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灵蛇使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真的是一口气憋得没地方发泄,两腮涨的通红,长生殿本来在苗疆一带也算是赫赫有名,就因为三百年前的老殿主蒙周忽然撂手不干,甚至在临走前一把火烧毁了神庙,致使门内高深驭虫术全部损毁,五毒使也因此流离失所,长生殿在短短几年之间迅速销声匿迹。
谁能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虽然不知道本尊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但从蛊蚁瞳孔中的倒影来看,似乎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玲姬反而燃起一股浓烈的好奇心,长生殿门下弟子一般能活到两百岁,虽然现在衰败落寞,但寿命上还是要超出正常人数十年,这个失踪的老殿主难道真的成功修成了长生秘术?
玲姬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沫,理智告诉她这种时候跟蒙周撕破脸皮显然是不明智的,五毒驭虫术戳手可得,再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长生殿或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她已经受够了这些年苗疆七十二派的白眼,一定要让那群势利的家伙再次感受一下来自长生殿的恐惧!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蒙周只是自言自语说着话,只见那只手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举到半空中,慢慢挪到砍断的位置调整着角度,玲姬被吓了一跳,注意力顿时集中到断手上,黑暗里出现灵力一样的细线,正在如穿针引线一样将断手一点点缝合回她的手臂!那种灵力缓缓流转,能微微感觉到刺痛和灼烧,一直到最后一针扎入,玲姬才感到心口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脸颊倏然惨白险些昏厥。
蒙周不以为然的道:“好在灵蛇使已经修炼成无骨之身,否则我也没办法把这只断手再给你接回去,毕竟血肉比骨头好重生呀。”
那阵剧痛之后,玲姬惊讶的发现自己又可以自如的操控那只手,她惊喜的捏着骨笛感知着,嘴里还是不客气的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喂,我可是一早就告诉过你,那种方法没有用。”蒙周反而是极为不满的冷哼一声,借着蛊蚁尖锐的嗓音嘲讽道,“我提醒过你,让你想办法把他带到坪村来,我自然有办法将他困在这里拖延时间,是你自己自作主张要在蟠龙镇对他下毒,现在搞得狼狈而逃反而责备我的不是了?”
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尴尬起来,蛊蚁怪异却绚烂的目光闪烁不停,看的玲姬有几分心虚,辩解道:“是、是你自己说的,他的弱点是毒和术法,我先用香薰迷惑了他五感,他也确实没有察觉到我身上的异常,要不是后来那个白影突然插手,那口蛇毒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我……我是想着能简单解决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难道这村里的几只蚂蚁还能咬死他不成?”
蒙周冷哼一声,从门口又爬进来一只蛊蚁,淡道:“几只蚂蚁自然是咬不死他,萧千夜那样的人,你要跟他正面硬杠,那一定是会吃亏的。”
玲姬好奇的跟上蛊蚁,直接从村民支离破碎的尸骨上毫不客气的踩了过去,一直走到村尾一个破旧的柴房处,蒙周才笑着说道:“你自己进去看看。”
玲姬眨眨眼睛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四处透风的房间里竟然还有活人的气息,好奇心使然,玲姬直接大步跳进去,顺着微弱的气息找到了角落里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她咦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回头盯着门口的蛊蚁露出不解的神情,这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看模样也不过就七八岁,竟然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还没被冻死?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对忽然出现的人似乎毫无察觉,玲姬见蒙周一直不说话,于是弯下腰捏住其中女孩的下巴用力抬起来,女孩“啊”了一下,惨白的脸上早就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颤抖了一瞬,虽然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恐,但立马双瞳就慢慢黯淡了下来,继续一脸冷漠无畏的表情毫不躲避的看着她,玲姬竖起耳朵在细细倾听什么,面容一沉,豁然跳开了几大步。
“如何?”见她好像察觉到了异样,蒙周才继续操控着蛊蚁走进来,玲姬瞥了他一眼,奇怪的笑道,“这两孩子的内脏已经被蛊蚁吃干净了,你难道是想利用这种一目了然的躯壳去骗取萧千夜的同情?喂喂喂,老殿主,您的方法好像也不怎么高明嘛,萧千夜曾是军阁之主,杀人根本不眨眼,你觉得他会对两个孩子动恻隐之心?”
