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第141节
而咒言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这是直指丹霞老母的咒文。
那么便该是一个具备着恶意的人,在用这样的方式,算计着丹霞老母,不论目的是甚么,对老母的恶意应该做不得假。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老母实则已经受过了,许是吃了亏,许是不堪其扰,才使了个甚么法子,兀自躲了起来。
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解释的清楚,为甚么在老母未曾殒命的情况下,这等咒言直指到了自己的心神魂魄里面。
盖因为自己占了大姑姑的道躯,接续了淳于芷的修行根基,而在庭昌山的法脉传续之中,自丹霞老母之下,具备掌握万法坐镇庭昌资格的人,便合该是淳于芷。
连淳于淮也需得承认一点,现如今的本质并非是淳于淮这个人的起死回生,从始至终,他都是在替淳于芷活着而已,除却魂魄真灵之外,从道法到气运,尽都是属于淳于芷的。
而想明白了这一层的淳于淮,随即便有无名怒火熊熊燃烧,直冲天顶!
自己这是在替丹霞老母挡灾?
想到了这一点的淳于淮,心底里远比自己遭到了算计还要难受。
可转念一想,金丹境大修士都避之不及的事情,自己硬扛着,岂不是要再将自己搭进去一回。
死道友不死贫道!
旁人诵念《噬心唤命咒》感应不到丹霞老母那里,那是因为他们只有咒言,若非是有甚么秘法始终接续着,事实上在没有其余因果牵系的情况下,便可被老母在必要的时候施展秘法躲避了去。
可他淳于淮不一样,不论是淳于淮还是淳于芷的身份,他们都是在先和老母有了法统的传承,有了道场的因果牵系之后,才有建立起《噬心唤命咒》的联系的。
能够阻拦他们之间彼此诵念咒言牵系的,唯有生与死的隔绝。
“嘿……我这半真半假的丹胎境界,小胳膊小腿的,担不起那么重的因果,有甚么灾劫要化解的,老母,您自个儿来罢!”
话音落下时,忍着剧烈的痛楚,原地里,淳于淮趺坐于云床之上,如趺坐法台。
“噬心唤命咒——”
“九层灵台上,八宝紫府中。”
“化千劫而驻庭昌,掌万法而号丹霞。”
“过鹊桥而挥洒甘霖,越昆仑而降服龙虎。”
“……”
……
庭昌山,山顶道宫内。
偌大的道殿里,丹霞老母形如枯木一般,略微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她怔怔的看向远空,仿佛在隔空眺望着甚么,可又像是身心皆尽衰颓之后,腐朽与苍老教她迟滞,岁月与光阴即将落幕的余晖混合在夕阳里,透过窗棂洒落到了丹霞老母的身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被动与无奈的承受着韶华逝去之后的无奈与苦涩。
只是偶然间,那些横布在道殿之中的丝线,那些丝线彼此交缠成的绳结所牵系的玉符在轻柔的风的吹拂中,彼此稍稍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仿佛是甚么仙音妙曲一般,复又教烟气缭绕的大殿变得鲜活起来,连带着丹霞老母静静地听着,苍老的脸上也露出了些慈祥的笑容来。
她仿佛透过她那眺望向远空的浑浊眼眸,看到了曾经庭昌山葱翠的山顶,看到了那在朝阳下引动火相,随即翩翩起舞的女孩。
可是,忽地,某一瞬间,丹霞老母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冥冥之中,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含混诵念《噬心唤命咒》的声音从她脑后悬照的镜轮之中垂落,直直的传递到了丹霞老母的心神之中。
只霎时间,伴随着又一道清脆的撞击声音。
半悬空中,两道原本晶莹剔透并且坚韧异常的灵玉,就在这最轻柔的风的吹拂之中,倏忽间随着极轻微的碰撞,便这样碎裂开来。
玉符崩碎,掉落在冰凉的大殿地面上的瞬间,便倏忽间复又发出一声脆响,然后霎时间碎裂成玉屑齑粉。
而这,就像是开启了甚么开关一样。
登时间,无端的有赤红色的焰火显照,卷动着那关联在四壁上,彼此在漫空中交织的灵光丝线。
一道又一道的丝线在焰火的煅烧下变成了灰烬与尘埃,越来越多的玉符在半空中碰撞着,在好听的恍如仙音妙曲的清脆碰撞声中崩碎开来,又跌落在地面上,朝着四下里溅起玉屑与齑粉。
霎时间,伴随着偌大的道殿开始变得满地狼藉,丹霞老母那悬照的脑后的镜轮之中,再度垂落的已经不只是那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诵念声音了。
轰——!
