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九零好村光[种田] 第51节
她想说“以后我老了指望你烧纸估计得饿死”,话到嘴边感觉不吉利,又“咕咚”咽回肚里,蹲到旁边擦燃火柴,凑到黄纸边缘。
乡下祭奠的黄纸是用麦秸秆做的,非常薄且好烧,明亮火光“欻”地闪过,转眼化为灰烬。
马秀兰一边往里扔黄纸,一边絮絮念叨:“老四呀,给你送钱来了,赶紧接住,别叫野鬼抢走了……”
她跪在“锅”的正前方,唐贵和刘小娥在右侧,姜冬月从旁扔了几沓黄纸,掰了块油炸果子和两根江米条,就抱过唐笑安,和唐墨一起在左侧蹲着。
今天风有点儿大,但已经完全退去初春的料峭寒意,浸透了麦苗和杂草的清香,吹在脸上透着股懒洋洋的暖。
唐笑安转动小脑袋四处看,伸着胳膊想往“锅”边凑,姜冬月忙摘了朵半开的紫色小花哄他,顺势拎着提篮往后退了退。
唉,从来学坏容易学好难,没想到坏人也挺难当。前两天她悄悄捣碎了棒骨磨成粉,掺点米汤和醋,在锡纸上写了“少口舌”和“男变女”,烧起来就会出现绿色光点,勉强能看清字。
这办法是她小时候偷看姥爷给别人叫魂,暗地里学来淘气的。原以为十拿九稳,妥妥能唬住马秀兰,让她教训唐霞少嚼舌头,否则肚里男娃变女娃。
没想到……姜冬月看着跪在马秀兰身边抹眼泪碎碎念的唐霞,心中暗自叹气。
都说傻人有傻福,怎么唐霞明显精过头了还有傻福?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省下那八毛钱锡纸买肉,真是浪费了。
“pa、ma~”唐笑安玩了一会儿,就冲姜冬月吐舌头,嘴里含糊叫着“妈妈”。 小家伙聪明得很,虽然不会说话,但渴了饿了或想干什么,都会提前跟大人打招呼。现在这表现……
姜冬月忙抱着儿子绕到坟包后面,掀开尿布让他嘘嘘,嘘完重新包起来。
春捂秋冻,每年三、四月都有人感冒发烧,可不能把唐笑安吹到。
然而就这点功夫,唐霞已经把姜冬月的提篮拿走,拎起个元宝扔进火堆,呜咽道:“爹呀,我给你送金子了,你在那头好好的昂!”
唐墨有点不高兴,低声道:“小霞你干啥?冬月还没烧呢。”
他媳妇辛苦叠的金元宝,咋就成唐霞送的了?当着死人坟头扯谎,真是……啧。
唐霞人懒嘴勤,搁平时绝不会明面上跟唐墨对着干,然而今天她憋气难受,整个人都快炸了,当即高声道:“都是给咱爹烧的,谁烧不一样呀?再说我是亲闺女,送到地下咱爹收得更多,你说对吧,嫂子?”
抱着儿子刚转过身的姜冬月:“……” 好家伙,感情唐霞是想捡个软柿子捏捏出气啊?给她脸了!
姜冬月心头冒火,提篮也不拿了,直起腰同样抬高嗓门:“对对对,针尖扎进麦芒里,你对得很啊!”
md,她算看明白了,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好人更难当!
“嗨呀,都少说两句。”马秀兰扶着唐贵的肩膀站起来,正要活稀泥糊住儿媳和闺女,旁边刘小娥忽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后躲。
“啊啊啊!鬼火啊!!”
几道目光齐刷刷盯过去,原来唐霞气不愤姜冬月讽刺,故意将提篮翻过来,几十个金元宝雨点般落入火堆,“歘拉”猛着起来。
此刻,那明亮的摇摆的火舌中,竟泛起点点绿色,隐约能看到歪七扭八的焦黑痕迹。
唐贵“蹭”地跳起来,跟着刘小娥往后跑。马秀兰也想跑,但唐霞死死拽住了她,哭叫道:“妈!我害怕!我、我害怕!”
事情变成这样,着实出乎姜冬月意料,她飞快转动脑子,高声喊道:“都别慌!可能是公爹显灵了!”
说着将儿子递给唐墨,捡起唐贵丢下的树枝梆梆敲打,总算抢救出几片残缺的金元宝,管它多么像鬼画符,直接一锤定音:“这俩字是‘口舌’,这个是‘女’,上面那个应该是‘男’……老黑,你过来看看吧。”
唐墨:“……”
他抱着唐笑安,父子俩神情出奇一致,俱是又好奇又害怕,但唐笑安年纪小不知事,唐墨年纪大好面子,犹豫数秒便走上前,仔细辨认那几个字。
火烧得太快,现在这字根本看不清本来样貌,但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非常容易被带着走,唐墨甚至不用姜冬月暗示,就猜出了中间那个模糊的“变”字。
“男变女?男的变成女的?”他挠挠头,发出了真诚的疑惑,“咱们几个都多大了?还能这样?”
