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再是以,沈浩波十分的惶惶不可终日,他本想好好传出一番事业来,好教老爷子对自己刮目相看,奈何老爷子想看的,他做不到;他做得到的,老爷子又不喜欢看……
  最后,就是“我想让你看到我,你却只看他”的戏码……
  黎牧点点头,对她的消息灵通一点都不诧异,“若他不同意,那就只好将事情闹到沈家当家那里去了。”
  不愧是黎牧,转挑人痛的地方戳啊!可陶晴转念就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黎家、乔家的名声……”还有我的名声……
  本来还一脸“孺子可教”的某人,听到这质疑,立马将头别开,两眼盯着江水,用比听到琴声更蔑然的表情道:“他在山中客栈,设局调戏了黎家丫鬟,黎家不该上门讨个说法么?然后要求他们将人明媒正娶进门……你说依着沈浩波眼下的情景,会选择娶一个丫鬟,还是放弃船队?”
  这不是转拣人痛的地方戳,而是要戳死人啊!陶晴看着渐渐近了的画舫,在心底为沈浩波鞠了一把辛酸泪……
  沈公子应该是已经得了消息,从里面出来,站在船头上,长身玉立故作风骚,他大约是没想到乔桐这位少夫人会随行,本来一张春风得意的脸登时被冻得僵了僵。
  等他们行到跟前,他脸上已恢复了正常,连忙迎上来,道:“不知嫂夫人驾临,怠慢了。”
  陶晴刚刚看见他吩咐下人,那下人立即进里面了,不会是通知姑娘穿衣服吧?呵呵……呵……
  等进去了,果然见立着的矮屏风后面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陶晴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看不真切,只模糊辨出浅紫的衣裳从身上一直铺陈在地。
  这架势端得够足,琴声也够流畅,教陶晴看得十分之向往。说起来,越是不学无术之人,就越是热衷幻想自己十项全能,而陶晴就是之一。虽然是个典型的女□丝,她却对充满文艺气息的琴棋书画憧憬得很,是的,她喜欢一切可以附庸风雅之物。
  当初为了拿到这个工作,陶天跟人说自家妹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好吧,那一手字还算工整;然后她还素有“臭棋篓子”的美誉,电子琴也还可以勉强弹出“三只熊”,说到画,她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兔斯基了……
  再看看跟前女子美服曳地,素手拨弦的样子,陶晴慢慢吁了口气出来,一旁的黎牧倒十分淡定,只是进门时往屏风后面扫了一眼,再没投一个眼神过来,这柳下惠的功夫教陶晴佩服得紧。
  沈浩波见黎牧对着琴音连置评的意思都没有,忙笑着道:“黎兄琴技高超,千金难求,就算是清音姑娘,那也是班门弄斧,好在今日只为助兴。”
  黎牧掀开茶杯盖看了一眼,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沈公子客气。”
  话音刚落,本十分流畅的曲子却“铮”地一声脆响,十分突兀,琴音就此而止。一个甜糯婉转的声音隔着屏风飘了过来:“清音出丑了,坏了雅客的兴致。”
  陶晴刚想安抚两句“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之类,还未开口,却听美人又道:“可是黎公子?早闻公子精音律擅抚琴,不知清音可有福气请公子指点一二?”
  清音,听这名字,也只是哪个乐坊出来的,应该是个头牌,不然沈浩波也不会请她来助兴了,可这话确说得有点不妥当了吧?
  那沈浩波也有些尴尬,虽说他请清音来真是有这个意思,可如今乔家嫡长女黎府少夫人在这里呢,这位不是好惹的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上好的碧螺春,二位尝尝?”
  陶晴却不可放过这个机会,她也不喝茶,只是对着屏风浅笑道:“ ‘曲有误,周郎顾’,是以又有‘为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的美谈。”完了扭转头对着黎牧,笑盈盈地道:“夫君,莫不如也去指点一番?”
