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谢尧臣自然也看到了宋寻月的反应,对皇帝道:“爹爹好眼力,儿臣甚是喜欢!”
  皇帝无奈笑着摇摇头,宋寻月看了看父子二人,一脸懵懂,他们在说什么?
  正不解间,却见谢尧臣朝她看来,唇边含笑,一副见着宝贝的模样。他看她做什么?莫不是在暗示她接话?宋寻月同他对视片刻,忙换上个乖巧又端庄的笑意,顺着谢尧臣的话,对皇帝道:“儿臣也甚是喜欢。”
  “哈哈哈……”皇帝朗声笑,谢尧臣也跟着笑了出来。
  宋寻月见此更懵了,这父子二人,笑什么呢?
  皇帝一时心间愈发喜欢宋寻月,冲她微抬一下下巴,眼底隐有宠溺:“若是想看,窗户开条缝,偷偷看看。”
  哦……竟是被发现了,宋寻月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父皇眼力,儿臣佩服。至于外头,等去金明池都能瞧见,儿臣便不在父皇面前造次了。”
  谢尧臣蓦然想起当初陪她回门,她贴着门坐着,身子拧成麻花看窗外的画面,心头不由微动。
  也不知为何,明明成亲才没多久,可为什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心里都会感觉到一丝甜滋滋的滋味。
  酉时二刻,皇帝的马车到了金明池,一行人从马车下来,直接上了高台,进了阁楼。
  而寄春等人,一直跟在皇帝的马车后,眼下到了金明池,忙从王府的马车里,将谢尧臣和宋寻月带的衣物等物品全部取了出来,准备送进金明池。
  金明池给每位妃嫔、皇子和帝姬准备了单独的楼和房间,专门用来供贵人们小憩和更衣。
  贵人们到了金明池后,便会同上高台陪皇帝入席,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紧着去把主子们更衣要用的衣服,以及换发饰需要的首饰等等,全部送进各自的房间里。
  星儿刚取过宋寻月的包裹,才走了两步,怎知却被寄春一把抢过来,无比严肃道:“星儿!今日娘娘的一切都交给我!”
  说罢,抱着宋寻月的包裹,马不停蹄的离开。
  独留星儿在原地,一脸的不解,寄春姐姐今日到底怎什么了?为何一路上神神秘秘的?
  疑惑不解着,星儿转头去帮栀香收拾谢尧臣的东西,而寄春则甩下他们,自己一个人抢先一步,一溜烟的跑了!
  她已经想好了!今晚王妃估计很晚才会来更衣,她就把避火册子塞进王妃娘娘的包裹里,由她亲自服侍娘娘更衣,到时候她就“哎呀,娘娘你看,这是什么?”
  然后娘娘肯定会问“这是什么呀?”她就说“奴婢也不知道,娘娘你打开看看。”
  到时候王妃娘娘肯定会打开,打开之后……嘿嘿嘿……指不定今晚回去,王爷和娘娘就能圆房了!
  寄春越想,脸上神色愈发笑得宛如跌入迷梦,满脸的喜滋滋!除夕之夜,新的一年,王爷和王妃圆房,时机简直太圆满了!
  寄春抱着宋寻月的包裹进了房间,趁星儿等人没来,忙将宋寻月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做贼般的将自己怀里的避火册子拿出来,塞进了宋寻月衣服的夹缝里。
  第61章
  她好像被占了便宜,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塞完避火册子, 寄春认认真真的将宋寻月的衣服叠平整,好生放在小柜上。
  做完这一切, 寄春面上神色终于松快下来。她两手交叠平放于腹前, 腰背亦随之挺直,看着小柜上自己的杰作,面上笑意得意又充满期待!
