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潮 [重生] 第40节
恍惚间听见葛兰的滋哇乱叫,甚至夹杂着马雄飞的声音,“阿粼!阿粼!”
真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她双目讷讷,笑得含混不清,棺木“嗡嗡”震响,她的感受越来越模糊,“阿粼”的叫唤也在震响。
阿粼,阿粼。
阿粼!阿粼!
“程爱粼——!”
斧头劈出一条裂隙,透进光来。
随即是葛兰的怪叫,“爱粼啊爱粼,你撑着啊!”
裂隙越来越宽阔,随着斧子的劲力,成了一破洞,无数土灰石子涌入棺材,全都落盖在她头颅和左侧脸庞,她呛得喘不上气,一咳嗽就往外喷烟,像头火龙。
马雄飞扒着洞,十指又拗又拧。
他刨坟挖棺,动用了全身力气,汗流浃背,伤口第三次悉数崩裂,缓缓透出纱布,更别提破烂的两手。
可马雄飞浑然不觉,“阿粼……阿粼!”
他每次一着急,声音就震耳欲聋,能威戾摄人,显得凶暴且蛮狠。
程爱粼这回听清楚了。
切切实实是马雄飞的声音,她眯着眼抹脸,佝偻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翻身侧躺,尾椎骨疼得火烧火燎,委屈没来由地涌上来,眼睛、鼻子酸楚得发胀,一声“师父”卡在喉头,上不来,又咽不下。
“你慢点轻点,她被打了药。”葛兰蹙眉跳脚。
一双铁臂带着她破棺而出,直接撞入怀中。
两人的呼吸炽热且急促,程爱粼双臂无力,搂挂着他脖颈,攀升而上时,她看见了马雄飞那双眼睛,阴鸷、焦灼、痛惜、热忱……
那是她所熟悉的师父的眼睛。
又混了些冗杂的情愫。
马雄飞力气大得骇人,近乎是把程爱粼揉进身体,他从头到脚都在惶恐的打颤,下颌死死抵住她灰蒙的额头,唇齿划着她耳畔的发根,一下一下,竭力地摩挲着,半晌,脱口一句,“阿粼!”
程爱粼被这呼唤一烫,落下了泪。
第40章
*回你家回我家*
程爱粼身子泄力, 手脚僵麻,只能老实地蜷缩在马雄飞怀中,可她全然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便将脸不声不响地埋进他胸膛。
黑t下的纱布冒血, 散着缕缕腥气。
劈头盖脸捂着她,猝然勾起了吉普车里的死亡时刻, 程爱粼脑子一震荡, 忙把脸扭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可她脸一旦现了形,马雄飞的视线便灼灼追来。
看得她发毛又心虚,战战兢兢偷瞄一眼, 那双眼跟灯泡似的,晃晃照她, 程爱粼面颊兀的沸腾了,觉得别扭, 又重新钻回他胸膛。
血腥一憋,受不了, 扭头。
眼神一烫,受不了, 又转头。
她这一路上跟个泥鳅一样滑腻,乱拧乱钻,折腾得一头汗。
马雄飞也一头汗, 他胸前一身伤, 不碰还好,一蹭就火燎地疼,“程爱粼, ”他咬牙关,“不要乱动。”
葛兰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一瘸一拐。
他已经把sim卡从内|裤里掏出来了,刚才奔逃得猛,磨破了皮,又被尿液一蛰,破皮的地方涩涩地疼。
他该是开心的,若是这新闻爆出来,将是他银钱的一次大丰收。
可在那幽闭的生死瞬间,母亲的眼睛穿透了他的畏怯与虚荣,用生死裹挟出了她的忿叱。
葛兰看着幽月和一地虚假遮掩废渣的小百花,努力回想母亲的样态,想用百花过度到白裙,勾勒出母亲的眉眼,可印象越来越模糊,即便只去世两周,也模糊,他只感受到双脚因接触有害物而刺痛骚|痒,难受得厉害。
你看,他从来都是更在意自身的感触,母亲的指正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次新闻大单,势必将成为他吹嘘功绩的绝妙体验,葛兰没心没肺惯了,不是心眼窄的敏感人,母亲不会怪她,他是从她肚里掉下来的肉,他什么癞样,她最清楚。
马雄飞把车子停在灌木中,他开的是布拉特的车,也是布拉特把蔡署支走,他才得以脱身。
慎之又慎地把程爱粼托上后坐,用布巾裹住她全身,自己也钻了进去,独留葛兰一人愣怔,他累得脚趾都发麻,回威榔得4小时,他唉一声叹一声,只能认命做轿夫。
三人回了趟惹玛村,拿了血清血样和之前所携带的背囊。
葛兰至今不敢碰程爱粼给他的枪|械,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他顶着村民一双双闷热的视线,拍胸脯说公道即将露头,会像太阳般万丈光泽。
黑色的奥迪驰骋在乡野小径。
马雄飞和程爱粼十指相扣,相互偎着,身贴身,谁也没说话,车窗大敞,两人静谧地看着窗外。
乌黑麻漆中一轮白月恍恍,风从海上来,咸咸腥腥,吹得脸皮沙沙。
葛兰寂寞了,打开车载音乐放声跟唱,狼哭鬼号了一路。后排的两人没制止,觉得现下时刻荒唐、真实又柔软。
土尾桥汤泉在威榔县外郊的别院中,那是瓦拉的地下诊所。
谢祥德知晓程爱粼跑突发受了伤,便提前预约了位置,好说歹说让她去瞧一眼。
这里不止接待威榔及周边县市,甚至辐射了诸多州府:彭亨、柔州、森美兰、霹雳……都有慕名而来且需藏形匿影的客人。
穿过别院长廊,步入寡默的“无美学”中庭,马雄飞撂起帘子示意葛兰先行。
葛兰只觉得里面黑黢,有些畏惧,硬着头皮躬身踏入,眼一抬,当即呛住——一群白花花袒|露完整的老爷们带着一股潮热的蒸汽!
