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 第97节

  许莼笑道:“废了不少功夫呢。”说着过去将最外层的玻璃盖提起来,得意洋洋给谢翊炫耀。
  谢翊凑近过去看,看那地球仪外还包着浑圆一层琉璃玻璃,赞了声:“这玻璃球烧起来不容易罢,还要正好套在外边。”
  许莼仔细炫耀:“先用木头做的内球,然后细细绘了这地球仪上的图样,海图岛屿大陆,都是在西洋南洋,搜罗了最准确的航海图纸来重新绘制的,这一步才是最费神的呢。定了海图稿,才命最好的绣娘来定了颜色细细绣了,蒙上内胆,这才套上烧好的玻璃球胆,装上木架。”
  谢翊微微点头:“是费心了。”
  许莼双眸晶亮看着谢翊:“这锦绣海图给九哥在案头,日日把玩赏鉴,四海九州,天地方圆,都在九哥掌中,九哥喜欢不喜欢?”
  谢翊道:“喜欢。”
  许莼瞪着他:“就这样?”
  谢翊终于掌不住笑了:“不然呢?也封你一个靖逆将军?昨儿晚上来就有,今儿任凭你送什么,都没了。”
  许莼扑上去抱着他手臂,笑道:“我知道九哥已给我安排好了,我也才不是为着讨封。九哥笑一笑,我做什么都值了。”
  谢翊握着他的腰,满怀柔情,低头扳了他下巴轻轻含了他嘴唇。
  许莼张开双唇与他接吻,面色酡红,双眸似醉,两人相拥着好一会儿,都有些气喘吁吁,谢翊才低声道:“用了晚膳罢?”
  许莼面色通红,低声道:“不饿,我先伺候了九哥……九哥先赏了我。”
  谢翊道:“又说不稀罕朕的赏。”
  许莼推着谢翊坐到榻上,跪坐在柔软羊毛地毯上,扶着他膝轻笑道:“怎的不稀罕?侬世子得了件蟒袍,看他得意的当天就穿上了,九哥怎的也该赐我一件。”
  谢翊想到昨日送来的烟霞寝衣,意味深长:“蟒袍算什么,朝里重臣都有。一会洗浴后,朕也赐你一件单独为你做的,量身裁体,与卿卿最相衬。”
  苏槐在西暖阁外听着两人在里头说话,几乎都是许世子的笑声,到后头说笑声就没了,连忙命人备热水。
  天全黑了,谢翊才命人送热水进去,稍后两人才出来传晚膳。
  用过晚膳后,去了暖池里洗过澡,许莼才看到了那烟霞一般柔软薄透的“赐服”。
  他提起来看到轻软薄如蝉翼的绯烟罗,咳了两声:“九哥……这大冷天的穿这个……”
  谢翊道:“才说给我过生日,原来这么心不诚?赐服不穿,该议个腹诽君上的罪。”
  许莼:“……”
  他没说话了,自己拿了衣裳起来披了上去,谢翊在汤池里只眯着眼看他着衣。
  灯下浅绯色的烛光暧昧迷离,反射出如烟似雾的纱上点点珠光。青年光滑紧致的肌肤在烛光照耀下,被柔软的绯红烟雾笼罩着,从薄纱中透出充满生机的色泽。
  宽松堆叠的薄纱长袍下,长而结实的双腿几乎一览无余,瘦削的腰背在烛光下好像散发着微光,整个人都像是一颗正在焕发光彩的琉璃珠。
  许莼低头系腰带,却看这寝衣的腰带是长长的碧玉珠细链,绕了两圈扣上后宽大的衣襟松松垮垮贴着,仍然露出大片胸口。
  他轻轻咳嗽了声,虽然知道这衣裳穿上就是为了等九哥亲手脱的,这样的衣裳穿着还是难免令他面热起来。
  他转身看谢翊也已穿好了衣裳,却是一身碧青色同料的寝衣,腰间又是南红珠链,与他站在一起对着穿衣长镜,倒是红绿相称好一对鸳侣。
  谢翊伸手揽了他腰:“该为朕贺寿了吧?”