  就等王妃来了!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所在房间尽头的窗户, 被人推开了一条细缝, 外头廊上, 正有一个太监, 手里拿着扫帚, 偷摸往里瞧,将她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那太监直到寄春离开,转身整理首饰, 确认她再无其余动作, 方才悄然关上窗, 疾步离去。
  皇后年纪大了,做马车过来后,未着急入席,而是同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先在自己更衣的房里喝茶小憩。
  太子起身对皇后道:“母后,父皇已经入席, 儿臣先过去, 您等开席再过来。”
  皇后抿了口茶, 抬头对他道:“你也稍等片刻, 太子妃先带着两个孩子入席去吧。”
  “是。”太子妃起身, 唤过两个儿子, 一同离去。
  太子妃前脚刚走,方才盯着寄春的那名太监后脚便着人通报,进来。
  来到皇后面前,太监行礼,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那太监问道:“弄清了?拿的是什么?”
  太监颔首,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婢子怀里揣了本册子,跟宝贝一样护着,进了琰郡王同琰郡王妃的房间后,她便将那册子塞进了琰郡王妃的衣服里。”
  “册子?”皇后着重咬着这两个字,太子亦是面露警惕。
  皇后面上神色愈发难看,之前她吩咐送礼那次,琰郡王府便是送了一本册子。
  引得陛下欢喜异常,还对琰郡王另眼相待。而她至今都不知道那册子的内容。
  皇后面上神色愈发不好看:“究竟是个什么册子,值得他们夫妻二人翻来覆去的摆弄?陛下竟也那般喜欢。”
  太子面上疑色深深,蹙眉道:“没想到又是本册子。这些年三弟不着调惯了,儿臣一直觉得三弟不足为惧,但上次那本册子,显然深得父皇欢心,便是儿臣,也未曾叫父皇那般欢喜过。许是真如母后担心揣测的那般,三弟纨绔是假,韬光养晦是真。”
  太子重叹一声,接着分析道:“上次那本册子,已是弄得人尽皆知。若三弟聪明,再送册子,必然会背着人送,今日那宫女鬼鬼祟祟,如今又将册子塞进三弟妹的衣服中,想来就是要等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由三弟妹带出去,再呈给父皇。”
  “哼……”皇后一声冷嗤:“当真好盘算,若非咱们谨慎,这次岂非又要叫老三得逞?”
  皇后低眉思索半晌,沉声道:“断不能叫老三如愿!”
  皇后再次看向那来传话的太监,吩咐道:“等开席后,想法子将他们屋里的婢女引走,将那册子取来。本宫倒要瞧瞧,老三到底是给陛下下了什么蛊?”
  太监领命而去。
  皇后约莫又歇了一刻钟,身边的徐文昌便来传话,说让皇后准备入席,皇后便同太子一道,往金明池高台而去。
  此时此刻,金明池高台之上的阁楼里,皇家亲眷皆已陆续入席,皇帝同皇后上首而坐,而下首两排,一面坐着皇帝嫔妃,一面则是皇帝的兄弟姐妹,上一辈的亲王、长公主,以及皇帝的皇子帝姬。
  按长幼之序排下来,谢尧臣和宋寻月,正好坐在中间,右边分别是端顺王及王妃,太子及太子妃,太子再往前,则是上一辈的亲王、长公主等人。
  宋寻月还未见过皇家这些人,唇边含着得体的笑意,有意无意的留心观察。
  半晌后,宋寻月的目光,落在妃嫔上首第一位那位妃子身上,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四五的模样,衣衫首饰上的纹样,虽不如皇后般尊贵,但周身打扮之用心、华贵,却反而比上了年纪的皇后更惹人眼,甚是贵气,眉宇间颇有些倨傲,时不时同皇帝隔桌说话,笑意随性大方,眼可见是宠妃。
  宋寻月正瞧着,一旁的谢尧臣手底下剥着一枚金桔,忽地道:“贤贵妃,端顺王之母。”
  宋寻月转头看向他,随后道:“哦,原来这位便是贤贵妃,不成想竟这般年轻。”前世听说过,很受宠,有协力六宫之权,素来同皇后争锋相对。
  谢尧臣冷嗤一声,道:“保养的好罢了,四十多了。”
  宋寻月不禁惊叹,原来都四十多了,看着竟然才三十四五的模样。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贤贵妃用了什么保养法子,能不能打听到,她四十多岁的时候,若是还能有这般模样,那她做梦都得笑醒。
  谢尧臣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语气间很是不屑,对她道:“羡慕什么啊?瞧着是好,但这不能吃,那不能喝,每日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睡觉,剩下八个时辰,六个时辰花在脸上,剩下两个时辰照镜子,有什么可羡慕的?生老病死自有规律,那大把的时间花在快乐上多好?”
