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 第69节
“哪几个,你不再推开我的瞬间,你有一天会喜欢我,爱上我的瞬间,你每天早上在我身边醒过来的瞬间?”陆尽燃没有血色的唇扯开弧度,“那我要的,就是这些。”
他手向后移,拢住盛檀的后脑,把她拉回来,压到更低:“你只需要负责给我这些瞬间,怎么还给你一辈子,那是我的事。”
冰山破开裂纹,发出隐隐崩坏的轰响。
那道曾经以为要让陆尽燃去跳的悬崖,现在就摆在她的脚边。
盛檀没想过今晚会发生这些,她眼下回答不了,心理准备差得不是一截,也说不出任何能明确回应他的话。
她骑虎难下,管不了还有没有姐姐威严,逃开陆尽燃拥着她的手,扯过枕头软绵绵砸他身上:“你别咄咄逼人,我没有什么答案能给你!”
给她一点余地!
“明天会有吗。”
陆尽燃问。
“后天呢。”
他瞳中清寂:“我可以给你空间,你能不能也给我一点什么,让我活下去?”
盛檀头疼得吃不消,避开他的眼睛。
她爬到床边下去,又恨恨返回,拿起床头桌上的体温枪,对着陆尽燃额头测了一下,确定他只剩少许低烧,马上就要走。
这卧室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她的包随手放在地上,提起来有重量,装着一个上午就买到的盒子,棱角分明地凸出着。
盛檀想起里面是什么,手指绷住,几次捏紧松开,胸中隐秘的地方塌下缺口。
她终究把盒子取了出来,扔到床上,语气还很清冷:“你要别的没有,就这个。”
“陆尽燃……”盛檀余光看着他拆开,眼睫有些忐忑地落下去,“你的手表,会走了。”
是一模一样的,被扔进冰湖里,他摸索许久,满脸泪和水混合着,问她“不会走了怎么办”的那只手表。
盛檀迈开脚步,后面有人仓皇起身,膝盖碾过堆叠的被子,扑上来把她拦腰死死缠住。
陆尽燃双臂围和,搂着她,她骨头都在疼,他把她揉在胸前:“十二点了,你不能走,不安全,今天就住这儿。”
他侧过脸,闷声咳嗽,任由声线加倍倦哑,给她听:“你睡卧室,我出去,在客厅沙发上过夜就行了。”
陆尽燃缓缓抬起身,单薄衣服挂在肩上,额发垂下,半挡着病蔫蔫的眼。
盛檀焦躁的心像泼上了热奶:“……我去沙发睡,你这张床我可不敢躺。”
也忘了她之前是怎么躺,怎么睡到醒不过来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陆尽燃当然听得懂,他轻声问:“你是觉得我在床上想着你自.渎过,嫌恶心是吗。”
盛檀听着这种字眼儿太刺耳,跟“脏”一样难受,又不想辩驳,辩驳就意味着战败,她敛起唇忍着,就当默认了。
她穿好鞋,抓着手机往外走。
陆尽燃裹着潮湿的语调在身后响起:“抱歉姐姐,沙发上,我也做过一次那种事,就像今天这样的深夜,我一个人倒在上面,也发了烧,不停想你,想到硬得发疼,就大逆不道。”
盛檀头皮一紧,实在没什么武器可用,转身把手机丢向他。
陆尽燃迎接她的恼羞成怒,他身上衣服在她扯动下全开了,从锁骨露到线条蓬勃的腹肌,还带着病中的薄红和汗意。
他说:“或许你要去书房?书房你的气息最重,我做的也最多,书桌,椅子,小沙发,姐姐,我是怎么叫着你名字弄自己的,你要听吗?”
第51章 51.
深夜卧室,被两个人纠缠弄乱的床上,铅灰色床品把褶皱衬得尤其鲜明,陆尽燃满身苍白病气跪坐在中间,衣衫不整,看起来脆弱得一推就倒,嘴里说的,却一句一句都是为非作歹。
盛檀是真头晕,睡的那几个小时不足以对抗陆尽燃这个撕了面具后无法无天的混蛋。
她也不想示弱,两步回到床边,扯着他散开的衣襟,把他拉过来:“你敢说我就敢听,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现在,此时此刻,也不想安分?!”
