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爹今天也在垒坟头 第75节
但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她又是接二连三的叹气。
最终,还是姜二姐给其他人解了惑。
“我家那表弟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叫拍花子拐了去,最可怜的就是活祭了,命都得丢。还有一些孩子被打断了手脚,这辈子算是完蛋了。女娃儿就更可怜了……不过他呀,叫人给养着了,还是当儿子养的。”
被拐当然是坏事儿,但被人收养却是好事儿。
问题是,眼下姜姑姑一家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孩子,自然是希望孩子回家的。可如此一来,被人当儿子养的孩子却是陷入了为难之中。
安卉也凑在里头听,她身边就站在胖乎乎的周六福。后者已经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惹得姜奶奶等人往外跑,一连几日没消息,吓得还以为自己闯了大货,眼见人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被拐的孩子叫别人当儿子养了,属实算是一桩新鲜事儿。
这是因为这年头要比安卉上辈子更在乎血统,没儿子的话,多半都是选择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的。当然,要是穷得叮当响,族里也不愿意的话,也会收养一个,但都这么穷了,咋买得起孩子?还不如去街上捡个孩子呢。
也因此,这年头孩子一旦丢了,下场会特别凄惨。
姜姑姑的儿子却是这里头极少数的幸运儿,非但叫人当儿子养了,对方的条件居然还不错,起码比姜姑姑家要有钱。
再细问,才知道那家原本就有个跟姜姑姑儿子差不多岁数的孩子,结果那孩子得急病死了,那家还算挺有钱的,但家中的独子已经去世,死去的孩子是他们家独一个孙子。
当然,孙女还是有的,非但有,且有两个。
依着正常的做法,他们可以等孙女长大后给孙女找赘婿,也可以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结果他们偏偏选择了从拍花子手里买一个。
选中姜姑姑儿子的理由很简单,年岁相近且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也就是直接来了个替身梗。
对族里隐瞒了这事儿,甚至对家里也采取了一些措施。能卖掉的仆从都远远的发卖了,不能卖的也都叮嘱好说明白了。至于当时已经记事的两个孙女,则先送到外祖母家养了两年,等事情过去了,才接回来。
至于姜姑姑儿子本人,丢的时候应该已经记事的,但考虑到时过境迁,小孩子的记忆也是因人而异的,反正他表现出来的就是震惊。
而这事儿最难办的一点就是,那人是个读书人。
甭管是哪个时代,都有人在意血缘关系,可也有人觉得养育之恩大于天。既是读书人,那就不能做出令人诟病的事情,要不然就算律法无法制裁,在道义上一旦有所污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前程了。
在姜二姐把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后,姜奶奶又是叹息又是骄傲的道:“我那大外孙,在前不久的府试里,考了头名!”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府试是童生试的第二场,尽管整个童生试在那些真正的读书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却是很了不得了。而且,能考府试第一名的,几乎笃笃定是个秀才公了。
再结合姜三娘先前说过,她那个表哥其实是跟她同一年生的,仅仅比她大了几个月而已。
也就是说,那人今年才十三岁。
这个年纪加上这个成绩,哪怕今年没考上秀才,迟早也能考上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是非常为难的,因为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指责他。
姜奶奶深知她女儿一家的为难,因为假如孩子选择待在那边,那么作为亲生父母,肯定舍不得告孩子的。像这种无关律法的事情,那就是民不告官不究。
不孝这种罪名是必须至亲长辈亲自去衙门控告,才能作数的。
但假如执意让孩子回家呢?对方会不告?
甚至都不需要状告,童生试的第三场考试就在两个月后,稍稍闹出一点儿情况来,直接无法参加考试。如果仅仅是耽搁一年,那当然也没啥,最怕的就是让孩子名声受损,直接没了前程。
对于姜姑姑一家来说,如果认回孩子的代价,是必须毁了孩子的一生,那他们肯定不会认的。
可不认,心里就能好受?
安卉悄悄的问姜三娘:“这事儿已经闹开了,那族里没说啥?还是当成亲生的养?”