蒙周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解释道:“以前的他或许是不会,但现在就不好说了,你不知道,明玉长公主第一次在他身上种下蛊蚁,虽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意外的在他眼皮底下杀死了两个无辜的孩子,这件事一直是萧千夜心里的结,否则他也不会听到坪村出现蛊蚁之后立马就冲上去找人了,他那种人呀,与其你用美人计勾引,还真的不如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有用呢。”
玲姬听到他这么说,莫名有些不快,没想到自己自认为风情万种,居然输给两个年幼的孩子?
“可惜……可惜你自作主张,打乱了我的计划。”蒙周的语调骤然一降,听的玲姬头皮发麻,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间浸入了心肺之间,全身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铸成大错,再也不敢贫嘴反驳什么,蒙周冷哼一声,淡淡开口:“原本我想先把他暂时困在坪村,然后在祭品进入昆仑山之前再让你暴露蛇尾印记的位置,就算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能出手相助,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也一定会分身乏术,你倒好,为了逃命现在就暴露了蛇尾印记,反而给他腾出了时间差,灵蛇使,你觉得他有没有能力先杀了魃,再回头杀了祭品?”
“呃……”玲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轻易作答,暗搓搓偷看了一眼蛊蚁的眼睛,又被吓的瞬间挪开的视线,蒙周沉吟片刻,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低道:“事已至此,我再骂你也没用了,你要想平安脱身,从现在开始就乖乖听我的安排不要自作聪明。”
“哦……好。”玲姬干咳了几声,迎笑道,“殿主可还有其它吩咐?”
蒙周见她瞬间变换了嘴脸,一副谄媚示好的模样,淡淡道:“五毒虫印一旦结下,只能转移不能消除,转移之术你应该还是会的吧?去把祭品的虫印转到那个叫云秋水的女人身上去。”
“云、云秋水?”玲姬的笑立马就僵在了嘴角,面上满是凝重之色,赶紧说道,“老殿主您别拿我寻开心了,云秋水那可是昆仑的四峰主之一,我也打不过呀,而且……而且您不是说了飞垣的那位公主身怀上天界日月双神的血脉,是释放天池幻魃的最佳人选吗?这、这虫印虽然可以转移,血脉可转移不了啊。”
“呵,你有所不知啊。”蒙周忽然长叹,但见他沉默片刻,感慨的道:“很多年前我初识飞垣那位明玉长公主,虽然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上天界蚩王隐居之所,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踪迹,我也一直不敢太过深入进入昆仑山找寻,直到明玉忽然找到我,让我教给她驭虫术去报复两个人,她可真的狠心啊,在意识清醒还活着的时候,就一口一口把自己的血肉内脏全部喂给了虫子,这才成功在五公主身上结下了虫印,也让我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哦?”玲姬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自然是对长生殿的虫印非常熟悉,这种虫印可以迫使两人生命一定程度的相连,从被种下虫印的人身上汲取生命力,这才是“长生”真正的秘诀。
黑暗里的蒙周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虫印,神思恍惚了一瞬,虫印之术越强,生命相连就越紧,只可惜明玉学习驭虫术的时间太短太短了,她自己的身体状态也根本撑不到完全掌握,所以虽然是相连,但并不能和对方同归于尽,否则以那个女人的性子,一旦虫印成功转移到云秋水身上,怕是心甘情愿在自己身上再捅个一万刀,也要拉着云秋水一起去死吧?
其实不仅是明玉,就连他自己,若不是当年蚩王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自尽”的灵术,他真的想和雪女同归于尽!
真强啊!上天界的术法到底是什么来源,让他连想终结生命都做不到!虫印无法解除,所以蚩王要他必须活着,无论他愿意或是不愿意!