  她不过是想找黎牧的不痛快罢了,可在沈浩波看来,这真真是绵里藏针的一席话!先是将那清音说成了故意拂错琴勾搭人的狐媚子,又在这狐媚子跟前宣布了所有权,古人云“进可攻,退可守”也不过这个意思,果然这黎少夫人还是躲远点好。
  隔着屏风,清音其实也并不能将这边景象瞧得太清楚,是以只看到个身子纤细的小公子,又因陶晴进来后并未开口,实在是没料到边上竟是大名鼎鼎的黎少夫人,如今又被她一通话抢白,当下便有些不自在了,忙道:“少夫人误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截去了话头,黎牧从淡淡的茶香里抬起头,对着陶晴道:“只有夫人弹错,为夫才会回头顾。”
  陶晴:“呵呵……”
  那你恐怕得拧断脖子……
  那沈浩波如果在看不出来,只能说是眼睛被江中的大鱼给钓走了,于是赶紧示意那清音姑娘闪人了。
  剩下的就是黎牧与对方周旋,陶晴看那沈浩波大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十分怅然,是以轻叹了一声,可那个没眼力劲的却再次抓住转移话题的机会,将脸凑了过来,道:“嫂夫人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陶晴低头将嘴角那得意掩住,抬起头来时面上却是五分忧虑,两分戏谑,三分试探,她一双明目直直盯着沈浩波,道:“可不是么,黎府账上最近恰巧少了一笔钱,虽不是什么大数目,可除了这样的事情,到底闹心得很。”
  那沈浩波愣了一愣,才道:“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问完又讷讷地加了一句,“可将可疑之人捉到了么?”
  陶晴刚想开口,却被一边悠然自在的黎牧赶紧给抢了话头过去,“果然好茶!”说完便十分满意地看了一眼沈浩波,那神情随意又高深莫测的紧……
  这种陶晴刚想说,又被黎牧给遮掩而过的情形,对某人来说,那才是真闹心啊!
  然后,事情就谈得十分顺利了。
  又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时候,他们才从画舫上下来,乘了那先前的那叶小舟登了岸。
  由此可见,沈家的钱还真是给了外人啊,果然叫乔青去仔细查那孔洛也是对的,只是不知乔青有多大成果了……
  等他们赶回黎府,正是用晚饭的时候,于是两人径直朝饭厅去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同孔洛在说笑,可见他们一齐进来,脸上慈祥还是僵了僵,不过又被激起迅速地掩饰过去了,她笑着问:“这些日子,你们在外面奔波辛苦了,可生意再是重要,也该仔细身体的。”
  陶晴在下手低头,回了声“是 ”。
  “老夫人过滤了。”黎牧这次竟难得的放低了姿态,面上笑笑,“没甚好仔细的,也不是劳累的大事,比如今日,虽说是去做生意,可也好好欣赏了一番江边景致,这样说起来,赴那沈浩波的约反倒是成了顺便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有长辈过生日,一直在外面陪着,现在才飞奔回来,实在对不住大家~!
  陶晴工作重点回来了,该好好关照关照孔洛了……
  嘿嘿嘿……
  正文 第59章 找死
  “老夫人过滤了。”黎牧这次竟难得的放低了姿态,面上笑笑,“没甚好仔细的,也不是劳累的大事,比如今日,虽说是去做生意,可也好好欣赏了一番江边景致,这样说起来,赴那沈浩波的约反倒是成了顺便呢……”
  陶晴再一次对黎牧佩服到五体投地了,这人是真会说话啊,要么是面上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吓死人;要么就是内容平淡无奇,说话的神色却高深莫测:就这么虚虚实实的,可不管说什么,都得教听的人想入非非一番……
  如今这番话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孔洛听闻这话,还是低着头,无波无澜好像没听见一样,可故作平静才有问题啊,多少应该给点反应才是。倒是老夫人表现得比较重正常,她问:“沈浩波?不是沈家公子么,可沈家与我们有牵连的生意不多啊。”
  黎牧还是先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随意道:“我想开个船队,便去同那沈浩波聊了两句。”
  老夫人又问了两句,就赶紧将话题岔了开去,恐怕她也知道黎牧今晚这话多少存了故意试探的心思。
  若真是孔洛动了什么手脚,那黎牧这些话无意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可另一方面,陶晴也知道上辈子的孔洛是个真正下得了手段之人,就怕一个不小心,又逼得她狗急跳墙了。
  念着这个,陶晴一回到桐华苑便将乔青叫了过来,对她道:“自明日起,我早饭后去瑾瑜轩,你在府里查账;午后我来过账,你便去瑾瑜轩帮我看着。”
  乔青点头应下。
  陶晴又道:“如此,你在府里、府外的活动也都要便利些。”
  乔青自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于是问:“小姐还有其他事交给我?”