  “呵呵……”宋寻月闻言笑,打趣道:“你倒是想的通透。”
  “可不吗?”谢尧臣顺手把剥好的一枚金桔递给宋寻月:“这世上好些人呢,就是看不开。人生看似漫长,但你仔细想想,假如我们能活六十岁,二十年的时间都花在睡觉上,剩下四十年时间,刨掉吃饭打盹梳洗打扮,也就剩下二十年。过完年我十九,你十七,二十年就是这么眨眼一瞬。要怎么过,全在自己选择,何不痛快痛快做喜欢的事,快乐的过完?干嘛非得苦哈哈的钻营?”
  宋寻月无比赞同!深以为然:“王爷所言,妾身赞同!”
  前世的她,只想好好过日子,节俭着,盘算着,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都是想,若不然再等等,等以后更宽裕些了再说。可等着等着,啪一下人没了。
  倘若她没有重生,那自己那一辈子,真的就那么过了,没有快乐,没有体验,毫无意义……当真遗憾至极!人生嘛,就该像谢尧臣说的,想做什么,当下就去做,快乐最是无价!
  她接过谢尧臣递来的金桔,见他剥得格外干净,连半根丝都没留下,直接放进嘴里吃了。
  谢尧臣见她口含金桔,那涂了口脂的双唇,当真格外诱人,莫名就像让人上去啃一下,他喉结微动,按下自己心思,搬动自己的椅子,朝她跟前凑了凑,随后眼神示意她看左边。
  宋寻月会意,嚼着金桔,身子微微前倾,越过谢尧臣,朝他左边看去,正见一名和他们差不多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汤婆子,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
  她眉眼生得同谢尧臣有几分相似,但鼻尖泛红,明显是穿单薄了。这高台之上的阁楼,虽然有炭火,但空间过大,又地处较高,总是不如自己家里暖和,且正门处大门开着,她穿这么薄,肯定是要冷的。
  宋寻月看罢后收回目光,谢尧臣见此,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四公主,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瞧她,每次冬日宴会,为了好看,就穿那么一点点,回回冻得直哆嗦,但实际上,有几个人看她?这就是典型的看不开,太在意旁人目光。”
  宋寻月闻言噗嗤一笑,抬袖掩唇,随后附和道:“还当真如此,我记得小时候随家人去旁人宴会,我妹妹衣服上不小心沾了点泥巴,但其实谁都没瞧见,根本无人在意,可是她自己忽然大叫起来‘哎呀,我的衣服脏了,你们别看你们别看’,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过去了。”
  谢尧臣又取过一枚金桔来剥,笑着道:“对嘛,人就该活坦然一点,而且干什么都不该亏了自己。昨晚上本王回来,你穿得就很对,大冬天的,就该跟个球一样。”
  宋寻月一眼横过去:“你说谁是球?”他竟然说她像个球!
  谢尧臣笑,抬手立在宋寻月面前,指尖正托着一枚剥得光溜溜的金桔,狡黠一笑:“你啊。”
  宋寻月看着他这幅贱兮兮的笑容,当真想狠狠在他大腿上拧一把,但她不敢,宴会上也不合适。
  宋寻月白了谢尧臣一眼:“不吃!”
  谢尧臣闻言,佯装失落,将那枚剥好的金桔拿回来,另一手指尖在金桔上轻轻打转:“你瞧这小金桔,虽然是个球,但果肉光滑,很可爱,咬一口还水滋滋的,为什么不吃?”
