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我们三人选择走路上山,因为搭校内公车上山的话,会处于一种「自以为车内很嘈杂,便恣意谈天」的假象之中,实际上却被附近座位同学们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我们要聊的话题,对其他人应该算是很大的八卦才对,没事还是别节外生枝比较好。
  「现在财务很吃紧,如果有了二十万…我们可以有多一点宣传经费,说不定还能把湖人想要的晚会结尾加进去。」广仲分析道,忽然语调一变,又感性地说:「不过,湖人刚刚说的那一句『考虑一下』,我还满感动的,酷。」
  湖人难得没有立刻得意忘形,只是笑着。广仲又继续说:「湖人没有抢着答应西语姐姐她老爸的投资,而是说『考虑一下』,大概就是希望我们三个能够互相讨论出一个彼此都同意的答案吧。」
  湖人这才大笑:「其实也不算是这样啦!啊哈哈,坦白说,我根本不想依照西语姐姐她爸的建议来写结局啊。」
  「啊?」广仲错愕。这段对话惹得我也笑了出来。
  「基本上,答应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出卖灵魂没什么两样吧,上面给你甜头,但是得要你写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你不喜欢的,也得乖乖照做。」湖人耸耸肩。
  「不过这就是编剧人的常态啊,啊,小记者好像也都这样被总编辑给控制喔。湖人,你跟主播以后都可能会遭遇这种情况哩。」我说。
  「喂喂…你又知道主播想到新闻界工作了?还有干嘛把我跟她相提并论啊…」湖人吐槽我,又补充:「而且,要我做这种事,我寧愿拒绝。我不想让别人来干涉我的创作。」
  「你…」我佯装成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真的是湖人吗?这不像是当初拍偽纪录片时会跟我们妥协的湖人啊!」
  「靠,因为我们三个人是剧组团队啊,所以这也是我说『考虑一下』的理由啦,总不能因为我个人不想接受,就直接拒绝而不经过你们的同意吧?」
  「呜,感人!你真的不太像以前那个无耻的湖人了呀!」广仲跟着表演假哭。
  「我有一种成为笑柄的感觉。」湖人索然应道。的确,太常讲垃圾话的人一正经起来真的让人不太能马上适应。
  「但是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我稍微收敛笑意后这么回答:「二十万是很大的诱惑没错,可是心里有一股想要抗拒的衝动,毕竟拿了钱就意味着要改剧本。我们之前讨论的那个回忆结局,我觉得很好,硬要把西语姐姐加进来插花,有一点莫名其妙,顶多就是那种在主角群旁边客串的角色,但是这样安排却有显得没什么重要性。」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大方接收她老爸的钱,只让西语姐姐在结局出现几秒鐘就好。这样既没有违约,又可以拿到钱。」湖人说着垃圾话,还弹了下手指。
  「对!这才是无耻的湖人啊!」我在心中对他喊道,但嘴巴则说:「是啊,这样好像也可以,但我不想做这么没品的事…」
  「嗯,我也同意不要收她爸的钱,就算未来工作时难免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但那也要等到以后再说!」广仲态度坚定。
  我彷彿明白广仲要说什么似地接话:「因为我们现在拍的是我们想拍的东西啊!」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湖人话锋一转,问:「你们有没有看过赖声川拍的电影《飞侠阿达》?」
  「赖声川?他不是做舞台剧的吗?原来还拍过电影啊?」我是第一次听过。
  「我只知道他把《暗恋桃花源》拍成电影而已…」广仲说。
  「也不意外啦,这部电影当初片房很烂,好像连录影带都没发行,原着小说也绝版了。现在要看到根本很难,我也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湖人耸肩:「不过我也看不太懂啦,可能我踏上哲学之路的时间还不够久吧,啊哈哈…」
