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轻卿[先婚后爱] 第51节
一曲终了, 一曲又起,舒缓的交响乐声飘飘扬扬荡在此时温暖紊乱的宴会厅。
两人在这音乐里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一身姿挺拔, 一个清冷惊艳,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这画面一时倒也好看。
沈卿脸上有气,轻咬着嘴唇,腮帮子微微鼓了气,盯着季言礼的眼睛黑眼球少了些,眼白翻得多。
季言礼脸色也不算好,但比沈卿好点,他眉宇平直,垂着眼眸轻眯了眼睛,样子懒散又讨打。
季宛若在季言礼怀里挣扎:“我要小舅妈抱,不要你抱,臭男人!”
季言礼沉眸睇她一眼,冷笑一声。
天天用这词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季家跟沈卿学的。
季言礼托着季宛若的腋下把她往沈卿怀里一塞:“找她吧,她是你亲舅妈,我不是你亲舅舅。”
季宛若朝季言礼吐舌头,趁他转身的时候在他身后悄悄对沈卿说:“刚刚那个哥哥说你很迷人。”
沈卿一愣。
季宛若从小上的国际学校,为了能让她多学习一门外语,家里的煮饭阿姨请的也是中法混血。
季宛若趴在沈卿耳边:“刚舅舅还骗他我们是一家三口,让他......”
季宛若回忆了一下刚刚季言礼说话的语气,认认真真当翻译:“让他走开。”
沈卿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已经走远的男人身上。
季宛若揪着沈卿的耳廓,黏糊糊的童音,小声戳破:“舅舅吃醋啦。”
沈卿心神微动,揪着季宛若软绵绵的笑脸,佯装恼怒地笑着教育她:“不要瞎说。”
季言礼回到座位上,林洋支着头,满眼戏谑,两只眼睛跟聚光灯一样追着季言礼。
季言礼嫌他烦,一脚把他挡着路的腿踢开。
“人家就跳个舞,你气势汹汹地过去,跟捉奸一样是干什么?”林洋咂咂舌,一脸的不赞同,“人家沈卿来法国玩一趟,连个跳舞的自由权都没有了吗?”
季言礼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打火机扔在桌子上,轻掀眸看向林洋,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拦着她跳舞了?”
他扬扬下巴,点了下舞池里重新跟随音乐晃动的人,语音略微烦躁的:“这不跳着呢吗?”
“是是是,”林洋瞥他一眼,嘴贱,“那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你那阎王脸收一收。”
林行舟真怕林洋把季言礼惹恼了,他抬手砸他:“闭嘴吧。”
段浩身上笔挺的商务西装,和气氛温暖轻松的舞会略有一些不太相配。
他手上拿了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季言礼吩咐他找法务拟的离婚协议。
一共改了三四版,调整了一些细节和问题,这是最终的版本。
段浩做事一向刻板,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打乱他的工作计划。
今天下午刚从法务那里接过来的协议,说是晚上拿给季言礼就一定会给他。
“之前您让拟的协议。”段浩把牛皮纸包的文件夹递过去。
季言礼靠在沙发里正望着远处的舞池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言转了视线,往段浩手里的东西上瞥了一眼。
沈卿的那件白色羊绒大衣胡乱窝在季言礼的身边。
白色的细羊绒,暖和又不失好看,胸前和扣子上缀了些珍珠,看色泽和大小就知道价格不菲。
还真是从不亏待自己。
季言礼手捏在那珍珠扣子上摸了摸。
“放桌子上吧。”
段浩应了一声,正准备放了东西走,忽然又听季言礼改变了注意。
他的手从沈卿的大衣扣子上松了下来,目光落向前方不远处的舞池。
舞池里的女人身姿摇曳,眯着眼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和此时拢在她身周的橘黄色灯光很相宜。
季言礼把手下的白色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桌子上的文件袋递还给段浩,声音听不出情绪:“回国再给我。”
......