陆尽燃被她拽得摇摇晃晃,黑发垂着半挡住眼,高挺鼻梁和弯起的唇都在无形中蛊人:“我在想什么,我说这些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
“你知道的,”他手一揽,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往前靠在她身上,拱进她颈窝里,喉咙发出劫后余生般,含着低微哽咽的喟叹,“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睡,如果你不愿意,就我出去睡沙发,你住这儿。”
盛檀要推他的手因为那声叹息停了,悬在他头发上,蜷了蜷,没有摸上去:“嗯,我不愿意。”
陆尽燃额角磨着她,抱住她腰低声说:“好,我不勉强你,只要你肯留下就行,不给我判死刑就行了,盛檀,我不要求你对我怎么样,我想要的,只是你能给我一个……让我爱你的机会。”
盛檀没有回答,陆尽燃慢慢放开手,脚步虚浮地下床,在柜子里随便拿出一条薄毯往客厅走。
她忍了忍情绪,很确定他不会听话单独睡床,干脆不争辩了,上前把毯子抢下来,扔回去,熟门熟路换了条厚的,和枕头一起给他摆到沙发上。
盛檀没再多看陆尽燃的反应,迅速回到卧室关门拧锁,上床把被子拉到头顶,耳朵还在捕捉外面的动静,听到他躺下,她才收回心思,捂着眼卸掉力气,身上瘫软。
变化太快,太突然了,她的方向完全被扭转,拐进了一条惊险的歧途,不知道要怎么自处,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把事都已经做绝了,动手打了他,说他脏……
那些剜心的话,行为,能轻飘飘当没发生过?她最初骗他勾引他利用他,也都是事实,拿什么来勾销。
盛檀喘了口气,脸埋进枕头,不自觉往旁边挪,直到挪进陆尽燃睡过的位置才安定下来,蜷着入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盛檀一下惊醒,半坐起身。
不是,四千万的事还没问他!重点都给忘了!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酸软地倒下去,晚上太危险了,真去了客厅,不见得能顺利回来,还是明早再说。
盛檀心不稳,天没亮就醒过来,一看手机,清晨六点多,她先给医生发微信,让他再来给陆尽燃打连续两天针,又订了早餐,才去浴室简单洗澡。
她向来淡妆,忙起来就素颜一支口红,原生的脸,清艳里满是不受束缚的天然,少许颜色就够夺目,无所谓带没带化妆品。
盛檀收拾完调整好呼吸,鼓了鼓勇气打开门,一眼看到沙发上空着,没人,她心一乱,立刻出去找,踏出一步,就踩到了一片绵软的触感。
她低头,脚下踩的是毯子。
客厅窗帘还合着,只有卧室透出来的光勉强照亮门口,陆尽燃侧着头,靠坐在她门边睡着,盖的毯子掉了大半,堆到腰间。
盛檀怔住,心一下一下鼓胀,她放轻呼吸,在他身旁缓缓蹲下,他侧脸被光线勾勒,轮廓很深,密长睫毛低垂,映出昏暗的阴影,才几天过去,他瘦削了一圈。
她蹙眉,手指不禁碰了碰他眼尾:“陆尽燃……”
他没醒,开门声,脚步声,都叫不醒他。
盛檀心底压抑着的酸胀破了口。
他怎么可能不累不疼,烧那么厉害刚退,昨晚打针期间还硬撑醒着,晚上也没怎么睡吧……是怕她会偷着走,才来这儿守着么。
看这样子,他恐怕凌晨才睡着,熬到极限的疲倦没那么容易消化。
盛檀摸摸他的脸,温度正常,房子有地暖,不会着凉,她就没有挪动他,把毯子拉高,给他盖严。
她手机一震,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剧组,问她今天是否按时开机拍摄,一条是送餐提示。
盛檀回复“拍,我准时到”,她轻手蹑脚起来,去门外取了早餐,拿笔在外卖纸袋上写了几行字,随后把该吃的药准备好,都放茶几上。
她穿上外套,临走前回头去看陆尽燃。
他还倚靠着空房间的门框,陷在暗淡里,守一个已经悄悄离开的人。
陆尽燃睁眼时,客厅静得像个空旷坟茔,窗帘中间的缝隙透进一束光,横到他面前,浮沉悬在半空,毫无声息。
他抓了一下,只碰到毯子,还没有分清是什么时间,就急切转头去看卧室,门开着,里面的床整整齐齐,从头到尾都没人睡过一样。
仿佛一场梦。
昨夜听到的,得到的,都只是他病到浑噩的幻想。
“盛檀……盛檀!”
