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吗 第21节
【景淮…我觉得,咱俩重逢……在词典里,应该算贬义词 】
窗外一缕金风玉露时节午后的风飘进来,撩动她乌黑的鬓发
明寐看着他,翻遍了逻辑条理也说不清,说不清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刚刚瞌睡前,她在问询自己为什么讨厌景淮的时候
想起的
却是那段,让她怦然心动的回忆
第15章 insomnia.
十几个小时的跨洋航行拖垮人的精气神
鼎顺领池某栋七层公寓终于等来了主人的归来
夜里十一点, 木门锁在录入正确指纹后转动机械声应声打开,身形高大的漆黑影子拖着行李箱进门,在玄关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砚谈把手里东西一股脑丢到鞋柜上, 趿拉着拖鞋走进来,颦皱的眉心藏着他的疲态
屋里没开灯, 唯一的光照仅靠客厅落地窗收集的月光提供
他手指刚触碰到廊灯开关,余光一瞥,眼角抖动,扯着生冷的沙嗓对着餐厅撂了句:“人活着,就得出声儿,懂么”
吓他妈一跳
这时,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的景淮缓缓抬头, 弯起眼眸:“嗯?”
“我妨碍到你了吗?”
许砚谈手指摁下开关,点亮死寂的室内,猛的光亮刺到了景淮的眼, 他下意识眯起眼,桃花眼更潋滟
“又犯病了你”许砚谈往他那边走,扫了眼自己的酒杯墙,然后目光落在景淮手里捧着的那杯浓咖啡上
“是啊, 珍惜还能看见我的机会吧”景淮叹了口气,故意说句肉麻话恶心他:“你也学着对我温柔些,本来就不常见面”
对方重重坐进餐椅里,长腿大喇喇地敞着,无论在外多能独当一面,经历多少, 许砚谈狂妄的本性从未削磨半分
他仰起头时喉结往下压,懒恹恹的姿态放泄着疲惫, “你脑子睡残了?”
景淮抿了口咖啡,轻笑一声:“这次回国怎么回崇京了,之前不都是直接奔榆安吗?”
“有点事儿,办完再去”许砚谈直起身,挑挑下巴,示意让他给自己倒杯水
景淮:“自己去”
许砚谈:“我可把房子给你白住三年了,倒杯水不给?”
“维护费,水电费,添置的新家具,哪样不是我出钱”景淮扫了家里所有摆设,“而且,坚持守在这里保护你和岑芙回忆的人,可是我”
果然,提那个名字对他是最有效的必杀技,他一句话,许砚谈直接站起身自己倒水去了
许砚谈气场过盛,很多人都因为忌惮他而不敢靠近,正是因为景淮笑脸下不容侵犯的凌冽骨性,才成为少数不仅可以和他和平相处多年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戳他痛处的人
“有个事问你意见,我想把她之前住的房间租出去,可以吗?”景淮回头问
许砚谈没有立刻拒绝,问:“租谁”
“你听说过的”他抚摸着咖啡杯的外壁,神色清微淡远,“妹妹”
“……”许砚谈仰着头灌冰水,眯着眼盯他,嗓音被水润了些,没拒绝而是戏谑一句:“还真让你个变态等到了”
景淮听着,笑意更深,“你同意就好”
许砚谈:现在让你收拾铺盖滚蛋,我应该算为民除害
因为许砚谈留学的缘故,他们这多年的室友兼好友也很久都没有这样平静地聊过了
他端着冰水重新坐下,睨着景淮玩手里咖啡杯的动作,观察几秒,挑眉问:“你应该还有事儿”
“果然瞒不过你”景淮失笑,也没有直接说白,而是抬眸慢慢铺垫:“我可能,还要拜托你帮个忙”
景淮的表情变化很细微,是将喜怒不形于色彻底炼精的人,常人很难通过表面来判断他真实的情绪,某种程度来说,比许砚谈这种将侵略性全部袒露的人还可怕
但是许砚谈拥有敏锐的天生观察力,看出了景淮说话时瞬间的阴利,于是才问:“谁惹着你了”
餐厅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安静半晌
许砚谈忽感片阵恶寒,往椅背一靠,明确说:“犯法的事儿我不干啊”
再掀眸时,他的桃花眼如常黑亮温暖,景淮只是眯起眼,无声微笑
……
隔天傍晚到夜里这段时间,崇京又下了一场雨
今年秋天的雨水纷繁,傍晚阵雨并不强势,像绵纱似的洋洋洒洒,倒也足以惹湿人的发梢
酒吧街街头,越晚,这个地方的本性就暴露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卸下伪装袒露真性,愉悦,悲伤,融进低洼的雨水里,或清澈或浑浊
乌云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是越堆越多,像末日预告,如画中翻腾水墨,挤碎了星辰逐步往繁闹人间压迫而下
郑思维最近一直游荡于各个酒局当中,除了在学校报道上课以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不怎么清醒
研究生军训的时候他只觉得明寐是站在人群里最特别的那个,其他男生不敢接近她,但是他对自己的兴趣有必须攻获的癖好
前任不算少,也接触了各种各样的女生,可是明寐不一样
她偶然间的笑有着宛如达·芬奇《蒙娜丽莎》的辩证神秘,如梦的妩藏在冷艳的表皮之下
一袭黑裙站在高台之上睥睨,黑衣与白腿赫然扎眼,那眼神如克拉姆斯柯《无名女郎》般高傲而自尊