姜三娘还没说话,姜奶奶听到了直接回道:“谁不想要出息的娃儿?那孩子以后起码是个秀才公,县太爷把学堂办得那么好,最最差也能当个县学的先生。这谁家出了个县学先生,整个族里都面上有光,是不是亲生的有啥关系?”
既然姜奶奶都听到了,安卉索性问她:“可那家不是挺有钱的?钱给别人的娃儿?他们舍得?”
“不像常来你家的那个大胖子那么有钱。”姜奶奶明白安卉的意思,又多解释了一句,大概就是确实比一般人家有钱,不然也供不起孩子念书,但要说真的富贵,那还差了一大截呢。
安卉懂了,反正就是两厢一比较,还是觉得留下孩子更划算一些。
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家里原本有钱的,供出了一个读书人,也就花了个七七八八的。
“那这事儿打算怎么办?”有好心的街坊问道,也有人直接帮着出主意,说自家孩子绝对得要回来。
这话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
眼下,姜姑姑一家有着诸多的顾虑,怕毁了孩子的前程,怕孩子因此记恨他们,也怕孩子跟那边的祖父母感情深厚。最怕的就是强行要回孩子,前程没了,孩子又跟他们不贴心,加上那边两位老人的年纪又都不小了,甭管哪个没了,这事儿恐怕都没了转圜的余地。
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
姜奶奶也是看到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真解决不了,而且自己等人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还会给女儿添麻烦,索性就先行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又说了一阵子话,最后也都纷纷散开了。
这事儿明显就是属于大家都能尽情抒发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可真要说有什么可行性的建议……
没有啊!
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但谁能下得了这种决心呢?
说来说去,就是孩子太优秀,他要是个平庸的人,搞不好就直接被带回来了。
安卉瞅着天色不早了,也决定回家去。结果人群一散开,她一个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铺面门口的钱大富。
“哟!哥啊,您啥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安卉兴高采烈的跑了回去。
姜家的事情确实很棘手,但这事儿她是真的帮不上忙,倒是钱大富一来,起码代表着又有好东西入手了。
钱大富呵呵笑的回道:“也没来多会儿,大概就是从那边那个老太太说,‘不像常来你家的那个大胖子那么有钱’的时候,来的吧。”
安卉:……
那您来得可真是巧哟。
第058章
这要是搁在两年前听到这话, 钱大富指不定生闷气呢。可到了如今,在经历了各种生死磨难之后, 他整个人都看开了。
只要是无关发财的事儿, 那就完全不用往心里去!
“安大师呢?出门遛弯儿了?”钱大富跟着安卉进了铺子,随口问道。
安卉给他倒了一杯茶,来者是客嘛, 甭管他喝不喝,礼节那是少不得的:“我爹接了个大单子,前几日就出门去了。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工夫,应该是能回来了。”
“这么久?”钱大富惊呆了。
要知道, 正常的出殡和下葬也就只需要一整天光景。哪怕是讲究一些的人, 三五天也该解决了。毕竟,就算是按照习俗停棺七日, 那家里人也是等过个几日后,才来请人的。没得说人还没咽气, 就先把风水先生请回家的。
哪怕算上来回路途的时间,能耗时半拉月的,也算是很久了。
安卉其实也不清楚安父去的具体地方,只知道个大概,毕竟这年头很多村子庄子连对外的名字都不一样, 加上这一带又多山地, 很多人家都习惯了把坟地安排在山上或者半山腰里。基本上要是没有人领着,外人压根就找不到地儿的。
把情况大概的说了一番,安卉倒是没提具体的定金数目。倒不是她怕人眼红想要保密, 而是……
别人也就算了,在钱大富跟前提钱, 她心里不得劲儿呢!
说完之后,安卉又问:“哥你这次来干啥的?你这看着不是红光满面的吗?”