  宋寻月转眼看向谢尧臣,琢磨他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似在说小金桔,但怎么感觉在说她啊?可爱,咬一口,水滋滋……看着是没什么,可为什么连在一起,就莫名叫人心里痒痒的。
  宋寻月许是想的有些多,有点难为情,身子微侧,倾向谢尧臣,拿起那枚金桔,直接塞进了谢尧臣嘴里,没好气道:“你自己吃!”
  谢尧臣猝不及防被金桔塞进嘴里,不由愣了下,随后唇边笑意深深,舌尖一卷,将金桔卷进了口中,滑到腮帮子里,他微一挑眉,话里有话道:“嗯,我喜欢吃。”
  宋寻月收回目光,怎知耳畔谢尧臣忽地又拖着长音,意味深长道:“好吃……”
  宋寻月:“……”
  她怀疑她被占了便宜,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宋寻月没好气的嘟囔道:“王爷,你今晚话好多。”
  谢尧臣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眉一挑:“一向不少。”她不知道罢了,闷葫芦多没意思!
  两人所有的动作,皆被高台上的皇后,以及对面的仪妃尽收眼底,二人皆是神色不大好看。
  皇后目光从二人面上扫过,莫名的烦躁。
  整个席上,太子和太子妃相敬如宾,端顺王则找着机会同皇帝说话,端顺王妃被晾在一边正襟危坐,其余夫妻,即便有感情好的,也只是偶尔相互夹菜。皆是稳重端庄,尽显皇家威严!
  唯有他们俩!嬉笑打闹,忽喜忽怒,怎么瞧着那么碍眼?
  仪妃更是脸色暗沉,当真气死了,她这儿子本来就轻浮不着调!如今又娶了个同样不着调的王妃,两个人合在一起,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若是娶的是二小姐就好了,二小姐知书达理,上进端庄,肯定会劝着她的儿子往好处走。
  等下定是要找机会,好好规训一番!她得让宋寻月知道,该如何做好这个王妃!
  桌上一道道的上菜,众人等皇帝先品尝。皇帝品尝后,若有得心意的菜,便会下令给这一年贡献多的官员赐菜,宫人们则着手将那道菜,紧着送往该官员府邸。
  许是宋寻月在皇帝跟前得了些许喜欢的缘故,此次赐菜,她父亲的名字亦在其间,这倒是往年没有的,宋寻月颇感意外。
  皇帝赐菜后,宴上其余人方才开始用席。席一开,歌舞上,一时整个阁楼歌舞升平,阁楼下,好些百姓们路过,抻着脖子使劲往阁楼上眺望。
  酒过三旬,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快到亥时时,皇帝道:“朕出楼外瞧瞧。”
  话音落,殿中歌舞退下,众人随皇帝来到阁楼外的墙边上,皇帝及一众皇亲国戚一露脸,阁下百姓尽皆欢呼起舞,高呼万岁,皇帝面含笑意,时不时抬手同楼下百姓招呼下。
  宋寻月不由微叹,她甚至偶尔能清晰的听到,楼下有孩子尖细的声音在喊“快看快看,那是公主殿下,那是王爷,还有王妃!看呀看呀,还有宫里从神仙转世来的娘娘们。”
  这是宋寻月第一次,这般直观感受到皇家同平民百姓的区别。说来也是奇怪,有时感觉皇家又如何,依然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儿女,可有时候,他们又像是天外之人,同自己从前的生活,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下,她可算是真切的理解了孙氏削尖脑袋攀皇亲的理由。只可惜,宋瑶月根本看不上,又或者说,她想要的更多。
  如此想着,宋寻月不禁看向一旁的皇后,她人虽上了年纪,打扮也不如贤贵妃,可身上翟衣带来的那份尊贵,当真是除了太后外,天下女子的至尊。这才是宋瑶月想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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