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为何独酌 第50节
那天晚上在太子庙前要比剑的时候,她不是挺硬气的吗?
白泠泠那时大概是料定了大师姐会拦住她,所以才敢跟刘巍挑衅,但她嘴上不肯承认,脸颊微红道:“他好歹也是青云宗首徒,上一届的试剑大会就拿第三名。让他跟我打,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说着,她又瞪了赫连雪一眼:“你连上台都不行,怎么还好意思笑话我?”
赫连雪被她说得没脸,只能乖乖把嘴闭上。
“好了。”戚南行看着他们,沉声道,“无所谓输赢,各自尽力就好。”
弟子们纷纷应声称是,提前预知到结果,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只有柴良难受得要命。
毕竟他是天剑宗的掌教师父,这些弟子们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输了哪一个都让他不甘心。
戚南行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柴良明白他的意思,这窝囊气,只能暂且忍下了。
很快第一轮擂台比试开始,几名弟子依次上场。结果不出所料,除了叶紫宸和孟桢赢了,其他六名弟子全都输了。
白泠泠输了比试很不开心,回来坐下就开始闷声闷气地掉眼泪。
“哟,掉金豆子呢?”赫连雪觉得她挺好玩,高兴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戚南行评价她“少不更事,天真直率”,倒是也不算差。
“烦死了!”白泠泠背转过身去,没好气道,“笑话谁呢,有本事你去打!”
赫连雪自然没那个本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继续看第二轮比试。
这一次,叶紫宸和孟桢都很争气,各自战胜对手,都胜出了。
柴良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甚至还拿出耐心,答应回去给白泠泠单独开小灶,把她给哄好了。
赫连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云无疚出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诧异。
难道要等到晚上才会对她动手?
到了夜里,她依旧睡在戚南行的那间上房,隔着一道屏风,戚南行在外面打坐。
夜色漆黑一片,在赫连雪眼中却无甚影响,她依旧能清晰视物。
隔着一道薄纱屏风,戚南行盘膝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隐约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勾勒出明暗起伏的轮廓。
赫连雪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他,莫名就觉得,她好像在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曾经千百次地打量过他。
她打量他做什么?
赫连雪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翻了个身想睡觉。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没有睡意,也不需要睡觉。
再加上戚南行还在她身后坐着,她也睡不着。
翻身爬起来,她绕过屏风,走到戚南行面前。
戚南行感觉到她的靠近,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赫连雪用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你去睡吧。”
戚南行淡淡道:“不用,我在这里打坐就好。”
“哎呀,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赫连雪下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摇了几下,“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总是让你辛苦。”
难得她竟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戚南行也不再推辞,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月色清幽,细风作响,帘帐内的床榻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有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戚南行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轻轻捻起被单一角,不知不觉就慢慢地睡着了。
他梦到了在阴曹地府服罪的那十五年,他与宁文雪住在那个屋顶总是漏风漏雨的小院子里。每到夜晚下雨的时候,宁文雪就会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读同一本书,听他讲那书中的奇闻逸事。檐下的雨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泛黄的纸页,她身上就有那种淡淡的幽昙花的香气。
她其实不爱读书,听不多会儿就打起瞌睡,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便阖上书页,垂眸看她,轻轻用指尖抚一抚她的脸颊,一直坐在那里,等到风停雨歇,等到夜尽天明。
赫连雪听到“宁文雪”那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屏风后面,看到戚南行躺在那里,眉心微蹙,正轻声地低喃着什么。
她疑惑地走近过去,靠在床边,然后便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他在叫“宁文雪”这三个字。
宁文雪,应该是一个名字吧?
而且是一个姑娘的名字。
所以宁文雪是谁?
第055章
试剑大会第二日, 比试依旧十分激烈。
叶紫宸和孟祯要与其他十几名通过第二轮比试的年轻弟子一一对战,最终决出一名胜出者,与上一届的胜者争夺最终魁首。
赫连雪坐在校场边上看比试, 据她前一日的观察, 叶紫宸的剑道相当不错, 进入最终决战, 应该没问题。
至于上一届的胜者,听说是淮阳宗弟子宋景澜。叶紫宸上一次就是输给他,只拿到第二名。
不知三年过去,如今的叶紫宸是否能赢过他?
经过第二轮对决之后的胜出者果然都很厉害,每一场比试都需要更多的时间, 擂台上的战况也越发激烈。
赫连雪看了一会儿, 目光转向太微宗那边,悄悄打量着。
太微宗的宗主宁江年事不算太高,但是已经有了好几任夫人, 且儿女众多。不知道戚南行口中的那个“宁文雪”,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赫连雪眼神不错, 瞧着太微宗那边的几位年轻姑娘都挺漂亮,梅兰竹菊, 各有风姿,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掌教大人。”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柴良, 低声问,“太微宗那边, 是不是有个女修叫宁文雪?”