舞会进行到后半程,沈卿抱着季宛若在侧厅的阳台上叠折纸,里面太闷了,出来透气。
十一月末的斯特拉斯堡,前两天还飘了场雪。
沈卿把自己的外套穿上,又给季宛若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毛衣和羽绒服,才把小丫头领出来。
露天的阳台右手边烧了炉火,红色的石砖砌成的壁炉,里面飘忽着深橘色的火光。
沈卿带着季宛若靠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
深灰色的羊毛地毯,米白的矮脚茶几,茶几上摆了果盘,昂贵的冷白色陶瓷碟框里是应季的冰葡萄。
沈卿刚从厅里拿出来了几把圆形的蒲扇。
此时她正跪坐在地毯上,把用作扇面的薄纸从扇骨上撕下来。
两端对折,想着给小姑娘叠个东西南北玩儿。
季宛若抱腿坐着,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带着浓重的稚气。
她盯着沈卿手里的折纸,鼓着嘴玩儿:“小舅妈,以后你和舅舅有孩子了,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古往今来,一直萦绕在半大小孩儿脑子里的问题就是“如果我长大了,你们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沈卿噗嗤一声笑了下,把手里刚上下对折好的折纸再左右对折过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和你小舅舅不会有孩子的。”
沈卿脸上仍旧是笑着的,眼睛半弯,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让人觉得没有实感。
季宛若“啊?”了一声,挺天真无邪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折纸经过沈卿的手三两下的翻折后,变成一个规整的东南西北,她两手穿在里面反复试了试,抬头递给面前的小姑娘时说了句,“因为小舅妈不能一直陪在小舅舅身边呀。”
季宛若把折纸接过去,两只小手反复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莹白的脸蛋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
夜晚有风,但她们靠近炉火,并不算冷。
沈卿把季宛若抱到自己身上,两手拢着她的手教怀里的女孩儿怎么操作:“你能答应小舅妈一件事吗?”
玩儿得兴起的季宛若有求必应,仰头看沈卿,奶呼呼的声音:“什么事?”
“如果哪天小舅妈离开了,你能多陪陪小舅舅吗?”沈卿笑着去点季宛若的鼻尖,“你小舅舅最疼你了。”
“好的呀!”季宛若爽快答应,“那小舅妈你呢,不和我一起多陪陪小舅舅吗?”
童言无忌,说完的话也没想着非要答案。
季宛若对手里的折纸颇感兴趣,摆弄了两下,从沈卿身上爬起来,走到阳台另一端的茶几旁,从上面挑挑拣拣捡了另两把自己看起来很不错的纸折扇。
沈卿支着下巴,侧歪头看着远处的小姑娘。
夜风把她的大衣吹起了一些,衣领很轻地扇动了两下,缠着她黑色的发丝。
她微微笑着,轻喃:“总要离婚的。”
沈卿背靠着玻璃门,过于沉醉在斯特拉斯堡的夜景和冬日的冷风中,丝毫没注意到她身后半米处,站在半敞的玻璃门后的男人。
深棕色的琉璃门,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影。
季言礼手里拿着两条黑白色的格子毛毯。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身子弱,一个年龄小,哪个都不是能抗住风不怕感冒的。
几分钟前,他让林行舟问应侍要了两条毯子,拿了往阳台这侧走。
季言礼到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狗血,只听到沈卿的最后一句。
他几分钟前就到了,在季宛若问他们会不会有孩子的时候。
他听到了沈卿说他们不会有小孩儿,听到了沈卿说他孤独,让季宛若多陪陪他,也听到了,她说总会离婚的。
在沈卿前一句话落下时男人肩膀刚放平的柔软,又在女人的最后一句话吐露出时消散。
是啊,难道他不知道吗?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就清楚,她动机不纯,她有小心思,拿到自己想要的,多半会从他身边离开。
所以他也没有很上心,只是想看看她想干什么,把它当做一场绯色□□,在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
季言礼低头,拇指摩挲在手里的毛毯上。
做工考究的羊绒披肩,手摸在上面,格外柔软。
身量高挺的男人微微垂首,极淡地笑了一声,唇角讥讽,带着像此刻深夜一般浓重的自嘲。
所以他在期待什么。
她铁了心的,总会离婚的不是吗?
既然结果都一样,那是她提还是他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接受“离场”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出现,所以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他的房间半分。
即使他能感觉到在一次次退让中,已经让这人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敲响了他的门,但他仍会在知道她不会永远的人呆在这里后,先一步隔着房门对门外这人说“你走吧”。
永远散漫厌世,永远满不在乎,永远高高在上,先一步推开对方,貌似才不会不习惯当这个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之后的荒凉单薄。
他不会给任何人再进一步的机会。
穿着黑白条纹衬衣,内里搭了高龄羊绒衫的年轻男人,手从琉璃门把上撤开。
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波澜无惊,继而手垂下,没有再往前,想要走进这隐在寂静夜色里的温暖露台。
季言礼转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两分钟后,段浩再次收到季言礼的消息。
消息上说让他把收回去的离婚协议拿回来,放在自己车上。
舞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季宛若吵着闹着要跟季言礼和沈卿走,被林行舟拦下了,林行舟哄她说舅舅舅妈有事情要谈,让她乖一点,先送她回酒店睡觉。
但林行舟哪是个会哄人的,这几句话说出来,语气硬的堪比教导主任,还是林洋配合着才把小姑娘哄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