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相亲有望

  “啊?我……我没读大学。”赵娣被吕窦水突然地提问弄得有些窘迫,她也来不及多想就支支吾吾回答了,说完后又觉得尴尬只埋头吃着冷了许多的汤面。
  吕窦水愣了一下没说话,似乎没料到这种情况,她的神色变得关切:“怎么回事?你的成绩不可能那么差……”
  “我家里的事。”赵娣这会功夫已经把腮帮子塞的满满的,她没有道明仅简短回应,于她而言,吕窦水似乎只能是留在回忆中“最好”的朋友,所以多说无益。
  闻言,吕窦水倒没有再追问和赵娣一齐陷入沉默,两人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在安静吃面。
  明明是多年未见的挚友重逢在这个冬日的午后被悄然改写成回忆中的挚友,赵娣和吕窦水出了店在路口告别,她在回六顺面馆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自己原来是羡慕吕窦水。
  她纵使再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吕窦水读了大学,有了新朋友新生活,整个人仿佛也焕然一新,加上还有很恩爱的男朋友,而她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首当其中的就是相亲嫁人生子的命运,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不能算作是恋爱,她因小婷很恐惧结婚生孩子的事无人在意,姥爷在乎的只有彩礼,要是不结婚会怎样?她不禁想到。
  她第一反应止住脚步浑身战栗,因为姥爷肯定会把她往死里打,被打的半死不活随便卖给一个男人还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相亲,这二者外人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对于从小就在棍棒下长大的赵娣,能逃过一顿皮肉苦是天差地别,不过相亲看起来并没有希望,高哥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她,思及此处她更灰心丧气。
  傍晚在面馆吃过饭后赵娣搭车回了家,她浑浑噩噩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坐下,自中午和吕窦水见面后她如行尸走肉般过完了一个下午,现在想来都不知道下午做了些什么。
  她望着梳妆台上摆放的镜子,这是母亲曾经最爱照的镜子,母亲去世后她终于不用再睡在又冷又空的大屋里,可她并不为此高兴,因为夜里总会梦到母亲声泪俱下地求她照顾好弟弟赵耀,母亲说不放心。
  就连在梦里她也说不出来一句那我你就放心吗?她从小在学校听到过母亲会平等的爱每一个孩子这句话不过是谎言。
  “滴滴滴————”大屋里的电话响了。
  赵娣中断思绪起身去接:“喂?”
  “赵娣,你可有福了,有个男人看上你了!”高哥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高兴。
  “什么?”赵娣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高哥随后给赵娣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三十多岁的蒋先生最近急着结婚挑来挑去最后挑中赵娣,高哥怕又像之前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给他详细讲了一下赵娣家里的情况,没想到他完全不介意,还说只要能近一个月内结婚就好。
  “赵娣,蒋先生近日只有明晚六点有空,他约你在镇上的茶楼见面,这算是你最后的机会,要是想成就千万把握住,你要知道在镇上如果我高哥都牵不成线的人那是再没机会嫁出去了。”话末高哥特意嘱咐道。
  赵娣草草应下后挂了电话,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难道母亲在天显灵了?可回顾过去十多年的时光里,母亲就算给予她的好意也都是弟弟赵耀不要的,一个人在世时尚且如此,那去世后又怎能多求?
  翌日赵娣勉强打起精神来去上班,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但她也没机会拒绝,就像高哥说的那样,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盯着车窗里映出来的自己。
  头发是她早早起来费尽心思的编发,衣服也穿的是凸显身材的新棉服,很薄,她坐在公交上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很快她搓搓手不断哈热气想要暖和一点,结果手心的茧子让她丧失信心。
  高哥说的会是真的吗?蒋先生不在意她的那一切愿意接受她,兴许是她不太适应这身打扮开始觉得自己不配,可又出现另一个声音说高哥已经跟蒋先生沟通好了,一定会成功的。
  于是赵娣原本的复杂心情被这二者争执不休彻底转移注意力,想不想相亲、结婚这样的问题也被彻底抛之脑后。
  这样一直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赵娣刚刚开始忙起来听见店里电话响起,她瞥一眼孔姨还在做账就选择先把电话接起来。
  “您好,您是赵耀姐姐赵娣吧?”电话那头听见赵娣的声音直接问道。
  有了上次赵耀昏过去的情况,赵娣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的内心变得忐忑:“是,怎么了?”