擦身的,脱袍的,穿衣的,休憩的,搓泥的……
魁梧、温雅、粗旷、俊秀、精悍……
瓮池很大,一圈能坐下二三十人,右侧有排单人小池,四面安着棱角灯,不亮,幽幽黯黯。
男人们散落在各地,随着三人的进入,目光虎视眈眈。
葛兰立在中央,皱着脸开腔,“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
话音刚落,瓮池尽头的电梯铁栅栏一拉,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侏儒,站在木凳上朝他们招手。
这是一家向地心生长的5层医院,电梯晃晃荡荡地下坠到b3。
瓦拉已经在走廊上等他们,“miss cheng, this way, follow me please.”她生得高壮,留着板寸头,脖上挂一串珍珠链,穿着高领毛衣,彬彬有礼地扬手。
越往地下,气温越冰寒。
她将程爱粼带入302房间,开了暖风,一切都是酒店的布置,透着中规中矩的温馨,“sir,could you step aside please, i’m starting the examinations for her.”
马雄飞把程爱粼轻放在床上,退到一旁执拗地盯着她,对瓦拉听而不闻,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程爱粼也望他,两人呼吸离得远,却隔空缠络在一起,谁也不退避。
“sir! please!”瓦拉坚决,“you can take a seat outside, please.”
马雄飞依依难舍地抬脚,刚迈出一步,程爱粼开腔了,“他是家属。”马雄飞腿一窒,就坡下驴,“她是我爱人。”
程爱粼一怔,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怪异。
37岁的马雄飞绝不会轻易吐露出这样的言辞,只有现下27岁的他,带些冲锋的闯劲和躁动,说得理直气壮,他们俩终究是不一样的。程爱粼垂头,这个,虎头虎脑,更可爱些。
程爱粼的憋笑一闪而过。
这让马雄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喉头一嚅,突然羞涩起来,眼神无处安落。程爱粼把短t一脱,他火速扭过身,余光却扫到了她整个嫩滑的身躯。耳垂烫起来,眼睛烫起来,喉结烫起来,脑子也烫起来,自打梦境重重叠叠后,他很多身体机能开始失控,意识也无法在稳扎稳打地寡欲,他越来越瞧不清自己了。
葛兰也是热火朝天,盘腿坐在走廊上,开始撰写新闻稿,吊着双鸡血般亢奋的眼睛,十指翻飞,把键盘打得“啪|啪”山响。
程爱粼背脊挫伤,没什么大碍。
血液结果也出来了,只是单纯的安眠成分。
马雄飞看着化验单,一项项比对都是正常数值,心才安落,身上一松弛,伤口就开始叫嚣起来。
程爱粼抓捕到他忍痛时的蹙眉,指了指他被血阴湿的t恤,“他身上也有伤。”
瓦拉歉意一笑,“熟客预约制是这里的规矩,我只预留了谢老板一个名额。你们可以休憩一下,然后自行离去,还有病人在等我,失陪,程小姐,have a nice day.”
蔡署长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马雄飞置之不理。
他将化验单揣好,帮软绵绵的程爱粼套t恤,手上的动作很轻,也很规矩,眼神却飘忽不定。
“你信不信我?”程爱粼笑眯眯。
马雄飞扬眉,不知何意。
“你以前能忍疼,不喜欢医院,小伤都是我处理,最厉害的一次,没打麻药就让我给你缝针。”
马雄飞扶起她,程爱粼一身泥泞,污了床褥,她有些过意不去,想擦,结果越擦越脏。
“我信。”马雄飞攥住她手。
“那回家。”程爱粼淘气地眨眨眼
“回你的……还是我的……”马雄飞讷讷。
“你的。”
他想横抱她,可那声“爱人”出嘴后,马雄飞拘束了,踌躇片刻蹲下来,让她趴到自己肩头。
程爱粼的腿一挨他身,就感受到他裤兜里手机的震动。
盛丰医院3层走廊。
蔡署长举着手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他正面无表情地立在心理诊疗室的窗外,透过浅蓝窗帘的缝隙,看着jori骑|在布拉特身上,愤怒的头颅一下下撞击着她母亲的面颊。布拉特瘫躺在地上,并未阻拦,涕泗横流地承受着痛楚,片刻后,鼻血汩汩而出。
jori全然沉浸在虚幻的空间里。
她成了个粗壮有力的妇人,有着粗糙的大手大脚,头发乱蓬蓬,眼睛能杀人。
暴雨压山林。
hale在树木间狂奔,jori赤脚在后,穷追不舍,她一吼叫,山雀跟着狂嗥。
在jori臆想的世界里,hale不再是孔武有力的杀手头子,他成了个干瘪流黄鼻涕的男孩,带着破碎的眼睛,像只掉毛的鸡仔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