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爹今天也在垒坟头 第78节
等姜三娘一走,安卉就直勾勾的看向了安父,直接把安父看得心里发毛。
瞅着外头还敞亮的天色,安父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我去找下你堂叔,吃晚饭前会回来的!”
第060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 安卉眼巴巴的等待着后续。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相当得缓慢, 足足等待了半个月后, 安卉才从姜三娘的口中得知,他们全家都要去一趟姑姑家。
姜家是开杂货铺的,除了之前姜庚子失踪那几日关门之外,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三十和初一初二是关门的。毕竟铺子后面就是住家,开一天门赚一天钱,杂货铺的利润也不高,做的又是附近街坊邻里的生意,自然不会关门谢客。
不过这次情况还是比较特殊的, 姜奶奶提前一天通知了熟客们, 表示自己要一趟姑爷家里,又让姜三娘特地跟安卉打了个招呼, 倒是明着说了,是为了看望大外孙。
那个已经被拐走十年的孩子, 准备回家一趟见他那些血缘上的亲人。
是重逢,也是告别。
姜姑姑家里准备了很多酒肉菜,其实他们不光邀请了自家的亲朋好友,还特地邀请了安家父女俩。只是偏巧,摆酒席的前两日, 安父被余家人请走了, 安卉一个人就没打算过去,毕竟这也不是全然的喜事,既是重逢又是离别, 搞不好到时候场面会相当得尴尬。
不过,她虽然拒绝了, 还是在意这个事儿的。
等到次日,她就站在铺面门口喊姜三娘过来。
姜家人昨个儿大清早的出门,一直到入夜了才回来。姜庚子更是直接睡过去了,连姜三娘都是被她爹背进屋里去的。
因此,姜三娘是打着哈欠跟安卉说昨个儿的事情的。
“我表哥真的跟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他身量好高啊,明明只比我大了半岁,看起来居然比我高出了一个头!他人长得可白净了,又很瘦,反正跟我那俩又黑又胖的表弟看起来不像是亲兄弟。不过我奶说,我表哥长得像娘,他那俩亲弟弟长相随爹。”
安卉:……
姜奶奶真的不是在骂人吗?
“昨个儿啊,我姑父和姑姑带着我表哥挨个儿亲戚认过去,大家伙儿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不过我姑姑脸上的笑还是很勉强,我还看到她躲在门后头偷偷抹眼泪了呢!”
“唉,要是他回来后就不走了,该有多好啊!”
姜三娘的感触其实是不深的。
她表哥被拐走时,她自个儿才两岁多呢,要不是因为长大的过程中,家里人频频提起这事儿,搞不好她老早就忘掉了。事实上,她表哥就是真的忘记了。
早些时候,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的亲生父母完全忘记呢?尤其那个人还是极有读书天赋、号称过目不忘的神童。
这个疑惑安卉也曾有过,倒不是想指责什么,而是毕竟那会儿人都三岁了,完完全全的忘掉,在脑海里丁点儿记忆都不留,确实是有些难以理解。
然而,姜三娘却告诉安卉,她表哥并不是真的忘掉了一切,而是误以为他的亲生父母已经过世了。
当时只有三岁的他,被拍花子拐走后,辗转被送到那户佟姓的人家里。但别忘了,那户人家之所以要买下他,完全是因为他们家唯一的孙子得急病死了。而在孙子夭折之前,他们的独子也已经去世了。
佟姓的老俩口也十分可怜,他们先是失去了独子,遭遇了人世间堪称最悲惨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没多久,原本身子骨就不好的儿媳妇也过世了,仅仅隔了一年,连唯一的孙子都没了。
可能是因为悲痛过度,迫切的需要一个心里支柱,老俩口才因此做下了错事。
但有一点,钱大富当时就说过了。并不是因为老俩口需要孩子,才让拍花子去拐走姜三娘表哥的,而是拍花子先拐走了孩子,正好碰上佟家孙子夭折,而两个孩子年岁相近,身高相貌也略有些相似,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事实上,佟家孙子过世的日子,是在姜三娘表哥被拐走的半个月后。
当然,无论怎么说,买孩子都是错的,更错的是,佟家老俩口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
根据姜三娘表哥的说法,他一直都记得自己的父母,也知道自己曾被拐卖过。但佟家老俩口告诉他,他是被拍花子拐走过,是家里人托了关系花了大钱,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回来的。至于他记忆里的父母,他爹为了寻找他,连夜赶路却不小心将马车驶入了河道里淹死了,他娘则因为伤心过度没多久就过世了。