蒙周咧嘴惨淡一笑,他身上的虫印极为特殊,是在当年召唤蛊王失败的一刻强行缔结,致使血肉模糊的蛊王残躯一起融入了虫印中,这种力量会迫使他和雪女紧紧相连,就连转移虫印也不行。
万万没想到长生殿门徒梦寐以求的“长生”,竟然被自己以这种方式意外得到了,然而,三百年的生活是如此痛苦,原来有些求而不得的东西一旦得手,竟也会让人迫不及待的想丢开。
反正自己已是这幅模样,蚩王从他手里夺走雪女,还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现在他拉上整座昆仑山陪葬又如何?他倒是想看看所谓的“神”,到底有几分怜悯之心,还是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灵蛇使。”隔了好一会,蒙周才继续开口,好似有些疲惫淡淡解释道,“五公主身上的虫印是明玉以自身血肉结下的,本身就带着日月双神后裔的血脉,虽然可能要弱上一些,总好过祭品直接被杀功亏一篑好吧?这件事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惹出来的意外,你要是还想从我这里拿走另外四本驭虫术,这次手脚就利索些。”
玲姬苦着一张脸,也不敢拒绝,蒙周提醒道:“云秋水虽然剑技高超,身边又有很多高人,但她本人心病已深早就无药可医,避其锋芒,挑其弱点下手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玲姬不情不愿的瘪瘪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第三百零三章:魔物
帝仲带着萧千夜飞速赶到血色光柱的位置,远远的看着光柱中间一个静静站立的身影,来人也在同时感觉到头顶出现的罕见神力,不由自主抬起头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反而让萧千夜心中迟疑不解,下意识的握了握手里的古尘怔怔出神,光柱中是一个瘦高的男子,看容貌也不过三十而立,他原以为所谓魔物“魃”一定会是个面目狰狞,血口盆牙的怪物,可万万没想到眼前出现的却是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先生,只是他的面貌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虽然是恐怖的血色却罕见的闪着柔和的光,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只在衣角边缘沾染了些许血渍。
如果不是对方空洞的心口处一直有涌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邪力,他几乎无法把这个人和师父口中四百年的魔物联系在一起。
这一刹那,好奇甚至超越了恐惧,萧千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脑子里竟然疯狂的自行猜测起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烈的过去。
光柱中的魃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萧千夜只觉得心底咯噔一下,好像从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里瞬间想起了远在家中的兄长,他的脑子顿时开始混乱,无数复杂的过去来回窜动,好似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一下子刺入身体,下一刻,他的手臂无意识的抬起来,古尘立即发出警告的颤抖,萧千夜吓了一跳,时觉得身体里传出凉丝丝的感觉,立马回过神来抛开杂念,凝神对敌。
仿佛灵魂被无形的线束缚,整个人像提线木偶般机械的动了几下,萧千夜的全身失去知觉,即便努力保持着头脑清醒,却依然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情急之下,他眼中泛起凶兽的冰蓝色光芒,紧握古尘的那只手倏然转换成穷奇的手臂,借着古代种之力强行挣脱对方的术法。
魃脸上一惊,惊喜的看着他身体上出现的异样,眼中红光危险中带着致命的诱惑,萧千夜急忙避开对方的双目,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极为强悍,即使他半边身体都已经被迫展露出凶兽之姿,还是极难挣脱。
魃歪了一下头,很明显露出了开心的笑,那动作不像魔物,更像是个调皮的人在故意捉弄他。
帝仲在旁边皱了皱眉,回忆着以前从云潇口中听说过的一些关于无言谷的传闻,据说无言谷秉承西王母秘术,其中最为独特的就是魂系一脉的术法,提取新死之人未涣散的魂魄炼鬼,是为‘炼魂’,控制活人的心魄行动,是为‘控魂’,封印一个人的思维生命,是为‘封魂’,打碎一个人的三魂七魄,是为‘灭魂’,甚至当年西王母诛杀座下女仙用的就是最为狠辣的“灭魂”。
刚才那遥遥一眼,那个人就差点能控制萧千夜挥动古尘!若不是古尘自身就有极强的意识,只怕下一招就是要主动弑主!
不仅仅是针对萧千夜,就连他暴露出古代种的模样依然都能完美克制,帝仲认真的思索着,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来推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控魂”?
