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家子的科举路 第108节

  林远秋早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自己没有亲兄弟,若真能走上仕途,日后肯定少不了帮手,与其像族长族老他们提出的,从族里挑几个信得过的培养,他还不如直接让几个堂哥留在身边帮衬自己。
  ……
  国子监隶属于礼部,而礼部掌着文教礼仪。
  是以,每隔上一段时日,就会有本部官员过来给六堂学子讲学。
  至于讲课的人选,有时是礼部尚书,有时是左右侍郎,还有时候是郎中和员外郎。
  而今日过来给广业堂讲学的,正是礼部侍郎秦遇。
  ……
  第111章 秦遇
  秦遇还跟以往一样,从不做拖泥带水之事。这不,走进辟雍堂后,他并未像其他礼部官员似的,先来个激励人心的开场白过渡,而是直接进入主题,说起了今日的讲学内容来。
  于是,为了抢到靠前的座位,连早饭都未来得及吃的林远秋和周子旭,立马被眼前这个年约五十二、三,一身鸦青色交领长袍的肃脸长者给惊呆了。
  也可以说是实在太出乎两人的意料了。
  其实,昨日他俩就听好些广业堂的同窗说过秦大人的讲学风格,总结下来四个字,那就是“干净利落”。
  当时两人以为是讲学内容上的简略快速,还真没想过,这“干净利落”是体现在行为举止上的。
  对于秦遇秦大人,林远秋自然深有印象,他们这些举试学子,怎可能会忘记给自己当过主考的官员。
  林远秋记得自己考秀才的那会儿,秦大人还是礼部郎中来着,没想到几年过去,如今他已是礼部侍郎了。
  虽是自己院试的主考官,可林远秋还是第一次看清秦大人的长相,当初院试廪生唱保那会儿,因着光线太暗,他根本没看清楚堂上之人。至于考官巡视考场的时候,林远秋的心思全在考题上,没注意上这些。
  还有,按理说,每次院试放榜之后,主考官都会组织一场簪花宴,好与新科秀才们见见面,然后在学问上指点几句,算是与新科秀才定下座师关系的意思。
  这样的做法,很多主考官都会去做,毕竟这可是名正言顺扩充人脉的机会。
  谁知道这群新科秀才中会不会有将来的一品大员,若是真有,怎么说自己都是沾了点“师”的名分的,到时总能得到些便利。
  虽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只要有,就必须不能错过。
  而秦大人,当时并未让衙门通知举办簪花宴的事。
  那会儿林远秋还有些奇怪呢,现下看来应该就是秦大人的性格使然了。
  不过,这样的处事作风,林远秋非常喜欢。
  就拿此刻的讲学来说吧,照着秦大人的节奏,今日的这堂课,肯定能做到有始有终。
  想到这里,林远秋不禁想起前不久的两堂讲学课来。
  那两个礼部官员,都是先侃侃而谈了一大堆题外话,等到正式授课时,这还没把内容说到一半呢,就已经到了一节课结束的时间,然后人家笑容可亲的留下一句“咱们下节课继续”,就迤迤然而去了。
  要知道这个“下节课”并不是一刻钟后的下一节,而是得等下回再轮到他们过来讲学的时候。
  每个新进入国子监的学子,斋长都会给他们发一张排课表。
  林远秋可是仔细看过了,再轮到那两位官员过来授课,最起码得等到两个月之后。
  所以,并不是林远秋太过挑剔,在他看来,这样不上不下的讲学,讲跟没讲基本没啥区别,因为两节课相隔时间过长,等开讲第二节 课时,前一节课讲的内容都忘的差不多了。
  在辟雍堂这边,除了祭酒的“法令课”众学子须得站着聆听外,其他时候都是有桌椅坐着的。
  所以今日这堂课,林远秋是带了笔墨纸砚过来的,这样就可以把秦大人说的内容都给记录下来。
  多年的课堂笔记习惯,让林远秋写字的速度快了不少,加之今日他又坐在离讲台最近的位置,倒让秦遇很快就留意到了低着头,正奋笔疾书的林远秋。
  秦遇虽有些好奇,可他并未停下讲课内容,等把《敬姜论劳逸》通篇释义说完,便让在座学子以文中的“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这句话为题,写出一篇八百字的策文来。
  “写好之后,可拿与本官一看,今日酉时之前,本官都会在德辉堂静候。”
  说罢,秦遇行至林远秋面前,等他搁下笔之后,便伸手拿过册子看了起来,只见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再看书写的字体,是行书。