“那肯定不能为了我自个儿的事情呢!”钱大富心说,他这情况,要么不摊上事儿,一旦摊上事儿了,基本上就不可能自个儿来求助了。
他告诉安卉,上次跟安父见面时,安父告诉他近段时间暂时不打算接单子,一方面是盛夏出门太遭罪了,另一方面也是接下来有个现成的单子等着他。
就是余家。
余家上一次求的庇佑是让某个子嗣通过五月里的府试,差不多也该出成绩了,等这个庇佑一成功,以他对余家的了解来看,下一个庇佑也快了。
“……安大师还让我帮着留心一下府试的情况,你猜怎么着?”钱大富还卖了个关子,等安卉追问了,他才接着说道,“余家有两人通过了府试。”
安卉愣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两人?你是说咱们县里过了府试的人里头,有两个姓余的?”
“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姓氏,我说的就是余家!大妹子你没见过红榜吧?上头不光是写了名次、名字,还有籍贯,精确到村子的。”
在钱大富的科普下,安卉才大概弄明白了科举放榜的大致情况。
这其实也挺好理解的,毕竟同名同姓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尤其放在这年头,读书人重名率太高了,像什么鸿途、青云之类的名字,要是再配上一些大姓,那重名就太容易了。也因此,为了避免发生这种误会,考生都会留下自己的籍贯。
就这还是在考童生试时,要是乡试会试,那还要加上号房的号牌。
反正总结一下就是,余家这次出了俩通过府试的子嗣。
其中一个应该就是求了余老爷子庇佑的,但问题在于,安卉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好在,钱大富是知道的,安父拜托他留意一下时,曾经提过一句,他也记下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好笑。
原来,求了祖宗庇佑的考了最后一名,没求的尽管名次也不是那么好,但起码属于中段的。
而童生试一般来说,三场考试是难度递增的,录取的人数尽管相差不大,但考虑到还有往届的读书人,实则录取率是越往后越低的。
按照以往的规律,第一场县试的前二十名,大概率会成功的通过第二场府试。而府试的前十名,则很有可能会通过第三场院试。
当然,没过也不要紧的,明年再考就是了,横竖童生试每年都有一次,偶尔还会加试。至于一口气通过三场考试的情况,不是没有,但确实比较少。
钱大富嗤笑道:“求了祖宗庇佑才考了倒数第一,就这样,还打算继续走仕途?不是我瞧不起他,就算考上了秀才,也不一定能当官。他这种,怕是连秀才都考不上,折腾个啥呢?倒是他同族的那个,求个庇佑兴许能考上秀才,不过也就那样了。”
安卉赞同的点头,不过这是客户的要求,她能怎么样呢?
“我爹说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律法的事情,他就会接。再说了,人家祖宗都愿意给他庇佑,咱们又能说啥呢?又不是没给钱。”
“倒也是。”钱大富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你刚才在那头凑啥热闹?我咋好像听到了什么读书人考秀才的?”
姜姑姑丢掉的那个大儿子啊……
这事儿倒是没有保密的必要,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估计这会儿也都知道了。安卉琢磨着,人家钱大富甭管形象有多糟糕,起码他见多识广呢。在这个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连县城都没离开的年代里,钱大富可是九州大地到处乱跑的。
当下,安卉就说了姜姑姑大儿子的事情,还跟他讨要主意。
钱大富一听就来兴趣了。
别看他先前一副看不上那些连秀才功名都没有读书人,可这得看具体情况。像那种祖宗庇佑了都仅仅是垫底成绩的人,他确实是看不上。可安卉口中说的那人,他却是听说过的。
这不是巧了吗?
先前县太爷让他督建学堂,给那些成绩优秀的学子免束脩免住宿费入学,还提供了不少类似于启蒙幼童先生的工作给那些人。因为事情相当琐碎,县太爷就是挂个名,等于说好名声是县太爷的,辛苦事儿全都是他在做。
那他都做了,不得索性做到底?
又因为这些日子还算太平,钱大富就多留意了一下那头的情况,听人说了几个特别优秀的学子,据说其中一人大概率会一口气通过府试和院试,甚至县学那边就等着那人考上秀才后,邀请他当先生。
“……像这种情况,多半是家境贫寒的。就算不至于吃不上饭,但肯定也没多少钱。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就是因为他年纪小,长得还有点儿像我儿子,就上了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