帝仲看了萧千夜一眼,虽然自己以神裂之术化形的时候确实是和他分离的状态,但是他的身体依然会受到自己神力的影响,连之前那口致命的蛇毒都能悄无声息的化解排出,然而现在面对魔物魃,竟然是一眼沦陷!难怪昆仑的人不敢轻易安排其它弟子过来,如果连萧千夜这样的体质都能在不知不觉中被魂术影响,换了其他人过来无疑就是送死!
魃将目光从萧千夜身上缓缓转移望向帝仲,故技重施的对他也笑了笑,帝仲无动于衷也不回避,两人就这么远远的互相对望,又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之意。
两人的眼中同时凶光泛起,都看出来对方不是泛泛之辈,魃收敛了嘴角的笑,转身正对着高空的帝仲,他的手放在自己空荡荡的心脏位置,是直接汲取邪气凝结成长剑,顿时那道连接天际的光柱轰然散去,灿烂夺目的血色光芒化成无数飞舞的厉风,帝仲是以同样的方法在掌心下以神力凝成长刀的模样,一只手劈开眼前看不清的风,另一手本能的拽了一把萧千夜。
“咦……”魃疑惑的顿了一下,帝仲也在同时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惊讶的看着他——魃,本质是一种僵尸,是早已经死去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似乎还清楚的保留着生前的记忆,甚至能头脑清醒的开口说话!这一瞬间,纵是帝仲也不由自主的好奇起他的过去,他拉着萧千夜从高空落地,竟然直接挑衅一般落在魃面前不到十步处,魃看着他的身影,仿佛怔了一下,主动脱口笑道:“阁下是什么人,魂系术法对您完全不起作用,莫非这个模糊不清的白影并非魂魄?”
萧千夜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是一心要来铲除魔物的,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交流?
然后,魃像个好奇的孩子上下打量着萧千夜,继续问道:“这位又是什么来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的手臂变得宛如凶兽呢。”
萧千夜暗暗警惕,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儒雅,但是总给他一种冰凉入骨的感觉,那种寒冷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跟着一起被冰冻。
其实近看之下,萧千夜才发现他的皮肤真的是苍白如纸,嘴唇干涸好似枯萎的花瓣,他毕竟是个死去四百年的人,就算还能说话还能走动,也掩饰不了举止之间淡淡的僵硬,但是这种违和感中隐隐透出悲凉,就连嘴角一直勾起的笑容,也是那般无奈苍凉,他虽然已经成为所谓“魔物”,但其实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敌意,只是那双过分血红的双眼,时不时的闪现凶光。
“我确实并非魂魄。”帝仲罕见的回答了他的话,甚至毫不在意的指了指萧千夜主动摊牌,“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识,被迫和这家伙共存。”
“哦……难怪。”魃也是淡淡接话,两人不像是即将你死我活的敌人,倒像是许久没见过面正在唠嗑家长里短的朋友,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温柔,总是让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大哥萧奕白,但是开口说话的语气又极冷漠,好似对世间万物都揣怀着失望,“你们是来杀我的吗?看四周景象似乎仍在昆仑山中,两位可知道这里距离无言谷大概还有多远?”
“无言谷……”帝仲默默重复这三个字,认真提醒,“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四百年?”
魃微微一愣,忽然低头看向自己衣角上的血渍,脸色一变面如寒霜,冷然道:“四百年了?哦……这么久了吗,那他们是不是早就死了?”
“他们……是指无言谷当年的弟子吗?”帝仲已经感觉事情另有隐情,他和萧千夜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然后继续不动声色慢慢引导他的记忆,“我听说当年无言谷经历的一场夺位的内乱,时任谷主被他自己的徒弟暗算致死,这一场灾难甚至惊动了外谷天池水下的魔物幻魃,导致昆仑境内爆发了一场持续百年的寒疾瘟疫,当时的弟子就算没有死于内乱,之后也躲不过寒疾肆虐,全数身亡。”
“呵……死得好。”魃冷笑一声,虽然表情依然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彻骨的寒冷,“徒弟……哈哈,好一个徒弟啊,我把一生所学毫无保留的教给他,到头只换来了他的背叛,一个隐于深山的雪谷罢了,谷主之位他想要我可以直接送给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惜对我兵戎相见,甚至——”
魃抬起手握拳放入自己空荡荡的心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诡异笑容:“甚至不惜挖出我的心去求助天池幻魃!”
