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佳晨是他们班的小班花,班里总开他俩玩笑。
  段从有点儿不好意思,绷着脸回头踢踢桌腿,小跑着去讲台上领信。
  2毛钱的白色信封,右上角的邮票贴得方方正正,图案是一只灰麻麻的小鸟。
  中间用小学生工整的字迹,写着段从和言惊蛰的名字。
  信里并没写什么很有意思的事,言惊蛰含蓄的天性,连在信纸上都表现得一览无余——他规规矩矩遵循着写信的格式,以“段从:你好!”起头,“很想念你的:言惊蛰”结尾。
  正文的内容从街上的大黄狗,写到今年春天来得早,修辞规矩得像在写作文。
  毫无趣味的一封信,段从就是觉得很开心,同学们要看他还不给,自己暗搓搓拆开又折上,一天看了得有十来遍。
  放学回到家,他问老爸要了点钱跑去超市,给言惊蛰买了一堆好吃的,和一沓信封。
  小学生拥有一个自己的笔友,就像拥有自己的宠物一样,真的是件很酷的事。
  整个五六年级,段从和言惊蛰断断续续地写了很多封信。
  其中有一封被言惊蛰专门挑出来单放,在他们小学毕业后,段从回来过暑假时,拿出来读给他听:“‘告诉你言惊蛰,我现在是我们班的班草,我太帅了,没办法’。”
  言惊蛰笑得直眯眼,冲段从“哗啦啦”地晃晃信纸:“你真不要脸。”
  段从坐在石桥围栏上,自己都听乐了,笑得直晃悠。他感觉有些丢人,又藏不住那点儿臭美的心思,索性一偏头盯着言惊蛰:“我不帅吗?”
  言惊蛰第一次明白“帅”的概念,就是在这一刻。
  言瘸子家的条件给不了言惊蛰讲究美丑的机会,在他心里,身边的同龄人始终都是群咋咋唬唬的毛头小子,大家都是小孩,谁穿得干干净净,谁就是好看的。
  他认真看看眼前的段从,突然发现,段从好像真的跟其他小孩不太一样了。
  准初中生段从坐在石桥围栏上,耍酷地抄着兜,眼睛里盛满小少年亮晶晶的意气风发。
  “帅的。”言惊蛰点点头。
  段从满意地一乐,打量打量言惊蛰,眉毛动动:“你其实也……”
  “我知道我不帅。”言惊蛰习惯性地躲避视线,低头捋捋自己的旧t恤。
  “哎,反正你也不丑。”段从其实是想夸夸他,但是言惊蛰到现在还是长得跟个女孩似的,实在是夸不出个“帅”字。
  那一年夏天,段从在姥姥家待了足足一个月。
  没有作业的压力,县里又新建了电影院和大超市,段从彻底在老家玩开了。
  表哥初中毕业也放了长假,和他的同学们天天带着段从到处玩,一人一辆自行车满街飞蹿。
  言惊蛰没有车,段从就骑车带他。
  表哥的同学有带小女朋友的,见段从带着瘦巴巴的言惊蛰,就逗他俩:“我们都带媳妇儿,你也带啊?怎么光攥着车座不搂腰啊?”
  言惊蛰不禁逗,最怕遇上这种嘻嘻哈哈成群叫嚣的场面,攥着车座的手一缩,人差点儿晃下去。
  “攥我衣服,傻?”段从把他的手捞上来,扭脸扫了眼刚才起哄那人:“你媳妇裙子快飞了。”
  他说完这句正好骑到下坡,带着言惊蛰轻快地先骑了下去。
  身后传来女生“啊!”的尖叫,狂拍他男朋友的肩膀。一群人都笑着叫起来了,那个同学“操”一声,使劲往前蹬车,企图把这群孙子甩在身后,还在吼:“你他妈盖着点儿!”
  段从的后背心突然抵上来一颗圆鼓鼓的脑门,是言惊蛰闷着脑袋在偷笑,掌心隔着衣服攥在段从的侧腰上。
  说不清是因为言惊蛰热乎乎的掌心,还是他蹭过自己后颈的头发,段从猛地挺背,心里痒麻麻地激灵了一下。
  当天晚上,十二岁的少年段从在闷热的午夜惊醒,下腹与凉席间湿凉黏腻。
  他坐在床上怔了怔神,脸皮发烫,轻手轻脚地下床找纸。
  几天后,表哥趁大人们不在家,鬼鬼祟祟地揣着几盘光碟回来,招呼段从:“给你看好东西!”
  有好东西肯定得带上言惊蛰,段从没多想,就去把他给叫了来。
  影片里白花花的人影搂抱在一起,直接闯入眼帘的瞬间,段从后脑勺一麻,下意识转脸去看言惊蛰。
  言惊蛰已经懵了。
  他知道电视里在做什么。言瘸子有时候很不讲究,喝多了也不关卧室的门,就在床上折腾他那个傻媳妇。
  言惊蛰不敢看,每次只能听见声音,本能地明白这不是“好事”。
  直观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愣愣地盯了半分钟,慌张地去找段从的眼睛,红着脸轻轻皱了皱鼻子。
  段从感觉自己有病,冷不丁觉得言惊蛰这个反应,说不来的很可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自己看吧。”他起身踹了脚表哥,拉着言惊蛰出去。
  “你懂屁啊!”表哥差点被他气晕,“你不看也不许告诉我妈啊!门关上……听见没?段从!”
  段从拉着言惊蛰回到自己屋里,打开风扇对着脸吹,刚才那几眼画面还在眼前蹦,直蹦进胸膛里,连着心脏一起“突突”地响。
  他都不好意思,言惊蛰更不用提了,坐在床沿低着头直不吭声。
  “你别装,你是不是想看?”段从故意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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