  “你对老夫人和孔洛那边多上心,尤其是奉她们之命从黎府出去的人,要格外留意。”
  乔青看她说得如此郑重,自是慎之又慎地领命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陶晴过得很是按部就班,一点都不着急,乔青办事向来很有手段,且滴水不漏,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大约十多日后,因每日有一千多两的进帐,瑾瑜轩终于又堵上了那一万八千两的空缺。
  黎老夫人见瑾瑜轩的生意红火,又见乔桐这些日子来从未进过锦绣庄,便又瞅住机会开始表达不满了。
  陶晴知道这老夫人不过是逮着一切有利时机打压乔桐罢了,当然也不恼,只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老夫人误会了,一来,方叔和孙掌柜都是老人了,我也放心交与他们打理;二来,这其实是为了引鱼上钩罢了,我多日不去庄里,也好便宜内鬼行事,到时候定能来个人赃并获。”
  老夫人心中不由有些发笑,我不让行动,你去哪里捉内鬼?于是她看着乔桐胸有成竹的自作聪明,难免有些得意忘形,可明面上又不能点出来,只好随着陶晴去了。
  当晚,乔青终于将那孔洛查了个底掉,当她将事情告诉陶晴的时候,陶晴却一点都不震惊,只说:“屡战屡败果然是最消磨人的,看样子,这些时日来,已将她逼得差不多了。”
  因为孔洛终于要动手了,不经过老夫人,自己动手了,只是时间比上辈子提前了不少,陶晴本想着先按兵不动,待到最后的期限,再故意给孔洛个大好机会,然后一句反败为胜,最后成王败寇,game over,任务完成。
  不料人生处处有惊喜,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晚饭后,她照旧从饭厅回来,走到青檀居门口时,却见多日来相处甚融洽的黎某人正立在石阶上,那架势一看就是在等人,或者是在请君入瓮。
  陶晴看得清楚明白,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就有些快,眼看着要擦肩而过了,那货终于开口了:“白云仲有话要我传与你。”
  这倒奇怪了,那出云坊日日送东西道瑾瑜轩来,又什么话不能一并带到么,非要这个外人来传,陶晴驻足看着他。
  黎牧转身进了院子,院子里的黄豆见陶晴站在门外,十分欢快地冲她摇尾巴,那殷勤劲就甭说了。
  陶晴一个没抵挡住,就跟着进了院子来,与先前不同的是,青檀树下架了个小桌,桌上一把伏羲式的七弦古琴,黎牧在琴前面落了座,道:“上次,在画舫里曾说教你抚琴,但我看,你大约是没可能学会了。”
  陶晴:“……”要这么直接么?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因为被青檀树遮住了,望不到星星,是以他也就是那么看了一看,便迅速低下头看看这她:“所以,便想谈一曲给你听,也好断了你的念想。”
  次奥,真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陶晴很想十分英气地拂袖离去,可她更好奇这人如此眼高于顶,弹出来的曲子能好听到什么地步,于是便怀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有句很俗很俗很俗的俗话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黎牧那双指节均匀的手往琴面上一放,陶晴就觉得自己有些晃神了,这也怪不得他,那双手她看过无数次,是好看,但还没好看到晃眼的程度,只是眼下石桌上的灯笼给那双手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又今衬着深棕的琴面,便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效果,好似他的指尖上套这一层淡淡的光圈……
  陶晴就这样偏着头,斜着眼地偷偷看,直到琴音响起,她才将将地把目光从一双手上收了回来,可她收了目光,却收不回神思,因为从他指尖流淌出的声音怎么说呢,已经不是好听可以形容的了。
  依着这个调子,陶晴大约听出了这首曲子,因为先前被陶天教育的时候,便已经听过了许多许多遍,可从来没有哪一首像黎牧弹得这样好听,怎么说呢,雄厚又轻快,好似一条大江流过,缓缓地流过,漫过岸边的落英缤纷,经过沙滩,穿过山谷,背面的青天上悬着一轮白日……
  果然,这首曲子还是古琴奏出来更合适,古筝虽然清凌,却又失之雄浑了。
  可不知怎么的,陶晴听着这曲子,脑中就浮现出黎牧一个人在院子里抚琴的画面,偌大的院子,只有一颗茂盛的青檀树,一个石桌,几张石凳,天上或许又月亮,或许没有,不知道那是他弹出的曲子会不会有些许寂寥……
  她正浸在琴声中想得出神,却听闻琴声已歇,待抬头去看,黎牧已收了手,看了看旁边的青檀树干,半天才扭过头问:“如何?”