唐贵和刘小娥离得远远的,瞧着没事了,小碎步往前挪动,颤声道:“哥,已经生出来的当然不能变,那只有……”
“不!不可能!”唐霞低头看看自己鼓起的肚皮,嚎叫得像只愤怒青蛙,“不可能!肯定不是我爹说的!不可能!”
她豁然抬头,目光满含期盼地逼视姜冬月,“咱爹是跟你说的!对不对?就是你叠的金元宝——”
“啪!”
马秀兰再也忍不住,抬手抽了闺女脑袋一记:“闭嘴!”
第64章 金元宝
“哎哟!”唐霞吃痛, 委屈地叫了一声便咬住嘴唇,但眼睛仍巴巴地瞅着姜冬月,仿佛戏台上喊冤的苦主, 满脸不忿。
姜冬月:“……”
没想到唐霞胆子这么壮,非但没吓到,还有余力反泼,真是小瞧她了。
正要开口辩驳,唐墨忽然道:“小霞,你瞪着冬月干啥?大伙儿都不想让你烧纸,你非要来。我不让你烧金元宝, 你非要烧。今天咱爹看不过眼给你捎句话,叫你少口舌,你还不清楚啥意思吗?” 他越说越气, 弯腰捡起落到“锅”外的两个小巧金元宝, 扔进忽明忽暗的火苗中。
锡纸蹭蹭燃烧起来, 转眼化为灰烬, 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看来是没掺棒骨粉末的……姜冬月悄悄松口气,就见唐墨皱着两道浓眉, 开始数落唐霞, “你看看,要不是你成天叭叭叭的东家长西家短, 比村口大喇叭还勤,咱爹能专门找你吗?他是想叫你改改毛病!”
唐霞嘴硬道:“我没有……呜呜呜!”
“神神鬼鬼的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总之你当心点儿吧,老黑说你也是好意。”姜冬月抱着唐笑安, 蹭了蹭儿子的脑门安抚他。
又转过脸说马秀兰,“妈,小霞年轻不懂事,你千万别由着她。我看最好找行好的破一破,免得以后犯忌讳。”
“嗯。”马秀兰脸色阵红阵白,含糊应了声就去给旁边合葬的公婆烧纸。
无端闹成这样,她心里也慌,但到底岁数大了,经历得多,烧完纸很快镇定下来,拜完公婆就让儿子儿媳和闺女都到唐老四坟前磕个头。
唐霞眼泪汪汪的:“妈……”
她知道自己爱说了点儿,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爱说话?她又不是哑巴!
“嘟囔啥呢?你磕三个,心里念着点儿。”马秀兰叮嘱唐霞,自己也跟着跪在旁边,用树枝把没烧透的金元宝和黄纸掀起来烧掉,顺手从塑料袋里多拿了两块糕饼果子,掰开扔进火堆。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今天老四你受了孩子们的头,以后就得保佑他们,不能瞎出来,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孩子们都给你送钱送饭送衣裳……”
重新念叨两遍,马秀兰爬起来拍拍膝盖,又给坟头添了几铁锹新土,用力拍结实,末了叮嘱几人回去别乱说,省得被乡亲笑话。 “妈,你放一万个心吧,我爹刚交代了少说话,谁敢多嘴呀?”唐贵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我这会儿张开嘴巴,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刘小娥掐住唐贵胳膊,低声道:“别瞎说,咱爹是正经自家长辈,肯定保佑我们。”
她从惊吓中回过神儿,心里迅速活泛起来,一边劝马秀兰放轻松,一边安慰唐霞。“往年烧纸都不见咱爹显灵,今年你双身子送金元宝,他老人家就显灵了,可见心里记挂你,记挂外孙。”
唐霞哽咽着站起来,看看刘小娥又看看姜冬月,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没吭声。
她前后照过三次b超,肚里绝对是个男娃!
男娃!
……
“这种事难说得很,光咱村里就有三、四家,照出来是一个模样,生出来是另个模样,你有啥办法?总不能塞回去吧?”陈大娘半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手里摸索着两颗菩提珠子,神色和墙上挂的骑驴老君像一样悠闲。
唐霞双眼通红:“大娘,你再帮我看看吧,平村镇十里八乡数你最灵了。”
“灵也不行,我供奉的神不管送子。”陈大娘睁开眼睛,“再说你都多大月份了,可不能草率行动,得惜福啊。”
唐霞眼神发呆:“我、我……”
陈大娘起初不知道村西坟地那一出,只以为唐霞和女婿因为生男生女吵架了,烧三炷香给她拜了拜就完事儿。
眼下看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马秀兰也耷拉着脑袋眼神乱飘,陈大娘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试探道:“能者骑大马,庸者走小路,还有愚者挑扁担,一步一步在后头。这神呐,千只手来千只眼,世间万事照得见。谁要是欺神瞒菩萨,就是犯糊涂啊!”