  而写着的,正是方才自己的讲课内容,且对方差不多把他说的话都给记录下来了。
  想起刚刚这人秉笔直书的样子,秦遇忍不住心想,这小子的写字速度倒可以与陈大人相比了。
  陈大人身为史官,其职责就是记录景康帝在朝堂上的言行,秦遇可是看到过陈大人的书写速度的,说是笔走如飞都不为过。
  许是前世读书时养成的习惯,不管是书本,还是册子,林远秋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等秦遇把笔记还给林远秋,并夸赞了一句字写得不错后,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写在封皮上的三个字。
  林远秋?
  这名字怎么看着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秦遇边走边心中思忖,等他出了辟雍堂,快行至德辉堂时,突然想起八年前自己在江州府主考的院试来,对了,那篇用惩罚小偷扫大街来抑制偷盗之事的策文,不正是出自一个叫林远秋的考生之手吗。
  想到这里,秦遇很快又记起当初自己为了惜才,还压了林远秋名次的事。
  难道刚刚那名青年举子,就是当年自己担心会伤仲永的九岁孩童?
  秦遇摇头,觉得应该没这么巧的事,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去了,想来是别处相同姓名的人吧。
  如此,秦遇便没再多想,翻着手中的书册后,就看起了书来。
  而林远秋,上完接下来两节助教的课后,就回到了宿舍。等他简单吃了几块点心后,便开始写起了策文:
  “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
  虽秦大人布置这篇策论时,并未强调一定得完成,可林远秋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何况秦大人还是自己曾经的主考官,对着他,林远秋总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有了课堂记录,写起策文来并不难,何况这篇敬姜论劳逸,林远秋在前世时就从古文观止这本书中读到过。
  而让林远秋印象最深刻的,正是今日秦大人用作策文题目的这段话。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过去帝王安置百姓时,特地会选了贫瘠土地给百姓,这样百姓们每日都会想着怎样提高地里的收成,自然无心去想旁的,而对君王来说,只要百姓们安心地劳作,不制造事端,那么他就能长久的统治天下了。
  当时林远秋读了这篇文章后的第一感受,就是感叹帝王之术中的心机。
  等林远秋把策文写完,并加以润色修改后,差不多已到了申时。
  想到再有一个时辰就是酉时了,林远秋便加快了速度,把策文仔细誊抄了一遍后,就拿着文章往德辉堂而去。
  德辉堂靠着国子监最北的位置,从这边宿舍过去,至少得走上一刻钟。
  为了不耽搁时间,出了月洞门后,林远秋就抄了绿树成林的近道。边走边抬头欣赏,只见大槐树的枝头,已有一串串槐花苞结着了,洁白素雅的花苞,让林远秋很快想起小时候姥姥给自己炒的槐花鸡蛋,嫩香可口,非常好吃。
  因着槐树有“公卿大夫”之称,所以国子监里种的最多的树就是槐树,而在国子监里种上这么多棵槐树,自然有着祝愿监生们个个榜上有名,都能顺利通达高官仕途之意。
  等林远秋到德辉堂时,就看到有好几个学子拿着文章从门里出来。看到他们满脸的郁闷,想来秦大人点评文章时,言词是比较犀利的。
  这让林远秋想起先前乌静先生给评的投机取巧的点评。
  也不知今日自己会得到怎样的批语。
  都是广业堂的同窗,相互之间自然是认识的。与他们打过招呼后,林远秋也没耽搁,几步就进入到了德辉堂之内。
  这会儿秦遇正吃着随侍端过来的茶,点评文章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与人说了这么多的话,他早就有些口渴了。
  看到林远秋进来,秦遇先是一愣,随后放下茶盏,示意林远秋把文章拿过去。
  林远秋几步向前,再双手把策文奉上,而后朝人行了个标准的学子礼,“拜请夫子斧正!”