“宁文雪?”柴良思虑半晌,摇头道, “不曾听说。”
“怎么了?”
“没事,就随便问问。”赫连雪也不过是无聊, 有点好奇罢了。
戚南行都那么大岁数了,有个把喜欢的女修,也没什么稀奇的。
擂台上方轮到孟桢出场,对战的正是青云宗首徒刘巍。
白泠泠咬牙切齿地在下面给孟桢加油,让他把刘巍打得满地找牙。
结果刘巍还是挺有些本事的,一把长剑使得密不透风,百十招过后,将孟桢击败。
不过紧接着,叶紫宸上台之后就将刘巍狠狠地教训了回去。
经过三年沉淀,叶紫宸的剑法已是今非昔比,沉稳扎实,厚积薄发,具有真正的大家风范。刘巍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拼尽全力狼狈躲避,最终还是被打得长剑离手,跌下擂台。
天剑宗弟子们纷纷高兴地跳起来,啪啪鼓掌。
叶紫宸再接再厉,又战胜另一名苍海阁弟子,最终成为第三轮比试的获胜者,可与上一届的胜者宋景澜对战。
两人登上擂台之后,整个校场都安静了几分,一眼不眨地盯着这最后一场巅峰对决。
赫连雪打量着宋景澜,只见他是个长相俊美,气质利落的小郎君,皮肤白净,眼神明澈,倒像是个心思纯正的。
两人开打之后,宋景澜以守为主,竟是先让了叶紫宸几分。后来他发现叶紫宸剑术早已今非昔比,并不需要他相让,这才开始尽全力。
只见那擂台上剑气交接,青光大盛,两人你来我往,腾挪翻跃,黑衣白裙翩若飞鸿,打得十分精彩又漂亮,连周围其他门派都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最终满场轰鸣的喝彩声中,叶紫宸以一招之差,险胜宋景澜。
宋景澜输了之后,倒是也不挂脸,走过去扶了一把差点掉下台去的叶紫宸,拱手说了一句佩服。
赫连雪暗自感叹着,仙门能有他们这样优秀的弟子,也是后继有人了。
要是魔域也能有像他们这样的后辈就好了。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赫连雪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是跟戚南行待久了,被仙门的那些清规戒律洗脑了?
他们魔族崇尚的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绝对力量,无论那力量是如何得来。
和仙族日积月累地苦修自身不同,魔族的进阶大多靠掠夺和杀戮。
纵然魔族也可以像仙族那样修炼自身获得进阶,但是那样太慢了。魔族的心法可以使他们直接吸纳别人的修为为己用,杀人夺宝,弱肉强食,每一个强大的魔族脚下都踏着血流成河的累累白骨。
也许这就是他们魔族被六界正道所不容的原因吧。
赫连雪看着天剑宗那些弟子们兴高采烈地将叶紫宸围在中央,为她取得的胜利欢欣不已……看着整个校场上那些苦修的仙族同台竞技、比拼剑道,穷极一生去提升自身修为,以微薄之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仰观宇宙,俯瞰天地,究极大道长生的奥义。
那好像是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以及不甘于平凡、不屈从于命运的决心和勇气。
赫连雪默默思虑着,第一次忍不住怀疑,他们魔族的修炼方式,会不会是错的?
她正沉思的时候,前方高台之上,风清门掌门林樾又开始运着内力,中气十足地大声道:“有幸迎得诸位道友齐聚一堂,风清门荣幸之至,略备薄宴,还请诸位多留几日,看看我们风清关外的塞上风光。”
“此次恰逢地底异动,大约是每十年现身一次的蜃怪已经醒来,镇压蜃怪的天罗殿也即将现世。”林樾声音颇有些激动,“林某在此,有幸相邀诸位道友一同前去斩杀蜃怪,寻宝天罗殿,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同去?”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起来,整个校场上一片喧腾。
传说中的天罗殿乃千年前的九百九十九位天罗刹一同献祭而成,用以镇压地底的蜃怪带来的狂风暴沙和地裂山动。
随着千百年来的镇压和消磨,地底的蜃怪越来越弱,只能每十年醒来一次,在大漠里翻腾一会儿,然后被天罗殿再次压入地心,不得作怪。
传说中那天罗殿里遍地都是天罗刹们留下的灵宝,只要能拿走,便是神明的馈赠。所以许多修道之人顶风冒沙深入大漠寻找天罗殿的下落,可惜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如今这传说中的天罗殿当真要现世,哪个修道之人能不想要那些灵宝,能不心动?
一时间群情激动,热闹掀天,每个门派都纷纷呼应着要一同前去。
包括柴良和叶紫宸他们,同样兴奋不已,迫不及待想去瞻仰一番那传说中的神迹。
赫连雪与戚南行对视一眼便知道,来了。
云无疚设的圈套肯定就在其中。
“要去吗?”赫连雪在心里问他。
戚南行朝她点了点头:“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会想方设法逼你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