  “赵耀在学校偷了同学的东西,所以可以请您今天下班后抽空到学校来一趟吗?”电话那头语气甚是凝重。
  赵娣怔住好久没说话,她没有像之前那般失措,却也没好多少电话柄贴在耳边站着一动不动当“假人”。
  孔姨做账做到一半听到赵娣没声了,她抬头望去发现赵娣眼神变得黯淡,整个人变得不太对劲就像她觉得赵娣“撞鬼”那次,于是她走近小声唤道:“小娣?”
  同时电话中再度传来声音:“赵耀姐姐您在听吗?需要我把话再给您重复一遍吗?”
  赵娣陡然回神,她的视线与孔姨眼中的关切对接,不知怎的嘴上就说出那句:“我听到了,今天下班后我有事,明下午正好学校放假我来接赵耀的时候再说吧。”
  “好的,麻烦您了。”电话那头说完后就挂断了。
  赵娣跟着放下了电话,她后知后觉感到心里非常不安,因为是第一次在弟弟赵耀和其他事之间选了其他事,可如果错过这次相亲就再也没有机会,即使如此想,她还是觉得心里过不去。
  孔姨看赵娣这难看的脸色大概猜到和弟弟有关,至于是什么事她不太清楚,她等了一会赵娣稍微平复心神再继续先前被中断的话题:“上个星期你去看你弟弟怎么样了?”
  赵娣一惊,瞳孔顿时放大不少,眼眸中的褐色更加明显,从她的角度看自己已经完全被孔姨看穿,再加上她十分信任孔姨,似乎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但她从未和人说过这样隐私的心事,于是话里行间显得有些“天真”。
  “不太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对,有时候傻傻的付出结果人家说不需要,要是不付出心里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孔姨,我是不是很矛盾?”
  孔姨并没有马上应赵娣的话,她先是摸了摸赵娣的脑袋,然后才慢慢地说:“小娣你要知道你从来都不欠别人什么,你先是你自己才轮到其他身份。”
  赵娣似懂非懂,她懵懂地望着孔姨试图理解,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她是母亲的女儿,更是照顾弟弟的好手,她是姥爷的外孙女,更是能够换来彩礼的物品,他们生养她的恩情是让她用一辈子偿还也无怨无悔。
  所以她最后还是不懂才道出祈求得到肯定答案的话语:“嗯……所以如果我做任何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吗?”
  “是,不管如何,六顺面馆都会在这里,我也会在这里。”孔姨听见赵娣的话微微一笑,虽然此刻她整个人的状态十分温柔,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有力量,那是她被岁月打磨留下的痕迹。
  赵娣忽然明白为什么先前有勇气说出那番话的原因,她眼眶含泪,不过这回她没有很丢人地哭出来,反而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回应孔姨:“好。”
  傍晚下班后赵娣动身前往镇上的茶楼,她临走前看了一眼店里的钟是五点四十,二十分钟到茶楼应该刚刚好。
  等她进了茶楼就看见如高哥所说的蒋先生坐在西北靠窗的位置,蒋先生戴了一副墨镜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四处张望,两人视线相撞她下意识抿嘴微笑,然后快步走到跟前礼貌道:“你好,是蒋先生吧?”
  “你好你好,你就是……赵小姐?”蒋先生取下墨镜细细地看赵娣的长相和打扮,有高哥这个牵线人他已经提前看过赵娣的照片,即使如此在见到真人后他还是不太满意,确实有点丑。
  赵娣抽开椅子坐下后也看清蒋先生的样子,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蒋先生的地中海还有油得发亮挂满赘肉的脸,再是十分臃肿的身材。
  她不禁想自己买具有“女人味”的棉服时,衣服尺寸一小再小,最大码都有点硌得慌,店员更是把最大码的衣服说得像是如果穿不下女人就没有衣服穿了一样。
  可面前的蒋先生几乎快有两个她那么胖却仍有舒适的衣服穿,不用紧身修饰身材都能一眼看见的胖,她内心竟觉得讽刺。
  原来衣服之差不止从出生开始和弟弟赵耀画下分界线,当她作为他们的女儿、外孙女时本应获得平等的待遇被剥夺倾斜于弟弟那一边,衣服脏的旧的只要能穿就行,弟弟必须穿新的。
  而当她作为一件可以被交易的物品时,终于有了新衣服穿,但比起男人身上的舒适衣物来说,她的新衣服性质变成以供他人观赏的包装。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身上穿的衣服从来都不具有衣服本身的性质,小时候脏衣服旧衣服令她浑身发痒发红,长大后新衣服束缚住她的一言一行必须像个女人。
  衣服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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