  既然是讨教学问,林远秋觉得称呼对方为夫子更为恰当一些。
  而秦遇,在听到这一声夫子的称呼后,倒觉得比方才几名学子喊他大人顺耳多了。本来嘛,这国子监乃是传授学识之处,又不是那升堂断案的衙门,喊啥大人啊。
  还有,想到之前自己心中的疑惑,接过文章后,秦遇并未立即翻看,而是先把自己想知道的事问了出来,“不知你是哪里人氏?”
  哪里人氏?
  林远秋没想到秦大人会问他这些,呆愣片刻后,忙很快做出回答,“禀夫子,学生籍记在江州府横溪镇。”
  听到林远秋是江州府的,秦遇忙问,“你可是癸卯年考中的院试。”
  “正是癸卯年,”林远秋笑着点头,“那年的院试,夫子您正是学生的主考官。”
  一听这话,秦遇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先前看到你的名字时,老夫心想该不会有此巧合之事,这会儿看来,倒是老夫武断了。”
  说着,秦遇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青年,身高约摸七尺,穿着国子监监生统一的圆领襕衫,上下通裁的衣衫样式,显得人有些瘦,不过观其红润的脸色,可见身子骨是非常康健的。
  秦遇翻开文章看了起来,从论点到论据,再是以据论证,通篇下来,不似旁人的花团锦簇,该篇策文除论据阐述有些不足外,倒不失为一篇言之有序的好文章。
  至于阐述上的欠缺,秦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只给了一个多时辰的写文时间,仓促中有些许遗漏,倒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摸清整篇文章的脉络,想来当初自己伤仲永的顾虑,怕是想当然了。
  看了看眼前的清俊青年,再有手上的文章,以及上头端端正正的馆阁体,秦遇想了想,便开口道,“日后若你有不懂之处,尽管来秦府找我便是。”
  ……
  第112章 家信
  说着,秦遇拿过纸笔,把自己府邸的位置写到了纸上。
  那吏部侍郎可也姓秦呢,别到时这小子找到人家家里去了。
  而此时的林远秋,觉得用天降好运来形容自己一点都不过分,眼中的兴奋和面上的笑容更是怎么都忍不住。等看到秦大人把写了地址的纸递了过来后,他忙双手接过,躬身道,“多谢夫子,小子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
  秦遇点头,这小子说话实在,倒是有些合他的脾性。
  当年抄院试名次的时,秦遇可是仔细看过林远秋的上三代履历的。从高祖到祖父,再到父亲,都是在地里务农的庄家汉子。
  所以,这小子能在短短的七年时间内就把乡试给拿下来,可见花在念学上的心力定是不少的。
  要知道乡试可不比其他,想要考中并不是件易事,好些士子举试二、三十年,都没迈过乡试这道门槛呢。
  何况这还是一个农家娃,不说每年花在举业上的钱银,单看这小子此时的傻笑劲儿,可见平日里定是缺少指点之人的。
  这会儿的林远秋,还真如秦遇看到的一副傻模样,除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就连眼睛也快开心成了月芽。
  秦遇简直没眼看,见到又有学子过来,便朝林远秋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对了,老夫旬休,今日正是休沐后当值的第二日。”
  林远秋“嗯嗯嗯”地点着头,待跨出德辉堂,再快步走到槐树林后,立马就一蹦三尺高了起来。
  哈哈,他准备回去之后就把秦夫子的休沐时间给算出来,而后再贴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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