陆尽燃干哑地叫她,踉跄站起来,冲进卧室,没有,一点痕迹都不存在,他眼角迅速染红,拼凑缝起来的心被捅穿翻搅,血液从划开的破洞里往外淌,唇上刚恢复一点的血色抽离一空。
他跑出房间,手腕撞上门,“砰”的一响,他猛然停住,抬起筋络胀起的手臂,看到正在匀速走动的手表。
不是坏了的那只……
陆尽燃眼睫颤动一下,握住表盘,低头重重喘着,额角淡青的血管在跳,颠簸目光终于扫过茶几上的纸袋。
他大步过去,把袋子拿到怀里,餐盒保温能力很好,还有温度,他取暖一样俯身抱住,过半晌才垂下眼,抚摸盛檀亲笔写的字,是他没有做梦的证明。
“我没有消失。”
“你答应给我空间,说到做到。”
“好好吃药,打针,我没找你之前,你不要干扰我,陆尽燃,听话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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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檀清晨回到剧组,一群人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眼见盛导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状态比起之前稳定不少,明显没那么吓人了,才集体松了口气。
江奕作为知道一部分内情的,也不敢问,趁没人时候才悄悄提了一句:“燃燃还好吗。”
盛檀“嗯”了声,在他要追问之前,公事公办交代:“行程定好了吗,别耽误,抓紧走,一周左右把剩下的都拍完,后面进度也尽全力往前赶,争取早点出成片,早点发行上映。”
江奕不理解她忽然这么迫切,盛檀看他一眼,幽幽说:“我急,急着还钱。”
四千万巨款,如果按投资算的话,不知道要翻几倍。
她也急着趁拍摄机会离开京市几天,换个环境,也许心能静点,别再这么煮熟了一样坐立难安。
《独白》最后一部分拍摄集中在偏僻小镇,盛檀让组里保密行程,严禁对外透露,隔天就带着人出发,收拾心思投入工作。
小镇虽然偏,但风景好,地貌特殊,也有其他摄制组。
盛檀隔壁就有个拍纪录片的团队,制片人还是校友,她见他身边带着一条英俊威武的大狼狗,只是浑身的伤,对人冷漠,总独自在角落里蜷着,眼睛往远处看。
拍摄的间隙,盛檀没忍住问:“它是你养的?”
制片人笑笑:“不是,它是我们这次纪录片主角之一,它有主人,从小被从垃圾堆捡回去的,本来都快死了,好不容易才救活,就把它主人当命似的,结果,嗨——”
他叹口气:“它主人可能玩腻了,把它送人过,它又自己跑回来,后来说要结婚,养它不方便,就把它给扔了,知道它认识路,又执拗说不通,特意把它带到外地,对它又打又骂,隔着几千公里,把它给丢下了。”
“它往回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很多人遇见过,它有几次伤得奄奄一息了,居然还能活下来,后来被发到网上,它主人看见,发现时隔这么久了,它还在找,也挺神奇,那么远的路,又是山又是水的,它一身伤,快跑回家了,”制片人感慨,“你说,这种主人,要她干嘛,就它,多少人抢着养,它眼神都不给,只认准那一个。”
他摇头:“一生就认一个主人,主人还不要它,它都头破血流了,也要回去,估计什么时候死了,也就什么时候停。”
盛檀口中泛苦,心被密密地戳着,一言没发。
不愿意想起的那个人,明明远离了,还是遮天蔽日地罩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