明寐就是击中他漂浮不定的心脏的缪斯女神,想独占却又炙手,远望却又心痒
可是他是个俗人,一枚如何也捂不热的钻石,再夺目终究会感到失落,郑思维知道犯了错,却没有实打实地忏悔过
自己是不对,但明寐更没付出身为女朋友该付出的
他试图用话语,用舆论压碎这人几分骄傲,可是却适得其反,郑思维想不懂,到底是什么撑着明寐一身傲骨,也想不出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够驾驭这样的她
于是每一日,郑思维都在这种前一秒觉得有罪,后一秒又觉得略占委屈的状态反复横跳
这几天她又屡次地出现自己在面前,执念再次骚动起来,他想挽留,却又拿不出勇气
又是一天在狂欢中买醉神伤,郑思维头重脚轻从迪厅出来的时候,整条酒吧街被雨泼浓了几分颜色,凉雨为醉热降温
郑思维走到路边蹲下,红着眼拿手机一遍遍拨打明寐的电话,翻看着手机里与她有关的照片,嘟囔她的名字
雨噗噗沥沥得越下越密,把他的头发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遮下一柄伞,郑思维抬头,瞧见景淮
周遭雨噪,他的眼睛却止静
半晌,景淮弯腰,笑着把伞递给他,关心着:“淋雨会生病”
郑思维心中骤然温暖,醉酒让他忘记这个男人背后的危险,哽咽着接过伞
接过伞的他维持着深蹲的姿势,巨大的伞顶更将郑思维整个人的气场向下挤压
下一刻,景淮慢悠悠抽过他手里的手机,睨着屏幕上的作画照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话语听不出情绪:“听说,因为你给她画了幅小像,她才开始关注你”
照片上是明寐的肖像画,景淮的指腹在她的脸庞上轻抚划过,眸色那么暗晦,“很漂亮”
雨在脚边溅起碎冷,风过,乌云让城市更冷
秋风带着犬牙,刺伤每个忽视它变动的生物,它们借着阵雨造势,撕碎人类的衣襟,从绵毛的缝隙扎入,吞噬每一分体温
周围好像更安静了,郑思维感到莫名胆寒,面前的男人明明带着笑脸,吐出的话语明明也温柔可亲,可是为什么…
自己足底在发软,腿膝酸痛,生畏生恐
景淮唇边笑意更深,仿佛在回忆:“只是跟当年我给她画的那幅比,还是差点”
郑思维愣住
“记不记得,我说会再找你”他偏头,冷冽的眼在雨幕中发亮,语气温柔却骇人:“是谁给你的胆量,用画她的手,去伤她的脸”
郑思维唇角骤然往下掉
就在这时,景淮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猛地亮起,血一般——鲜亮的红色刺穿夜空,连雨都被恐吓
这块酒吧街最有名的广告屏幕至少宽十米高十五米,整块屏幕亮着这种被誉为暴力与兴奋的颜色
血红的颜色包裹了人肉眼视觉的全部范围,屏幕每多亮一秒,看见的人就会多徒增一分胆颤,焦躁和激情
他刚要站起来,景淮突然俯身压下,郑思维不得已又下蹲,接过他还回来的手机
他冷得嘴唇哆嗦,不敢直视面前人,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种……
郑思维抬头,对上景淮睥睨的眼,恰巧雷劈夜空,电光如枝脉在他瞳孔中蔓延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
有雨的环境本就如起雾,他喝酒喝得起了幻觉,晕乎的视线里,景淮暖白的身影重重叠叠,似西方神话里的堕天使,是杀戮前钟爱独奏提琴的笑面死神,是结束他多日内疚罪恶的审判官
夺命的镰刀藏在他温柔的神色中,郑思维支支吾吾,连忙摆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我不小心……”
景淮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用自身强大的气场将郑思维压迫在冷空气之下,不说话的每一秒都在加剧对方的焦虑
然后,他缓缓开口,却是一句更令人恐惧的隐喻:“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不是崇大的助教了”
喝醉的郑思维根本没有反抗任何报复的力量,他手一抖,撑着的伞掉落在一旁
“对不起……对不起……别打我……对不起……”他的瞳孔失了神,反复道歉
时间在静止,然后被血红的电子光无限拖长,绵延——
景淮忽然后退一步,释去所有愠意,眯起眼睛微笑:“你不该对我道歉”
“没人会打你,放心”他摊开手掌,怜惜般承接着雨水,情绪变化得如此自然:“我一向摒弃暴力,也不崇尚以牙……”
景淮偏眼,笑了:“还牙”
他退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往一侧暗巷走,许砚谈靠在那边等待已久,两人短暂对视,景淮接过对方手里的伞撑开,消失在小街
郑思维惊吓中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撑着地面哆哆嗦嗦地要站起来,但是他站起身的瞬间嗡得一下——脑缺血一头热,眼前一片昏暗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