  许莼转身扑在他怀里,笑道:“九哥,生辰快乐。”
  一夜旖旎,满室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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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六日,圣寿节。
  天下文武、四夷之使,华夷云集于京阙,皇上在奉天殿大宴群臣。
  中正淡荡的皇风之曲中,群臣于奉天殿行朝贺仪,对皇帝行三十三拜礼,内阁首辅欧阳慎捧觞祝皇帝万寿。
  谢翊高坐在宝座上,看向下边跪伏着的重臣,心里知道许莼应该领着四夷馆的使臣们在某一个角落里朝贺。
  但无妨,知道他在就行。终究有一日,你一直从下走上这光明大殿内,与朕一起共摄天下。
  作者有话说:
  一朝选在君王侧,日啖荔枝三百颗  ……
  第155章 捷报
  万寿节过, 便是新年,辍朝。
  正旦之日,谢翊按常规祭了天地, 去了皇庙, 甚至还心平气和去看了看太后。
  范太后仿佛老了许多, 应该是瘦了的缘故,皱纹多了许多, 不施水粉,冷冰冰看着他:“听说皇上竟然第一次同意行了圣寿贺仪?这是觉得自己算是有为之君了,敢受万民贺仪了?然而圣寿之日, 竟不来拜见生母。不孝之君, 也敢自诩有为?”
  谢翊微微一笑:“朕这许多年才过这一次生辰, 自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三十年朕总算知道有人真心为朕贺寿是什么滋味。”
  范太后睁眼看了他一眼, 看他面庞丰润了些,眼角唇角都仿佛含笑,不似从前的肃穆端正, 反而多了几分风流。她冷笑了声:“陛下之前还说要封后,还说要惊世骇俗。我思前想后,你该不会想要封那贺兰静江的妹子, 贺兰宝芝为后吧?”
  “之前你瞒着我,把贺兰静江给赦了脱了籍送去边关。如今宗王这案子出来, 贺兰家彻底平反,贺兰宝芝从前就以貌美扬名, 又在风尘场里这许多年, 想来更狐媚了, 把皇上的心都给迷惑了。”
  “为了拉拢边将, 连风尘妓子都要力排众议封后, 你还真敢想。”
  谢翊一愣,深思着看向范太后:“母后记性真好。”他都没留心过贺兰静江的妹子。
  范太后冷笑了一声:“摄政王当时想选她为你皇后。”
  谢翊:“……”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事,但他面上一派沉凝,双眸仍然比冰雪还冷漠:“但最后还是立了范皑如。”
  范太后道:“无非也是想要拉拢贺兰家罢了。皑如年岁也大一些,温柔体贴,知道照顾你,又和你在宫里长大,明显比她更合适。摄政王看你和皑如玩得好,才打消了主意。”
  谢翊神容冷峻道:“所以才会有那等刻意的折辱。”
  范太后冷声道:“你要封她为后,他们兄妹难道就会不恨你了?他们是为了报复我!否则进了教坊,第一件事就该自尽以保清白。他们却活了下来,忍辱含垢,必然是包藏祸心,要祸国殃民的。”
  “你立一个妓子为国母,不仅朝臣蒙羞,百姓嘲笑,后世史书还将如何书写?”
  “还是你就是如此肤浅,夺了哀家的尊荣份利不说,竟然还要刻意娶这样一个皇后来羞辱于我?”
  谢翊沉默许久,低声道:“母亲好自为之吧。”真不敢相信朕是你生出来的。
  他起了身离去,范太后仍然冷声道:“你若是真封她为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声音阴毒冷森:“你自幼就一身反骨,我等着你被抛弃、被背叛的一天,被自己所爱之人,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
  谢翊快步走了出去,在外边冰冷的空气中深深吸了口气,拉紧狐裘,慢慢踏雪而出,苏槐已在门口等着他,也习惯他每次出来都是这样脸色,默不作声掀了帘子请他上辇。
  谢翊冷声问道:“查查谁最在太后跟前提醒了贺兰。”
  苏槐道:“这不必查。节前范牧村回京述职,给您递了折子要探望太后和范庶人,您准了的。多半闲谈的时候想到的吧。”
  谢翊:“……”
  他咬牙:“传范牧村进宫,看朕怎么折腾他。”
  苏槐道:“皇上这是要罚他还是罚自己呢?打断骨头连着筋,探花到底姓范,说些闲话也没什么大错。太后就算知道贺兰兄妹在外边又能怎么样呢。大年下的,想些开心的事不好吗?我看今儿许世子的信定然要到的。”
  谢翊面色果然微微缓和了些,想了想果然是,大节下的自己和他们生什么气。于是身上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想了想道:“子兴应该也快回来了,那就传贺知秋进宫吧。”
  朕既不痛快了,自然也找找别人的晦气。
  贺知秋入宫在御书房拜见了皇上,打眼就看到皇上虽然身着正旦的绛红吉服,但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心中忐忑,大过年的,都辍朝了,皇上怕不是没人陪过年,心里不痛快了。既然找自己,恐怕又有哪位权贵又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劈头就问:“武安侯冯华福那边审得如何了?”