是那连绵的雷鸣声从镜轮之中垂落到了丹霞老母的心神之中。
下一瞬,有极其明显的哀伤神色从丹霞老母那沧桑且浑浊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老母像是在一闪瞬间,将所有即将涌动出来的情绪全数镇压了去。
她冷静的从莲花法台上缓缓地立身起来,无量神华从镜轮之中垂落,映照出诸般神色,仿佛在丹红大日的洞照下,已然是斑斓的雾霭烟霞裹挟了她的身形。
再一抬手,丹霞老母朝着脑后的镜轮上一捞。
随即,那无量神华之中,一樽镂空玉壶的朦胧轮廓从中显照出来,倏忽间,不知何时,复又已经被丹霞老母托在手中。
再看去时,老母那苍老的眼眸之中,便只剩了纯粹的战意,与那凌厉的杀机!
第167章 祸福由来互倚伏
此时间,乾元剑宗,截云一脉。
偌大的道殿之中,高台之上,唯见清海与清河道人各自趺坐于莲花法台,观照虚空,神游物外,入定坐忘而不知所思。
忽地,清海老道从入定状态之中缓缓地清醒过来,他一边缓慢的伸着懒腰,一边偏头看去,正见得清河道人同样清醒过来,抬手一招,倏忽间,随即有一道灵光自洞开的门扉外疾驰而过,霎时间正落在了清河道人的手中。
再看去时,那灵光渐次消散,遂见得内里一枚玉简。
通体天青色的灵玉上,一道又一道的云纹贯连,遍布着玉简的边沿,将接连显照的灵光紧锁在内里,紧接着,玉简的正中央,雕刻着一枚袖珍小剑的纹路,其上倏忽间有着气机的展露,却正与清河道人的气机相共鸣与交织。
只这枚玉简本身,内里便蕴藏着金丹境界大修士的暗手,或是保证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将这枚玉简传出,或是保证遁空万里,不至于落入旁人的手中,以泄去了事机。
瞧见这枚玉简的闪瞬间,清海老道伸展着腰肢的动作就猛地一顿,他苍老且浑浊的眼眸凝视着那枚玉简,像是沉吟思量着甚么,可紧接着,他的脸上忽地又露出了些浅淡的笑容来。
“师弟,这么看,是谢姜这孩子送来的玉简传书?她在道城历劫游历,若非是甚么紧要事情,想来也不至于送出你我留下的玉简,不知是发生了甚么?”
原地里,清河道人将玉简贴在眉心,神念倏忽间扫过后,忽地顿住在了那里,他平静的脸上似是有甚么复杂的思绪在暗中涌动着。
面对清海老道的问话,清河道人长久时间未曾有所回应。
许久,他像是才将将回过神来一样,然后伸出手,在玉简上面一抹,霎时间,便见玉简中央那枚袖珍小剑的纹路被道人抹去,紧接着,道人遂又将玉简递到了一旁的清海老道面前。
“大师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事情好坏,尽都在玉简之中,自己看罢!”