陈大娘目光炯炯,比身后蜡烛还亮,马秀兰再也忍不住,擦擦眼角吐露了实情:“老姐姐呀,我的命真是忒苦,老四他……”
这回马秀兰不敢撒谎,叽里咕噜将清早上坟的事情学了一边,再三恳求陈大娘帮帮唐霞。 “求求你了大娘,我年纪轻不懂事,你千万别跟我计较呀,”唐霞跟着亲妈赔礼,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陈大娘重新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道:“唉,我再给菩萨上三炷香问问吧。”
……
马秀兰母女俩战战兢兢的时候,姜冬月正在家里叠元宝,叠好一个吹口气,再将鼓起来的元宝放进提篮,很快做好了九个。
唐墨在她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喝口水,一会儿扫扫地,到底没忍住那点七上八下的好奇心,小声道:“冬月,你还烧金元宝啊?”
不怕他老丈人也显灵吗?虽说没出啥事,回想起来怪渗人的。要不是马秀兰压着,唐贵和刘小娥甚至想找陈大娘叫叫。
最重要的是,他也觉得自家媳妇好像有一点点灵……
“都是好东西,该烧就烧嘛。”姜冬月边说边把半斤姜米条跟二十个馒头包好,用毛巾和黄纸隔开,金灿灿的元宝放在最上面。
唐墨瞅着那几个元宝,压低声音道:“冬月,你说我爹他究竟啥意思啊?莫非小霞会生个女娃?”
“……”
姜冬月第一次装神弄鬼骗人,没啥经验,别看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挺虚,顶着唐墨求知若渴的视线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我估摸那意思可能是让小霞少嚼舌头,省得孩子不落好。管她生男生女呢,健康聪明就行。”
事实上,唐霞怀的确实是个姑娘,但不知道是医生看错了还是机器不先进,她坚持认为肚里揣着男娃,坐稳胎后特别张狂,提早在李建军家过上了“金孙在手,说一不二”的生活,隔几天就能折腾着吵架回娘家。
后来瓜熟蒂落,生出个女娃,唐霞没少被人笑话,甚至气得病了一场。
如果她真能从此改改毛病,倒是件好事了。
唐墨眨巴着眼睛:“听我妈说,小霞找熟人超过好几次……”
怕他问出什么难回答的话,姜冬月赶紧去院里推自行车,说道:“九点多了,我得快点走,再晚就赶不上跟姐姐碰头了,你在家看好笑安啊。”
唐墨生性忠厚,不大爱琢磨事,立刻被岔开话题:“行,你去吧,中午我在家煮小米粥,再炒个菠菜,你赶上回来吃饭就行。”
“咱家菠菜嫩,你看着点儿别炒老了,要是不够再打俩鸡蛋。”姜冬月嘱咐唐墨两句,跨上自行车直奔魏村。
她一路骑得挺快,饶是如此,姜秋红已经在坟地等着了。
看地上重叠的焦黑痕迹,姜春林三人刚烧完没多会儿。姐妹俩重新画圈点火,顺利烧掉黄纸和元宝,又从附近老柏树上折了根枝子插到坟前。
“去年雨水多,坟包都冲小了。”姜秋红拔掉四周的杂草,想骂仨兄弟又坚强忍住,“明年得带个铁锹,最好再给咱爹立个碑。”
姜冬月:“行,我先打听着,能定就定一个。”
姐妹俩闲话几句,姜秋红就匆匆回高家屯了。高成富马上要结婚,房子却没收拾齐整,她这些天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
姜冬月则拐过弯,独自去老房子看林巧英,顺道割了一斤肉和半块豆腐。
“来就来吧,买那么多东西干啥?瞎花钱。”林巧英轻声数落闺女两句,又张罗着生火做饭。
“妈你别忙活,老黑后晌还得砂光,我坐会儿就走了。” 姜冬月边说边找刀子,在瓮沿磨了磨开始切肉。
这时节到处绿油油的,地里的麦苗、河边的野草、树木的嫩芽……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仿佛自己也生机勃勃。
但能吃的菜其实很少,往前推十几年,都得担心青黄不接饿肚子。
即使现在条件好了,多数人也是天天吃咸菜,或从瓮缸里捞出来切碎凉拌,或蒸熟后晒成老咸菜就馒头,变着花样下饭。
姜冬月平常过日子精打细算,今年又提早撒籽儿,堪堪让小菠菜接上了白菜萝卜的缺,不然也得断几天菜粮。
至于村里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开春后就经常结伴去地里拾柴火,顺便摘些野菜回家。林巧英的提篮里就放着两小捆,分别是杏茵菜和灰灰菜,都只有巴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