帝仲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难怪无言谷那场内乱能导致被西王母镇压的魔物逃脱,原来竟是如此!
“后来呢?”萧千夜无意识的接话,内心一阵剧烈的悸动,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魃静静的站着,好似陷入遥远的回忆里一时无法自拔,帝仲轻轻拉住萧千夜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两人默默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耳边传来幽幽叹息,魃自言自语的接道:“后来吗,后来我就杀了他,把他一起扔到了天池里喂给了魔物,他一定想不到,一个失了心的人,竟然还有余力反扑吧?”
魃仰起头,目光望向昆仑纯净的天空,嘲讽的道:“昆仑仙山自古便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境,谁又能想到如此人间仙境,原来也藏着自私自利呢?呵……说起来为什么我忽然又醒了?我应该死了才对,我看着他挖出了我的心,疯笑着扔给了天池水下魔物的幻魃,自那以后我就成为了魔物的傀儡,若非它有意唤醒我,我也不至于以这幅模样忽然现身,两位可是为这件事而来?”
帝仲紧蹙眉头,这其实也是他现在毫无头绪的事情,眼前的魃可以正常交流,思维清晰也没有杀气,这不合常理,蒙周大费心思的找到的魔物,不可能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人”!
“难道是因为……”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展开手心伸向帝仲,问道:“难道是因为这个东西?”
帝仲寻声望去,目光一跳,他的手心中间有一个绿油油的蛇尾印记!
他心下一惊,顿时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灵蛇使是在急于逃命的情况下被迫提前暴露的虫印位置,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致使眼前的魃暂且脱离了控制?
魃倒是极为冷静的,在想清楚这一切的渊源之后,反而侥幸的笑了笑,摆摆手道:“幻魃四百年前曾侥幸逃脱过一次,虽然很快又被西王母神力捕捉重新镇压,但其实自那以后束缚之力就一直在缓慢流失,它一定是不甘心,想要再次找机会挣脱吧?我身上的这个东西好像能控制我的心性和行为,但是就在刚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它忽然失效了,所以我才能暂时恢复神智,和你们聊上几句吧?”
“嗯,但这只是暂时的,蛇印的制造者被我所伤落荒而逃,只要她缓过神来,你就会丧失全部理智,成为真正的魔物。”帝仲也是心有余悸的回了一句,两人若有所思的对望了一眼,不知在瞬间达成了什么无声的协议,魃淡淡一笑,负手而立,催道:“那也算是你们运气好,我本无意害人,只是被奸人所害,又受困于幻魃无法解脱,趁着我意识还算清醒,想动手就抓紧时间吧,要不然呀……我对西王母的术法还是很在行的,应该会让你们感到棘手吧,哈哈。”
萧千夜只觉得心头一跳,一时说不话来,这一瞬心脏竟像停住了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魔物”,他遭遇过不少魔物,有北岸城一尾动掀起滔天巨浪的仓鲛,有雪原中幻化分身的地缚灵,还有迷人心智无声入梦的魇魔,这些东西无一例外让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为什么眼前这个号称四百年罕见的魔物魃,会如此漫不经心半开玩笑的主动求死?
帝仲默默抬头,平静的看着他,却没有直接动手,反而正色问道:“此番昆仑境内接二连三发生鬼怪伤人事件,实际是有心人利用虫印控制山中魍魉,这种虫印原本只是一种驭虫术,不知是掺和了何方的邪术相助这才变得能驱使鬼怪作乱,而且此人知晓天池幻魃之事,已经暗中准备了祭品企图在昆仑开启献祭之术,不知阁下……有何见解?”
“知晓天池幻魃的事?”魃微微一惊,低道,“这件事是无言谷的秘密,历代只有谷主知道,如果有外人知道甚至想解救幻魃……”
三人同时沉默,一股无名的不安涌上心间。
魃眼里的光一点点明亮,带着沉重的杀意,又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期待,冷冷脱口:“那就是我那位爱徒还没死吧,我杀了他把他扔到了天池里,但是幻魃救了他,并告知了脱身的方法,将他送出了昆仑寻求合适的人选,四百年啊……哈哈,四百年了,他终于还是要回来了。”
帝仲和萧千夜皆是一惊,原以为这是蒙周设计的报复,原来竟是里应外合,目的直指天池幻魃!
