去7-11买饮料?我想买咖啡。」
  ※※※
  夜晚的河堤应该是政大最美的景点了,沿着景美溪延伸的路灯将自行车道照得晕黄,映在河面彷彿有金沙浮盪其中。
  我们沿着自行车道边走边喝着7-11买来的冰咖啡,湖人走在中间当路霸,一直让后来骑来的自行车骑士狂按车铃,但他根本不在意。
  「湖人,你不靠边喔,被脚踏车撞不会赚多少保险金的啦。」我也看不太下去。
  后方骑来的一个骑士也撂下一句:「靠边啦!」随即超车扬长而去,湖人「呵呵呵」地笑着走向旁边,他到底在想什么…
  「魏区同学,那你想拍出怎样的网路剧啊?我们都还没开始讨论。」广仲把我们拉回了第二个难题。
  「嗯…首先要以爱情故事为主轴,因为有爱情的戏剧才最卖。」
  「没错!偶像剧都逃不出爱情的老套,逃出的偶像剧通常都是没人要看的。」湖人应和着。
  「然后要以政大校园为主题的,最好角色都在同一个社团,而不要同一个科系,这样才可以让不同的科系有登场的机会。」
  「酷,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系的学生想要看看自己的系被描写的怎样了。」
  「最好还要有点批判性,不同的表现方式…」我越说越感觉自己的言词趋向虚无縹緲。
  湖人忽然大叫一声,说:「欸,我想到了!既然要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就让我们各自当导演啊,像是每个人负责三集之类的,不同的人就会导出不同风格的作品,怎么样?这种构想很少出现在偶像剧吧!外国影集倒是有喔。」
  「这个满有趣的耶,不过不就要找很多导演?」我问。
  「就我们三个啊,最强的铁三角!」湖人毫不羞愧地说,真是莫名的自信。
  「湖人,你…适合吗?」我不是刻意想要反驳或者自大,但我真的很纳闷,虽然喜欢电影,可是湖人适合当导演吗?
  「湖人可以的。」广仲却迅速地回答了我。真的假的?
  「而且啊,」湖人不理会我的问题,继续说:「要有批判性的议题,乾脆就来结合前阵子的校园时事。我们就把故事的背景设定在学生会选举那个时段,以学生会团体来当作主角群的社团,男女主角们在竞选的过程中衍生曖昧的情愫,衝突的火花,另一方面又可以拿学生会当选后所造成的活动缺失来开刀,具有批判性意味又有话题性,把这种故事当作网路剧来演,真的是太棒了,太棒了啊。」
  我看着一脸陶醉的湖人,问:「满可行的耶…你故事都想好了喔?」
  「我早就写成小说了。改一改就变剧本啦。」
  「小说?」我诧异不已,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冰咖啡。
  「湖人会写小说喔,而且拿过很多奖耶,超酷。」广仲在一旁补充,还在「酷」的前面加了个「超」,想必真的很酷?但我还是完全想像不到湖人是个会写小说的人。
  「…嗯,还是先看了你的故事再说。」先别让湖人这傢伙太得意,我又说:「那现在要不要来介绍自己的导演风格?」
  「导演风格?」广仲问。
  「就是,我讲一段剧情,然后你们说说看会想怎么拍。」
  「好啊,来!很有较劲的意味嘛!帅喔。」湖人摆出挑衅的姿势。
  「我只是想先看看大家会怎么拍…」我想了想,说:「假如有个人在晚上的时候,神色匆匆地过马路,衝进7-11,结果到底发生什么事?结局自己定,过程用描述画面跟运镜就好。」
  我示意广仲先讲,他看了远方,几秒后说:「首先先拍远景,主角迅速跑到镜头前等红绿灯过马路,画面角落有行人倒数小绿人,他露出焦急、原地踏步的样子,之后拍一个绿灯特写,接着从主角背后拍他往马路对面的7-11衝过去,再从店内拍一个他衝进店里的画面,然后他跟店员说想买菸,再来一个衝出店外的正面特写,最后一幕拍他正在店外吞云吐雾的背影。」
  不错,很详尽的交待了一个故事。广仲应该可以当个很实在的导演吧,可以把故事说得很明白。
  「广仲不错喔!小区,换你啦,让我压轴吧!」湖人催促道。
  我很假仙地清清喉咙,说:「先从主角胸口拍他正在跑步,手不停晃动的样子,再拍一个小绿人倒数的特写,接着拍主角原地踏的脚部特写,再加一个主角一直碎碎念说『快点快点』的嘴巴特写。在一个绿灯特写之后,再拍主角的脚跑过斑马线的特写,接着是衝进店内的特写,也是只拍到脚就好。之后从主角背后跟拍,镜头摇晃的画面带进店员的脸,最后主角喘着气说:『你女朋友自杀了。』,结束。」
  「很酷!我觉得你的比我厉害。」广仲竖着大拇指说。
  「小区真是特写王…接下来就换我了!」湖人大笑两声后,说:「我要用第一人称的视角一镜到底!进店之前就一直拍主角四处张望的画面,嘴巴也一直说:『快点快点』,衝进店内之后,马上对店员说:『干!我被追杀啦!快点帮我报警!就当我是在抢劫好了!快点!顺便先让我躲一下!』之后画面在主角跑进仓库之后结束,画面暗下来之前还要拍到店员犹疑的手拿起电话看着主角的样子。很屌吧!哈哈哈。」
  「湖人的拍法很与眾不同啊,不太像电视剧的手法呢。」广仲说。不过这样子适合电视剧吗?但单就表现风格的多重性而言算是好的,应该可以拍出不同感觉的偶像剧。
  「你觉得怎么样?铁三角强吗?」湖人问。
  「还不错啦,应该会比那些烂学生电影好吧?」我说。
  「靠,那当然啊!只怕摄影器材不够配合啦,哈哈哈,搞不好他们都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拍烂的咧。要体谅人家啊!」
  「好啦,器材那方面会努力克服…」
  「酷,那我要回去再多找一点资料!顺便找多一点人帮忙!」广仲跃跃欲试。
  没错,接下来就是人力问题了,我也迫不及待想到处找人,虽然薪水是一个麻烦的问题…
  走回山上宿舍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湖人剧本背后的奥秘。
  「湖人,」我开口:「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是不是因为学生会抢先办了政大之夜,你觉得很赌烂才写出这个故事的吧?」
  「我没有啊。」湖人没等我说完就直接回答,根本欲盖弥彰。
  「明明就有…」
  「我没有。」湖人又立刻回嘴:「那只是偶然的创作啊!呵呵呵。」看来他真的很讨厌学生会,我感受到浓浓的怨念。
  想必我应该把这个大内幕给包装得不着痕跡,这…这也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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