佟家老俩口不光将故事补圆了,还带他去祭拜了父母双亲。
想要哄骗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况且佟家老俩口编造出来的故事里,也不全然是谎话。
他们的独子真就是这么个死因,儿媳妇则是因为生小儿子时难产伤了根本,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但假如丈夫未曾离世,她说不定也能撑下去。因此,说她伤心过度而去世,也是合理的。
等姜三娘表哥长大后,隐约听说了自己父母的死因,也未对此产生过任何疑问。
至于为什么他认不出自己的亲爷奶……
他是父母的头一个孩子,当他刚出生时,爷奶确实是在身边的。可等他略大一些了,他的曾奶奶在乡下摔断了腿,他的爷奶便回了乡下,暂住以及照顾老人。因此,尽管他跟自己的亲爷奶是相处过的,但他确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更离谱的是,他记得自己有两个姐姐。
对此,姜三娘很是气愤。
“他记得的是我大姐和二姐!你说说看,他都记得我大姐二姐了,怎么不干脆连我一起记得了?他还说,他记得大姐二姐没跟他住在一起,是住在外祖父母家里的。”
姜三娘提起这些细节时,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因为佟家在短时间内遭遇了很多意外,老俩口将当时尚且年幼的两个孙女托付给了亲家照顾,也就是两个女孩儿的外祖父母。
这不就对上了?
也许是单纯的巧合,也有可能是佟家老俩口从孩子口中套出的消息。总之,在这些年里,姜三娘的表哥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甚至于,他一直心怀愧疚,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拐,他的父母也不会因此离世,姐姐们不会失去父母双亲,祖父母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一直都对他的“家人们”抱有极大的愧疚。
通常来说,除非是真的天赋异禀,不然是个孩子都是贪玩的。但他却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因此他必须勇敢的承担起自己犯下的错误,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他本身的读书天赋不说极好,但总归是不错的。天赋不错,加上勤奋用功,令他的学问远超同龄人。这才有了后来,童生试里府试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谎言终究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得知真相后,围观群众的震撼是远远不能跟当事人比的。
不过,因为姜姑姑等人的决定,也因为求的那份庇佑,那孩子并未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但也没回佟家。
在既是重逢又是告别的那顿席面后,那孩子就去了县城里。
去县里求学。
他年纪不大学问却很好,即便因为这些事情导致在接下来八月份的院试中名落孙山了,考入县太爷办的那些免费学堂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免束脩免住宿费免笔墨钱免伙食费。
如果他愿意去启蒙班当先生,或者干脆就走奖学金那条路,在每月考核里拿到头几名,念书非但不用花钱还能倒赚一笔。
而求学无论怎么看都是正经事儿,佟家老俩口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
如果他们真的拦了,拦的是亲孙子兴许还没人说什么,但在真相曝光之后,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搞不好回头就能传出他们见不得别人家孩子好的闲话来。
事实上,闲话早就传开了。
“怪不得佟家小子学问那么好,原来是抢了别人家的娃!他家那个早死的儿子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混球,什么掉到河里淹死了,那是他去花街柳巷玩到半夜里才回来!”
“真的?那他媳妇儿怎么还伤心过度死了呢?”
“当然是真的,我表哥的姑姑的婆婆年轻时候就在佟家做过事儿!什么伤心过度,他们家仨孩子,老大老二老小是在五年里生下来的。三年抱俩五年生仨!好好的一个媳妇儿,身子骨都被掏空了!她就是身体不好,一直都不好,从生完老小后,就病倒了。要不她男人怎么跑去花街柳巷了?后来也不是伤心,就是觉得活着没指望了吧?她公婆还老骂她,说她害了她男人……”
“那就不是伤心死的,是被气死的吧?”