魃淡淡开口,提醒:“阁下口中能驱使鬼怪的邪术,应该就是西王母秘传的控魂,除非是你这样的无魂之身,否则无论是人是鬼都能控制驱使,再加上此种特殊虫印的加持,更是威力倍增,至于控魂的破解之法,则需要无言谷另一门独门秘术‘音愈’和‘音杀’,只不过时至今日,恐怕是没有人再能掌握了。”
帝仲暗自沉思,在进入无言谷之前他就曾经听过风青依弹出带着至纯灵气的音律,那时候只觉得这种声音当真震人心魄,如今想来,是不是就是他口中所言的“音愈”或是“音杀”?
魃略显痛苦的按住心口,感觉意识开始出现震荡,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所剩无几,但依然平心静气地道:“还不动手吗?我可要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倏然变化,不再是刚才那副温柔沉静的模样,嘴角勾起的笑也咧至最大,帝仲敏锐的拉住萧千夜连续后退,眼前的冰川在这一瞬间炸裂塌陷,天际再次落下猩红的血光之柱将魃整个人笼罩其中,萧千夜心头一沉,忽有种失落的感觉,虽然这种念头只是一瞬即逝,却让他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魔物……那个真的是魔物吗?如果不是现在的他被血光笼罩,他甚至都要错把他误认成自己的兄长,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也曾经被背叛到一无所有吗?
“别分心!”帝仲厉声提醒,眼中的那一抹柔光也随着血光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锋利,低道,“魔物不能留,死了……就是死了。”
他在说着话的同时,模糊的身影也稍稍涣散了一下,不知是戳痛了什么过往,转头凝视着萧千夜,抿紧了嘴唇,沉吟道:“我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抢夺你身体的控制权,但是现在,我无法保证神裂之术能在诛杀魔物之后还有余力对付长生殿,而且……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我、我下得了手。”萧千夜本能的想拒绝,帝仲的目光却另含深意,一字一顿慢慢道,“我指的不是眼前魔物,而是明姝公主,甚至是云秋水。”
“你……”
“明姝公主对你而言是君主,而云秋水,你现在该喊她一声娘,你要做弑君杀母之人吗?”
“……”
不等他再次反驳,神裂之术散去,帝仲瞬间回到他的身体里,也在同时夺下他的意识,他直接无视了内心深处不断传出的嘶吼,眼睑下的冰火咒纹熊熊燃起扑向魔物。
第三百零四章:六式
古尘砍向魔物的那一刻,帝仲感觉手臂僵硬如铁,迫使他重新调整角度,但这短短的一瞬间已经让魔物缓过致命的精神恍惚期,属于人的理智彻底湮灭消失,心口迸出的邪力引动昆仑山风云变色,他在空中翻身借着狂风的力量矫健的落在旁边高点上,即使心中万般不舍无奈,眼里也没有一丝的退缩,缠绕古尘的刀鞘豁然如烟散去,黑金色的刀身映着正前方的血色光柱再次重击砍落。
这一击让光柱碎裂,但魔物也借着邪力重整旗鼓,云雾如翻腾的巨浪全部冲着这里汹涌而来,让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转眼间衣服便已经被撕裂,帝仲暗暗用神力护住身体,眼看着山里的景象竟然像是海潮涌动般此起彼伏,滔天云浪甚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魃的身影隐匿其中,只有那双凶厉的眼睛时不时闪现。
帝仲不言不语面若冰山,即使片刻前还在和对方谈笑风生,眼下也是千钧一发稍有不慎就关乎生死。
他所面对的,是他漫长生命里最为特殊的一只魔物,他甚至在脱离控制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主动对他袒露心声,甘心赴死。
这个人生前,一定也是那样温柔如水吧?是真的对自己的徒弟毫无保留的倾尽所有,也难怪萧千夜看向他的眼神,满眼全是萧奕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