  「你说这么多就是要讲这个结论吗…」我对于湖人的荒腔走板感到啼笑皆非。
  「当然不是…《飞侠阿达》应该算是现代武侠片,里面有个片段是说:有个人忽然武功尽退,原因是:搞不懂为何练功,就退功了…」
  我跟广仲都没有答话,湖人继续说:「这部片还有很多有趣的片段啦,像是:学任何深奥的功夫都一样,如果练成了,就绝对不可以外露。」
  「啊?」我觉得十分弔诡。
  「想学轻功的主角当然也很不明白,轻功没学好不能外露,轻功学成了又不准外露,那学来到底要干嘛呢?这大概就是一种『求道的态度』吧,不准曝露轻功的原因在于:会让他人觉得『轻功』就是一个求道的终点,导致别人或者自己驻足在这边,而不再继续往更高深的境界去追寻。」湖人难得正经地继续说:「我是觉得这种说法虽然很唬烂,但还满有一套道理的,哈哈。」
  「一方面要能够不忘初衷,一方面又要不设定终点地往终点追寻,要拥有这样的态度还真是困难。」广仲似乎颇有感触。
  「至少先做到不要忘记我们为什么要练功吧!想想当初的二十万啊哈哈~~」湖人振臂。
  「你这样讲,西语姊姊的二十万跟当初的二十万真是有种互相背道而驰的感觉…」我喃喃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唷,搞不好可以拥有入赘豪门的机会,从此少奋斗十年。」湖人搧风点火,拼命讲一些让人意志动摇的话。
  「湖人,真搞不懂你的立场到底是在哪一边…」广仲说出了我的内心话。
  ※※※
  一个礼拜过去,我们如火如荼地进行六校联合影展,以及到各校宣传的活动,在联合影展放映的是第一集,却可以在观眾群中发现原本就有看《伴学絮语》网路剧的观眾,这么捧场实在有点感动。
  到各校宣传也满有趣,我十分享受在校园特映会开始前,先到各校附近校园知名餐厅吃饭的晚餐时刻,宣传人员之间的话题往往是这间学校的八卦、特色,以及待会要说什么梗之类的。可惜之处是大家不能全员到齐,原因不外乎有些人当晚要负责拍戏,有些人还有其他事务要忙。像是成大、清大这两间对我们有些距离的大学,就由我跟湖人负责去宣传。因为广仲是剩下几集的导演,早已经忙到焦头烂额,无暇兼顾宣传行程。
  而华爷跟着暴红之际,我们也写好了给西语姊姊老爸的拒绝信。但在寄信前,我跑去西语姊姊工作的酒吧找她问个明白。
  「我爸真的跟你们说了这些话?我根本没有听他说过!」西语姊姊感到非常震惊。
  「啊…这该当成是老爸的用心良苦吗?」我试着用湖人会说的垃圾话来化解尷尬气氛,又补充:「不过,总之我们没有拿他的钱啦,这点就不用担心囉。」
  「我爸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会做这种事情…」她似乎还没办法反应过来。
  「那…你是真的想进演艺圈喔?」我问道。
  「也不一定呀,唉,就算我有打算要往那方面发展,我也不会想靠这种方式…」
  西语姊姊会说这种话,应该是个很独立的人吧。我又安慰:「你再跟他多聊聊吧,反正这件事情也没成交。我们只是怕你爸会不会不高兴而已啦,哈哈。」
  「哼哼,我爸也应该考虑到我会不会不高兴吧。」
  「别生气了嘛,你要喝什么吗?我请客…」面对正在气头上的女生让我感到没辙,只能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暗自希望湖人到场解危…这当然只是脑袋想想而已,因为此刻的湖人正在淡江作校园宣传啊!
  得知西语姊姊的心意后,我们便将拒绝信寄出,顺便开始排定接下来的东部取景及宣传行程。
  没拿西语姊姊他爸的钱,基本上就意味着经费可能不够,这让我又跟家里借钱…可以预想未来即将面对打工还债的光景。果然光靠统一发票奖金是不行的,可是场景道具都已经尽量减少开销的说,忽然觉得当初那个拿发票的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
  但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允许中途喊停的,否则这样不就跟那些拍得很糟糕的学生电影半斤八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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