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救赎(二)

  周韫初跟随秘书进入大厦里面,她依稀记得姥姥带她来过这里,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姥姥的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指着各处,跟她讲解着什么。
  她记不清了,很怀念。
  办公室里,何颖异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周韫初从容地说:“您给了我钥匙,我想为您做些事来报答您。”
  何颖异突兀地笑了下,她想了想,指了下桌上的保温杯,“帮我把杯子洗了,再给我倒杯温热水。”
  周韫初愣了几秒,脸上仍挂着微笑。
  她想跟着何颖异学习,甚至是……与她联手。如果真的能得到何颖异的帮助,她都不需要拉拢周时言。
  不过她不清楚何颖异是不是在戏弄自己?难道是服从性测试?
  已经到这一步了,那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吧!如果真的得不到好处,再退出也不迟。她这样想着,拿起桌上的杯子离开了。
  何颖异望着那道身影离开办公室,沉思默想。
  “姐姐,去哪里洗杯子?”周韫初问向秘书。
  秘书怔了怔,在她的印象里,何董不是个摆架子的人。
  她放下心里的疑惑,引她去了茶水间。
  周韫初这时才注意到秘书的穿着,她一身很休闲的西装衣裤,穿着平底鞋,脸上也没有厚重的妆容。周韫初一回想,好像这里大部分女员工都是这样的穿搭,看起来轻松舒适。她又想起了周时言和她说过,赵盛益要求公司女员工每天带妆上班,必须穿裙装和高跟鞋,美其名曰打造公司形象,也能带动男员工上班的积极性。
  “姐姐,何阿姨在饮水方面有什么喜好吗?”她一边洗杯子一边问。
  秘书回答:“何董喜欢喝茶,平时喝水喜欢放点枸杞、陈皮这类的东西。”
  周韫初的脑海里浮现出何颖异办公室的布置,一整张紫檀木的茶桌旁似乎放着一些中药材。
  按照秘书说的,周韫初在温热水里加了些枸杞,将保温杯递给了何颖异。
  何颖异瞥了一眼,又笑了下。
  “我等会儿要开会,今天的行程很忙。”她指了指桌上的空白纸,“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来吧。”
  周韫初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还在旁边标注了自己的名字,周字特意放大了写。
  何颖异看了许久,收了起来,“你回去吧。”
  周韫初猜不透她的心思,心里忐忑,补充了句,“我想姥姥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我变成我妈妈的样子。”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了。
  何颖异沉默片刻,指示秘书:“送她出去吧。”
  送走了周韫初,秘书欲言又止,“她……”
  何颖异失笑,“挺有意思的。”
  她是个自私的人,可小姑娘搬出了老师,这让她于心不安。她有些羡慕周行芳,既有周凌云这样的母亲,又有周韫初这样的女儿。
  离开了大厦,周韫初的心里七上八下,不过想到何颖异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思绪就没那么紧绷了,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了,还有继续学习。
  初中的历史老师对她很好,经常提前给她看教材,还把她女儿的学习笔记给她看。她女儿是个很优秀的女生,是理科状元,不过天妒英才,早些年因病去世了,为此历史老师郁郁寡欢,很少露出笑容。或许是因为她和老师女儿的名字里都有个韫字,老师对她很特别,初中毕业的这个暑假,老师邀请她去家里补习,把她女儿所有的学习资料都给她看。
  出租车停在了街边,周韫初下了车,一如往常地去超市买了些水果,等她出来的时候,毛毛细雨飘了下来,空气仍是潮闷,乌云压顶。
  她没有带伞,也不想打伞,雨下得不大,一直撑伞很累。她戴上耳机听英语,拎着水果前往历史老师家。
  交通信号灯亮着红色,周韫初停在斑马线外,车流如织,等灯的行人众多。
  身后人握着的伞柄小心翼翼地向她倾斜,红灯的秒数在跳动。她沉浸在耳机里的英语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头顶的雨停了。
  蒙蒙的雨浸凉皮肤,黎路阳的脸颊却烫了起来,紧握伞柄。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做梦似的。
  那一次她救了他,他一直想要报答她,可他与她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很难相交,生活始终无法重合。
  他不敢靠近,只能默默地仰望她。
  绿灯亮了,车停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向斑马线,他混迹其中,紧跟在她身后,仍悄悄地为她撑伞,没有人发现。
  到达马路对面,人群散开了,他的脚步慢了,渐渐停了下来,望着她远去。
  这样好像个跟踪狂,她会害怕吧……
  不想让她淋雨,可又不敢上前送伞。
  他是怯弱,也是自卑。
  黯淡的目光中,两个女孩从身边经过,她们撑着伞结伴而行,说说笑笑。
  “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他上前问。
  两个女孩停下脚步,谨慎地回头看他,“什么忙?”
  “可以把这把伞送给前面的那个女孩子吗?”他指向前方,“就是那个穿着黑色衣服,戴耳机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笑了,“那是你暗恋的人吗?”
  黎路阳怔了下,心头微乱。
  只是把她当成救命恩人看待,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敢有别的心思。
  他摇摇头,“认识,但不熟,我怕会吓到她,谢谢你们。”
  看着他面相和善,模样还很好看,高高瘦瘦,不像是坏人,女孩接过了伞,快步走到周韫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
  见是两个女孩,周韫初摘下耳机,疑惑地问:“有事吗?”
  一个女孩开口说:“雨要下大了,我们这儿多了一把伞,你用吧。”
  周韫初抬头望了望天,阴云密布,细小的雨滴落到脸上,空气是发闷的潮湿,离老师家还有些距离。她想了想,没有接伞,虽然她们是好心,但还伞是件很麻烦的事,她宁可去街边的超市买一把。
  “不用了,谢谢你们。”她礼貌拒绝。
  女孩想到了借还的问题,又说:“这伞送给你了,就当做好人好事了,小心着凉。”
  她将伞往周韫初的怀里一塞,和另一个女孩快步离开了。
  周韫初一挑眉,既然给了,那就用吧,也省了很多麻烦。
  她撑起雨伞,戴上耳机,继续听着英语,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黎路阳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雨下大了,哗啦啦地打在身上,从头灌到脚,像沉溺在水中,无处躲藏,慢慢等待窒息。
  淋了这次雨,似乎一辈子都逃不脱淋雨的宿命。明明叫路阳,却总是撞上雨,后来还与海结缘,最后……死在了河水里。
  可他从没有后悔过,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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