话音落下时,清海老道颇困惑的看了清河道人一眼,紧接着,才又不明所以的接过了清河道人递来的玉简。
可是很快,当清海老道的神念也从玉简之中扫过的时候,这师兄弟两人,便尽都变成了一般无二的神态表情。
饶是心中早已有过预料,明白既然是妖兽潮灾劫,便总得有些甚么事情生发。
可他们仍旧不曾想过,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灵物,丹霞老母后手,噬心唤命……
这般惊诧之中,某一个瞬间,清海老道与清河道人无声息的对视着。
然后,清河道人点了点头。
“师兄,想来谢姜所言应该不差,前几日里,宗门的四象剑图由咱们这一脉代持,便在我的手上放了几天,期间有一阵,宝图夜鸣,却始终无所应,起先时我还以为是山门中谁剑道有所突破,如今看,想来是四时剑外泄的法统气运之力示警。”
闻听得此言,清海老道遂也凝重的点了点头。
四时剑的剑招外泄在他们眼中仍旧不是甚么紧要的事情,可是清河道人说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已经是十分明显,一事通便诸事通,这是在佐证着谢姜所传玉简书信之中诸事的可靠性。
而也正因为是同样的明白了这番言外之意,原地里清海老道将手中的玉简放下,他缓缓地自莲花法台上站起身来。
“也罢,老夫自去庭昌山一趟,印证一番,便也无须去猜度,真相如何自然便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可听得了这般说法,清河道人脸上的担忧神情变得更重了起来。
这时节不比之前,极可能会有真正惨烈的斗法,他唯恐清海老道这里有失。
“师兄……”
可是话到了嘴边,便连清河道人自己,也不知晓该如何去劝。
原地里,清海老道已经一抬手,自脑后镜轮之中轻轻巧巧的摘下了那柄拂尘,他的脸上遂带着和煦且慈祥的笑容看向清河道人。
“师弟,师兄我就快到寿了,这会儿我还不拼命,还要等到甚么时候再拼命?”
话音落下时,原地里随着清海老道的拂尘一甩,一道剑气长河倏忽间环绕在清海老道的身侧,倏忽间那灵光将青海老道的身形一裹,遂化作一道遁光,鸿飞冥冥而去。
……
外海,极深处,海底蛇窟。
晦暗的泥沙烟尘之中,那雷鸣声愈发轰隆,连带着不知甚么时候,一道道明光倏忽间显照着,璀璨夺目的明光刺破泥沙烟尘,仿佛真个有雷霆从中显照一般。
而立身在莫岛主的身后,蛇老拄着乌木蛇杖,死死地盯着那几乎只差丝毫便要彻底凝练成镜轮的光晕。
他已经长久的时间未曾离去,他亦知晓此时间外海各处发生的斗法与厮杀,可是如今同样已经到了自己谋算的紧要时候。
成败似乎尽都在此一举了。
也就是在这长久观瞧的某一个闪瞬间,当淳于淮诵念起《噬心唤命咒》,当丹霞老母的道殿变得满地狼藉,当剑宗的道殿内清海老道的身形遁空而去。
伴随着那光晕之中几若大日一般炽热的血焰在某一刹那熊熊燃烧起来,仿佛只透过那焰光的跳动,蛇老便已经能够看到某种联系的确立,某种渠道的贯通,某种门扉的洞开。
下一瞬,他几乎激动的有些尖利的声音便在海底回响开来。
“换!快换另一道咒言!”
话音落下时,倏忽间,几若是雷霆消弭于一瞬中,紧接着,是蛇老那苍老的声音与莫岛主已然接近于嘶哑的声音一同含混的响起!
“噬心唤命咒——”
“九层蚺台上,八宝蟒宫中。”
“化千相而驻庭昌,演万变而号丹霞。”
“过外海遂交济水火,出蛇窟是鳞圣化身。”
“……”
轰隆的雷声再度从泥沙烟尘之中响彻,仔细端看去的时候,那光晕的正中央处,恍若是有一道须弥门户洞开,汹汹血焰几若是汪洋一般倾泻而去,与此同时,纯粹的明光混合着浑厚与高邈的意蕴,也同样被透过那道须弥门户被汲取而来。
再看去时,蛇老那沧桑的蛇瞳眼眸之中,尽都是癫狂的笑意。
……
与此同时,倏忽间一道破空声由远及近的抵至,正垂落在庭昌山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