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Beta他拒绝分化 第121节

  江浔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omega因为生理构造缘故,后脖颈的腺体会天生会比其他两种性别微微肿起吧?尤其是当发热期来临时,会直接形成一个类似皮下大脂肪栓的小鼓包,必须注射抑制剂或者被alpha进行标记,才能恢复原状——而我当时信息素分泌的时候,医生说,我的腺体几乎已经与omega发热期时别无二样了。”
  “但是在那十天里,在我没有接触任何人的十天里,我发现它又开始恢复原状,”江浔喉结用力一滚,似乎咽下了什么东西,扯着嘴角苦笑道:“……它居然又一次恢复回我身为beta时候的模样。”
  如果说第一次嗅不见信息素还可以当做是beta小概率的信息素分泌紊乱情况,那么第二次,江浔就很难再进行自我欺骗。
  他开始利用住院的时间不眠不休地进行调查,几乎翻遍了所有的相关话题,中间一度焦虑到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他不敢问任何人,只因为觉得这事荒唐过度。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出了一个可以解释一切、却远比猜测可能还要荒谬的答案。
  “是韩佟。”
  江浔咬着牙近乎颤抖道:“我发现只要我一与韩佟靠近,我的身体就会出现变化,而导致这一切的并不是因为韩佟是一个alpha。”
  “……只因为他是韩佟,而我是江浔。”
  “我和他就好像那些网络小说里的主角,只要靠近彼此,就必然会触发某种机制。我们会互相喜欢,会不受控地想靠近彼此,会加倍地渴望出现在对方面前……与此同时,我也会因此从beta分化成一个omega——即便这很有违常理,即便这从生理学角度上根本不应该发生,毕竟我爸妈都只是beta而已,我怎么可能会是个omega呢?”
  ——确实是不应该的。
  但路炀清楚,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有违常理的事情,因为这世界的确不是完全真实。
  虚空之中有一只说不清道不明的手在无声把控着一切,说不清是推着人朝前走,亦或者是将命运铺陈在其脚下,让人无知无觉地朝前迈去。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注定,一切都无从反抗,如同陷于朦胧梦境的意识,被拖着拽着朝前。
  然而此刻望着江浔,路炀却忽然感觉,一切似乎未必如此。
  他终于开口,试探地问:“所以你回学校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检验自己的猜测?”
  江浔停顿片刻,终是艰难地点下了头。
  “今年六月,韩佟考进我们学校,九月开学的时候是我带着他一起来的,而就在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路炀敏感道:“梦?”
  江浔点点头:“我梦见我二次分化成了omega,还差点被韩佟标记了。但在这之前我根本没做过类似的梦,甚至我都没有想过我还能分化成为beta之外的性别。”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所以还在网上匿名开了个贴子,想看看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什么。”
  “……”路炀罕见地愣怔住,下意识要脱口而出什么。
  但临到唇边时,又生生止住了:“帖子?”
  “对,现在应该还能找得到,叫做梦见自己二次分化成omega预兆着什么,”
  大概真的憋得太久了,亦或者路炀身上确实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气息,江浔几乎半点不做隐瞒,和盘托出:
  “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只有一个答主试着给我从正常的心理学角度进行了解释,她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上韩佟了。”
  事实上,江浔也是从这里开始缓缓意识到自己藏于内心深处许久的感情。
  年少时陌生的怦然心动足以盖过所有直觉上的不对劲,更何况只是一场应该转眼云烟的虚妄梦境。
  正如这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超能力,也没有人会觉得一夜突如其来的梦会是一场预知,会无声推动着现实,在将来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化作现实。
  命运齿轮在那一刻悄然转动,一切都随着荒谬却理所当然的路前进,那只看不见的手早已布置好了必定光辉璀璨的结局。
  如过往无数童话落幕那般。
  却独独忘了,江浔未必愿意被这么推着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却要面临变成另外一个人。”
  江浔哑声低语,茫然而无助地按住了自己仍旧微微发烫的后颈,空旷冰冷的病房中,他的每一道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我从小学拿到分化体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会是个beta,我没想过要成为其他人,更没想过我会在中途成为其他人。”
  灯光下,江浔脸色不受控地泛白,眼中充斥着对荒诞的挣扎。
  他扯着嘴角沉吟片刻,终于吐出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这很荒诞,可我也是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omega——更何况,如果我真的分化成了omega,那还是我吗?”
