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赖云烟点了点头,“明白了。”
如同她要带强悍之人上路一样,魏瑾泓那边也不容奴仆带着家眷拖累。
“除了魏家,一起走的还有什么人?”赖云烟这些时日想了一下,觉得皇帝不可能把定路这事全交给魏瑾泓,前行路中必再有亲信,且能牵制魏瑾泓的人。
“还未定下,”魏瑾泓目光深沉看着眼前了然之人,“但,应是祝家之人。”
“这就是了。”赖云烟微笑了起来。
魏祝两家和睦,但同心就未必了。
如赖祝两家来说,她兄长与祝家交情不错,但说到底,他只与小厚兄长的交情很好,与祝家掌门的人,私下管事之人的交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祝家风光百年,祝太君之前祝家就出了不少替祝家撑家底的人物,祝太君去后,祝家大老爷升了官之后却突然把族长之职交给了族中的一个堂弟,而在此之后,祝家风雨太平,连祝小厚都时不时能收到族里送来给他的分银。
这次世家被抄封地,祝家那边的动静是最小的,连个女眷哭闹的风声也没传出来,可见家风之严密。
庞大的家族要有能人管理,确实省事不少,不像她这个半吊子一上马,还得出面哭闹以示委屈,好让他人少来打魏家的秋风,虽说有点作用,但作相确实难看,没有世家之风。
元辰帝啊,上世就不是个吃素的,这世怕是横了心,比上世更了不得了,只苦了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臣子家眷,想活条命出来,想跟着吃口好饭,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过些时日,祝王妃怕是会与你开口谈事。”
“她是岑南王妃,祝家之事她能说什么……”
“不是,是谈前行军队之事,岑南王那边会有一支五千的队伍跟随。”
“啊?”
“岑南王已有所准备,就等皇上明令她就可告知你了。”
结果一出,想来,她那闺中好友定是要与她分析一下形势的。
“这下可好……”赖云烟不禁立手撑额,要笑不笑地道,“这牵制大了去了。”
魏,祝,岑南王府,三家一去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蚱蜢,但三家毕竟不是同一家,各自的利益注定他们各怀心思,不过危难之时也不会拆对方的后台,再之彼此还有情份在,大概只有待万事确定,分功的时候会扯着脖子红着脸争上一争了。
同处境,还可说算得上同心,但绝不同利益,还不能完全撕破脸,这样的三家同去还真算是不错的选择。
“岑南王只出军队,另外两队人马大概一队是禁卫军,一队是兵部尚书的鹰军,另外祝家怕是也有随行女眷。”魏瑾泓淡道。
“您说,是谁会去?”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连眼都沉了下来。
祝家的族长是现在当朝太尉祝伯良的堂弟祝伯昆,这人元配去逝后未再娶妻,身边只有两妾,再无他人,连膝下三子两女皆为她们所出。
这两妾,赖云烟从嫂嫂那听过风声,只知她们从不抛头露面,十多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她们的人都没有几个。
当事赖云烟还跟她那小嫂子调侃时像这样沉得住气,不爱出风头的女人才能在男人身边坐镇上百年,虽说是调侃,但赖云烟对祝伯昆家这两个别人怎么请都不出的两个贵妾还是有些佩服的。
现在,要与她们同行了,这真得好好思量思量不可了。
“带母留子,应该就是他身边生了孩子的姨娘了。”
“两个一同?”
“这个尚不确定。”魏瑾泓摇了头,略思索了一下又道,“你当是两人同去吧。”
“祝伯昆家的那两个姨娘,您有什么知道的?”