  贺知秋连忙道:“口供已拿全了,人证也秘密拿了几个,只是为免打草惊蛇,还未对冯华福和其子审问,恐其身后尚且有指使者。正打算过了年后,便请旨捉拿。”
  谢翊冷声道:“不必等,稍后你即拿口谕带兵去抄了武安侯府,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钱财。朝廷打仗正需要钱,所有家财全数充军饷。”
  贺知秋连忙道:“臣即刻去办。”
  谢翊这才气稍微平了些,伸出手慢慢去拨弄御案上的地球仪,道:“打仗花钱着呢,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百两白银,岂能容这些禄蠹还在后头贪得无厌。卿去户部调几个会算的主簿好好算,一文都别让他们私藏。”
  贺知秋较忙应,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御案上那樽碧蓝晶莹的琉璃地球仪,冬日的光通过琉璃窗照在上头,闪闪发光,十分醒目。
  皇帝绛红袍袖滑落,修长手指在那犹如发着光的球体上一拨,球体快速旋转起来,折射的光斑也快活跳跃着仿佛那活泼跳脱的赠礼人陪着他。
  谢翊注意到他目光,笑道:“贺卿对这地球仪有兴趣?”
  他心道喜欢也没得赏了,天上地下,四海之内,独此一座。
  贺知秋看皇上面色明显和缓,心情显然也转好,便笑道:“臣是想,难怪这段时间朝廷不少臣子们书房里都摆放了这地球仪,先从内阁列位大人案头清玩起,渐渐引以为风潮,原来却都是效仿皇上,胸怀寰宇四海。”
  谢翊:“……”
  他自动无视了贺知秋的马屁,只淡淡问道:“哦?京里也有售卖吗?舆图应为机要吧?岂能大肆售卖?”
  贺知秋连忙道:“只有小小一樽木雕球漆了彩漆,上头依稀能看到山川河流大洲岛屿,取个胸怀天下之意,只能供案头闲暇观赏清玩罢了。”他额上汗微微起,心里对许莼一阵埋怨,他闲云坊卖这东西,难道竟没和皇上前过一过明路?
  如今也无办法,只能全力描补,贺知秋发挥急智:“那不过掌上玩赏,十分粗陋。上头并无这些经纬,陛下这座地球仪球体大而清晰,经纬精确,九州历历在目,海外诸岛藩夷清楚明白。看着应为刺绣才能如此精细,还有玻璃琉璃胆外罩,不仅能供陛下运筹帷幄,简直是巧夺天工的传世之珍。”
  谢翊淡淡道:“原也该让官民知晓,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切不可固步自封,自以为守山河,据天险,就可安枕无忧。我们的敌人,或将从海上来。不可不枕戈以待,厉兵秣马,坚船利炮,拒敌于外洋,才能安土乐天。”
  贺知秋看这一险总算平安过了,皇上竟然还主动圆了圆,等许莼回京,定然要敲他一顿宴请。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没有停:“皇上居安思危,励精图治,实乃圣主明君。难怪皇上要兴兵援那新罗,原来意在如此。”
  谢翊道:“兵将都要练,海战我们缺人才,缺武器,缺船,国库没钱,没粮,缺得太多了。否则朕怎么会用侬思稷。利用这次机会练练兵,而且决不可将新罗让给倭人。反对的官员只看到劳师远征,劳民伤财,哪里看到这地方若被外人占了,遗祸无穷。”
  贺知秋道:“皇上高瞻远瞩,如今几路精兵强将在,必将很快有捷报传来。”
  谢翊微微蹙眉:“冬日难免有暴风雪,倭寇选了个好时机,但也不能指望战事利于我朝。”
  他伸出手继续轻轻拨了下那地球仪,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津海出海口对着的外洋,手指轻轻划过辽阔的辽东一带,慢慢道:“惟愿天佑我朝,风雪不侵,波涛无扰,百战百胜,将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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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月,捷报果然频频传来。
  大帅方子静,闽州提督侬思稷分二路会师夹击倭寇,战于凤尾澳、芦林澳、东沙岛,数战数捷,毁其舟,剿敌寇首数万。杀死倭首五乜嘛也,
  在报功的折子里,闲闲夹杂着一句津海卫市舶司提举许莼押运漕粮,避暴风雪于北溯岛,途遇倭寇海贼,斩获寇匪首一千余,缴获大船两支,铁炮四座,小船十支。
  作者有话说:
  谢翊: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没人陪。打几个贪官赚点。
  社畜贺知秋:许元鳞不在,皇上定然心情不好,看谁倒霉。
  年初一就被抄家的武安侯冯华福瑟瑟发抖。
  第156章 骄傲
  谢翊将请功折往旁边一撂, 脸色有些难看:“定海那边有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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