  “我不想当omega,我也不想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变成omega,所以我回来了,我必须确认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必须让自己再赌一次。”
  结果事实证明命运给他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所有荒谬的猜测成了真,那场原以为的虚妄梦境在他所不知道时候幻化做了真实。
  命运在点破他内心深处潜藏的秘密、让一场原以为只是仲夏夜之梦的年少心动成了真的同时,又赋予了无穷无尽的代价。
  江浔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可也赌输了。
  凌晨的夜色漆黑如墨,游云遮住明月最后一抹余晖,远方的城市霓虹也随着墙上从缓慢下落的秒针逐步褪去。
  须臾之间,仿佛除了这片方寸之地,整个世界都陷进幽寂的深眠。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细微的对话声,江浔终于俯下僵坐许久的身体。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即便我曾经怀疑过,这是否也是虚妄的,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如果连这份感情都是假的,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江浔将脸埋入掌心,折射出冰冷灯光的瓷砖上陡然多出几滴泪水。
  少年在满室寂静中,闷出一声难以扼制的哽咽。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别无他法,我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江浔终于从恸哭之中颤抖地抬起头,泪水打湿他整张面孔,眼中的茫然与恐惧是再浓郁的氤氲水汽也遮挡不住的。
  他望向身边的路炀,如深陷荒漠的旅人发出茫然无助的求救那般,再次问出了那天回校时,在寝室中曾问过的话。
  “假如是你……路炀,”他一字一句,如同命运隔空借声:“你会怎么办?”
  ·
  “好,没事儿,应该的不客气。”
  医生挂断电话长吐一口气,才推着眼镜看向对面俩人:
  “你们老师估计一会儿就到,你准备怎么办?去我办公室静候挨训呢,还是趁着人还没来,抓紧时间翻墙回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瞒天过海过去?”
  “那还是翻墙回去吧,”
  贺止休一派轻松道:“大庭广众挨训还是有些丢人。”
  医生当即被这话气笑,没忍住开口训道:“知道丢人还半夜翻墙逃学,都多大了,要被你哥知道你现在长成这副德行,他得从床上蹦下来追着你打。”
  话音落下,他表情又兀自一变,仿佛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了什么不该提的。
  但不等再作声,就见贺止休轻轻笑了下。
  “今天纯属意外,不过这个点了,宿舍楼都宵禁进不去了,我随便找个地方先睡一宿吧。”贺止休揣着兜道:“晚上麻烦了,下回请你吃饭。”
  医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声叹了口气:“得了吧,我一个中年人还能让你个小屁孩请——回头替我跟你爸问声好,最近太忙,等你放假了我再去找你们吃顿饭。”
  贺止休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医院却不得消停,几句话的功夫,远方陡然传来救护车的嘹亮鸣笛。
  再多的言语此刻都来不及,白大褂迎着冷风疾步而去,消失在拐角尽头的急诊室。
  贺止休立在寒风中,眼错不眨地望着眼前尤为熟悉的大楼。
  直至远处纷杂的脚步声与呼喊声逐步远去,只余丝许嗡鸣般动静后,他才长长吐了口气。
  贺止休转身刚准备离开,余光陡然扫见远处电梯缓缓下来一道身影。
  “……路炀?”贺止休略微愣怔:“你怎么下来了?”
  路炀双手揣在兜中,闻言只淡淡地扫了眼他:“回去。”
  “你不等老师来了么?”贺止休不由道:“你是因为江浔出现突发状况才不得已带着他翻墙跑来医院,属于被牵连的,老师来了应该也不至于怎么骂你。”
  “我知道,”夜风席卷,路炀逆光走来,不紧不慢地在距离贺止休半米的位置处停步,眼皮也不抬地淡淡补完后半句:“但我不想闻药水味。”
  贺止休不由一愣。
  他下意识正眼望去,半米开外,少年脸上是与平常别无二样的冷淡。
  但不知是一通折腾下来确实太累了,亦或者因为其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贺止休莫名从中窥出几分罕见的倦意与低沉。
  那是来时的路上所不曾出现的。
  贺止休不由敏感问道:“出什么事了?”
  路炀微微一顿,片刻后停在距离贺止休半米远的位置,淡淡道:“没什么。”
  贺止休薄唇微张,似乎还想追问两句。
  但话到唇齿边缘,他又蓦然收了回去,只沉默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然后就着相隔半米的距离,重新将身体转向寒风中。
  远处急诊的动静幽幽传来,护士疾驰的身形与家属的沉闷的恸哭交错出现。
  世界幽寂而匆忙,夜色朦胧却真实。
  贺止休摊开手中的外套,因为刚刚给路炀擦过头发的缘故,衣服内侧尚还是濡湿的。
  此刻经过一路寒风的洗礼,非但没干透,反而摸着跟直接触冰没什么差别。
  然而贺止休却像浑然不觉般迎风套上,接着从兜中掏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边往里敲字,边说:
  “也不知道这个点宿舍还能不能进去,先试试吧,搞不好蹭蹭学霸光环,说不定有点优待……”
  “没用,这个点宿管都锁门睡下了。”路炀忽地打断道。
  贺止休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凌晨一点整。
  这个时间,即便路上再空旷,等回到寝室也少说将近两点。
  别说宿管锁门睡下了,怕是连夜间巡逻的保安都已经打起了呼噜。
  “那怎么办?”贺止休不由蹙起眉峰,“明天还有期中,不能这么熬,实在不行还是继续上去等老师。”
  路炀终于抬眸瞟了他一眼:“你还在乎期中考?”
  “我还好,但你不一样。你妈不是给你下了死令,必须要考得比上次更好么,”贺止休顿了下,仿佛突然想起路炀并没有亲口跟自己说过这事儿,自己不应该知道才对。
  于是他又捎带歉意地冲路炀笑了下:“抱歉,是我问的宋达,他才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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