“我曾听祝家的一位族中长老说过支言片语,意思那两位姨娘都是能耐之人,别的,就没有风声了。”魏瑾泓给她空了的茶杯添满,看着她的沉思之脸道。
“呵。”赖云烟微笑出声,能耐?有能耐就好,就怕没能耐,那才是拖后腿。
看着她徒然亮起来的脸,魏瑾泓心下摇了摇头,尽量提醒她,“不要盯人盯得太紧了,忘了防备,现在知情里的,也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
**
魏瑾泓这话过后两天,赖云烟也觉得这次她换随行之人的事铺得有点大,已经有不相干的人往她这里送些小丫头过来,最后她只能把人打发了回去,把选人之事也了了,把风口干脆掐断。
“真是狂妄过头了。”赖云烟翻着冬雨从燕雁那里接过来的册子,想起先前之事,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
“哎,您犯不着打这么重。”冬雨在她身边跪下看了看被她抽红的额头,不禁叹了口气,“又不是知情的,只是想给您送几个丫环过来伺候,这事咱们不是天天见么,您犯不着生气。”
“这哪能与平时一样,”赖云烟摇头,“这种时候动静越小越好,明知不可为还犯忌,还是我大意了。”
秋虹这时端了盅汤进来,放到赖云烟的手边后惊讶地看了下她的脑门,与冬雨对视一眼后就心知她们小姐这又是犯忤了,不由有些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个丫环一左一右跪坐在案桌旁候着赖云烟翻册写字,见赖云烟深锁眉头,秋虹轻轻开了口,“小姐,咱们不能不去吗?”
要能干之人,府中也是有的,还有身子比她们小姐好的。
“不去不成,这事皇上定的,再则我装病不去,先不说这欺君之罪,到时我不去就是我兄长去了。赖府一大家子有他在比我在好,再说嫂嫂的身体,没个支柱,能不能撑得到他回来都不定然,而我去了也好,还能多走远点路,多看点风景。”
“可您这身体……”
“没事,仔细着点,我活得比谁都长,我还想这世抱抱孙子呢。”赖云烟说着笑了起来,写完手中的名字后搁了笔,“还有你们的孙子,我也想抱上一抱,到时要是太平了,就让他们脱了籍,跟我孙儿作伴到处玩耍去。”
冬雨听了揉了下自己的眉心,道,“您别只顾着想着玩耍。”
“想这事我才开心。”赖云烟不以为然地道。
“要是小公子的孩子不跟您一样,不喜爱玩耍呢?”秋虹笑出声来说道,随即又掩了嘴,眼睛带笑瞅着她家小姐。
“啊?”赖云烟惊讶,随即怅然,“那就喜欢什么就作什么吧,说来也是,家中有我一个这般的就够了,到时孙儿要是随了我,世朝怕是头疼得紧,出外一回来,母亲儿子都看不到,当真是可怜。”
这次冬雨秋虹一起笑出声来,赖云烟嘴角也翘得老高,这时眉目全然舒展的女子看起来没了先前那段时日过分沉暮之感。
☆、128
八月底,浓烈的盛夏没有了尾迹,天气里只剩秋意的余韵,逐渐枯黄的叶子在树梢尖尖上摇摇欲坠,等待一场缤纷的落幕。
熬过了秋老虎的余威,天气温和了下来,魏景仲在此其间又大犯了一次病,浓痰哽住了他的喉咙差点断了他的呼吸,所幸身边的仆人发现得早,一阵波动过后,就被易高景求了过来。
但就算是救了过来,他这时也是渐已不行了。
七老太爷找了赖云烟过去发了话,让她准备一下。
魏景仲这时也已与族中商量好了,在九月挑一个吉日,把族长之位过继到魏瑾泓身上。
吉日所备之物,到时族中负责大礼的长老会过来负责,赖云烟到时只要为其跑腿,给他所需之物就是,这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堪称大事的是,她以后就是族长夫人了,还是个必须与魏瑾泓同进退的族长夫人。
“中午祖庙拜祭过后,我到时就随爹回来,有回天丸保着,两个大夫也在旁候着,应是出不了什么大事。”魏瑾泓这时深夜敲响了她的门,赖云烟让丫环端来了茶具,煮着茶的间隙与对面的魏瑾泓道了白日与大夫商量过后的事。
“嗯。”魏瑾泓轻应了一声。
赖云烟抬眼,见他眉心间深皱的痕迹很是明显,心中略一迟疑后问道,“出事了?”