“倒也不是,就是病重了。你想想,人家老俩口没了儿子,还会对儿媳妇尽心尽力?她那身子骨本来就差,一天三顿的吃药……唉,反正就那个意思,你也明白的。”
“怪不得能干出抢人家儿子的事情来。”
“要我说,怪不得那孩子出息呢,敢情就不是他们家的种!”
……
如果是多年以前,佟家还富贵的时候,这些闲话倒也不会传入老俩口的耳中。但自从独子意外身故,老俩口其实没把精力放在买卖上,加上读书的开销确实比较大,而在县太爷作幺之前,学问好非但不能省钱,还特别费钱。
试想想,要是读不好,直接回家就好了,这年头又没有强制入学的。
正因为读得不错,才需要持续性的投入金钱。刚开始启蒙时,可以请老童生来教,但没几年就被告知这孩子留在这儿太耽误了,得去由秀才开办的学堂里等等……
束脩钱是一笔钱,文房四宝也不便宜,还有科举用的经史子集,单个兴许不贵,但算在一起又是那么多年下来,着实是一笔很大的支出了。
佟家早已不像十年前那般富裕了。
当然,温饱那是肯定没问题的,家里还有厨娘、老仆和粗使婆子。但终究不是那种门户一关就能隔绝流言蜚语的高门大户,尤其佟家还有个未出嫁的姑娘。
姜三娘的表哥才十三岁,佟家大姐也不过才十七岁,二姐则今年刚及笄。
佟家大姐前两年就出嫁了,娘家这些糟心事儿倒也不太能影响到她,毕竟这年头普通人家休妻的成本可太高了,大不了就是往后跟娘家逐渐断了来往,确实没必要直接把人逼上绝路。
但二姐才刚及笄,有一说是定亲了,也有一说正在相看中但尚未过小定。总之,那门正在说或者已经定下来的亲事,黄了。
偏这时,已经养熟了的孩子又要远赴县城求学,按照这年头的交通情况,估摸着这一去除非过年,应该是不会回家的。
甚至情况还会更严重,那就是近在眼前的最后一场童生试。
等在第二场考试里取得头名成绩的人,大概率是能通过最后的院试。除非是很罕见的碰上往届里的人才一拥而上,但这个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而一旦通过了童生试,接下来就是冲击乡试了。即便离乡试还有两年光景,但对于读书人来说,每一息光阴都是很珍贵的。
本来真相若是不曾曝光,即便那孩子跑得再远,佟家老俩口都不会担心的,他们巴不得孙子越出息越好,可如今……
在这种担心下,八月到来了。
原本关注科举的也就那些相关人士,但因为这事儿,引得很多老百姓纷纷围观。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科举本身,就想知道事件中心的那个孩子考上了没有。
县太爷脑子虽然有包,但他的好奇心也是很强烈的,并且特别能理解吃瓜群众那颗火热的心。
于是,在他的疯狂催促下,院试成绩比往年要提前了两日出来,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县衙门,随即就张贴了出去。
如果是乡试、会试和殿试,那么放榜是黄底的宣纸。但童生试不是这样的,那就是一张特别喜庆的红色宣纸,瞧着就跟古早商场大促销的喜报一样。
而在这张红纸上,密密麻麻的书写了很多个名字,其中一个却是特地被人圈了起来,守在榜单旁的官差更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前来凑热闹的老百姓:“对,他考上了!你看就是这个!没错,就是他!考上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就跟对暗号似的,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这次尽管不再是头名了,却也是名列前茅。
人家考了院试第五名。
“啧啧,这要是被没抢走,搞不好又考头名了!”
“就是就是,还正好赶在这档口闹出事儿来,可惜了。”
“那是秀才了啊,白捡一个秀才公啊?也不对,是抢的!”
在红榜前瞎逼逼的老百姓们才不管逻辑道理,他们就想口嗨,指指点点了半天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没想到,放榜的当天县衙门就传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县太爷啊,他又作幺了!
他表示,由他个人出资,在全县挑选二十名家境贫寒但本人十分用功努力并且尚未及冠的秀才公,送去府城的青云书院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