  “甚妙!”
  他笑笑,“所以,你不要学了,反正也弹不到这境地。”
  “……”
  说起来也怪,陶晴竟一点不生气,许是早就习惯了他的毒舌,于是便转开话题道:“这青檀长得真好。”
  黎牧本来正在往杯里倒水,听闻她这话,不由得手上一顿,看了她一眼,等将水倒满了,才平平淡淡地道:“是娘亲种下的。”
  他将手肘放在石桌上,抬手轻轻撑着额角,仿似在回忆,又仿似望着一片虚空,道:“我满岁时抓周,琳琅满目的东西,可就是一手抓了白白整整的宣纸,据说,在一堆的东西里,就那宣纸最不吸引人,可偏偏被我抓了。娘亲看了十分欢喜,就亲自种下了这棵青檀树,说等我长大,就可以做出最漂亮的宣纸来,供我写字作画;后来,我长到五岁是,她又说若将来我有了心仪的人,就拿了这宣纸去写情诗……”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再后来,我七岁了,娘亲又说若我成亲,就拿这棵青檀作出的宣纸去染红了当喜联来贴……娘亲就是这样,一有了喜欢的东西,就恨不得拿它做所有的事情……然后,她又开始后悔,说当初只种了一棵,着实不够用的 ,便想着等明年开春再种一棵,可第二年春天都过去了,她也没有种……”
  他说得平淡,可陶晴却莫名地伤感,她知道黎牧八岁那年,母亲就过世了
  眼前这人向来强势,可如今说起这番事情,语气却是十分平淡的,这就更让她无法开口了,若是相劝的话未免矫情,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又太绝情……
  黎牧却忽然扭过头来,道:“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也记不得很清楚,只是约莫着是那个形容罢。”
  他一定记得很清楚,所以这院子才叫青檀居,所以院子里除了树下的石桌外在没有其他东西了,所以晚上从外面回来,还在亲自浇水。想到这里,陶晴便说:“不如等你不在家时,我过来帮你浇水吧?”
  “眼下还不用。”黎牧转身将琴手了起来,“因为这次,你要同我出一趟门。”
  啊?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看他的意思,应该是出去做生意吧,可两个人的生意向来不是分开的么?怎么要她陪着出门?关键是他的生意,陶晴也帮不上啊!
  黎牧却不以为然得厉害;“也就五六日的功夫,不会耽误你的生意。”
  “呵呵……”
  陶晴无语望天,我倒不怕耽误生意,可关键是你那位平妻正要动手呢,这样凑上去将把命给别人,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一会要出去,怕重蹈昨天的覆辙,不能准时回来,就提前更了。
  话说这章的重点,就是这首曲子和这棵青檀树啊—啊——啊——
  这章码得有些匆忙,如果大家发现错别字什么的,请帮某冈捉虫,谢谢~!
  正文 第60章 看你怎么死
  牵涉到性命问题,若真是半路上被抹了脖子,自己倒没什么,拍拍屁股穿回去就是了,可乔桐就真的完了,想到这里,陶晴只好迂回些:“你的生意,我向来帮不上什么,去了也无甚裨益,这几日锦绣庄和瑾瑜轩的生意也十分好,只怕我丢开这边,那边又帮不上。”
  她此刻面上表情诚恳得紧,自问将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可念着黎牧不是常人可比,是以,已经做好了等待对方狡辩的准备,却不想他摸了摸青檀树粗壮的枝干,十分爽快道:“既如此,便罢了。”
  咦?他这么爽快,反弄得陶晴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刚刚那一曲《高山流水》好歹愉悦了自己,不由得想安慰他几句,于是道:“不是我不去,主要是时日太久,你也知最近铺子里不太安生,要不,我明天送送你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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