魏瑾泓点了点头,随即他闭目摸了摸手指,沉思了一会才睁眼与赖云烟道,“皇后要见你,我推了。”
“呃……”赖云烟怔忡了一下,道,“为何见我?”
“你是魏家下一任的族长夫人。”这就是理由。
“要召我去说话?”
“嗯。”
赖云烟笑了,问他道,“您是怎么回的皇后?”
“我说你身体欠妥,”魏瑾泓淡淡说道,“不过我跟皇上禀了几句,我是臣子,你是臣妇,都是他们的臣民,眼中也只有皇上皇后。”
见与不见都一样,他与赖云烟现在效忠的就是他们。
“我先替你拒了,但话没说死,你要是想见的话,我再往上禀。”魏瑾泓看着她的脸道。
皇后不是谁想见都可见的,赖云烟要见她,那也没有说不过去的,但依她越是危险就越不往其靠拢的性子,按他之见,她是不想见的。
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她最喜欢的就是站在外围旁观,等着别人攻击的时候再添油加火,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多谢。”赖云烟摇了头,她才不见。
皇后这后位坐得也不安稳,宫中萧太后对她意见大得很,宫中包妃这些妃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而她作为一个私下有权的权臣之妇,可不想跟皇后有多亲近,当然她也不想与皇后为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近不远地站着,任宫中的这些贵人们掀风鼓浪。
要是到了该她出场的时候,她再出来添点油加点火也不迟。
再说了,树王妃现在都在宫中搅稀泥,一会帮着萧太后,一会帮着皇后,把宫中闹得热闹不已,赖云烟是真的不想这时候掺进宫中被太后皇后,树王妃玩得团团转。
魏瑾泓的决定是对的,她这种的忙着她的眼前小事才是正经。
“那就是不见了?”
“是。”
魏瑾泓这时嘴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时他的眼睛看着案桌上的灯火,在水开之时,他转过了脸,看着赖云烟洁白的长指端起了紫砂壶,慢悠悠地洗杯烹茶。
等她把茶盅放到他面前之时,他开了口又说道,“你家中今日未给你送信过来?”
送信过来?为何要送?
赖云烟略抬了下眉,“所为何事?”
“你嫂子明日要见皇后。”
“这事?”赖云烟放下了空了的茶壶,又添了水放到炉火上烧着,等放稳壶好道,“我还不知道。”
“大概明天就会送过来。”
“怕是。”赖云烟微笑,“您是在想,如果我嫂子掺进了宫中之事,我会不会反悔刚下的决定?”
魏瑾泓坦然地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有时行事很是正气,但有时也不尽然,只要事情一不对她的意,她也常有出尔反尔之举。
她就从来不是个善类。
而她过不了几天就是族长夫人,她要是因娘家之人一时掺与宫中之事,势必也是把整个魏家带了进去。
但他们心中都非常清楚,魏家需要的还是继续韬光养晦,不能出任何风头,要不然,到时他们带走魏家最得力的人,留下的世朝与族人维持他们在时的光景,不知会有多吃力。
这时就要看在她心中,到底是哪方势态更重要了。
而他已经为难她不得了,只能任她选择。
见魏瑾泓点了头,赖云烟就沉默了下来。
魏瑾泓见她垂首不语,也不说话,等杯中茶喝完,第二遍水开时,他先执了壶,再重烹一壶新茶。
等第三壶水再烧上炉,赖云烟抬头开了口,嘴边有着淡笑,“不是我想不想后悔,而是不能后悔,你也不用忧心我兄长嫂子他们拖我下水,他们要是想掺和宫中那趟浑水,想来也知道把我择出去对他们只有益而无害。”
魏瑾泓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轻颔了下首。
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怕她一时意气,到时出了事,事到临头了,以前说过的话就会通通全是废话。
她心偏得过于厉害,不是做不出来这事。
赖云烟看着笑而不语的魏瑾泓,大概也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她的,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看兄嫂吃亏会看不过去从而插手的人,从而也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过到这般境地,还真是自己造的孽,自己作的苦果自己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