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侧着脸,有些凌乱的碎发落在耳畔,微微挡住了他冷硬的侧脸。
脸上下颌上冒了一层青黑的胡茬,露出些许倦态,可相比以往那个意气风发、少年得志、名冠京城的世子爷,更平添了几分被血汗硝烟淬炼出的成熟与粗犷。
而在这微妙的变化之后,他目睹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除却他嘴上轻描淡写的那几句以外,她什么也不知道。
程荀心尖一颤。
人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她与他过去相识的十几年,已经花了足够漫长的时间分离、猜疑、犹豫。
难道接下来的日子,也要这般,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中度过么?
她蓦然想起那个雪夜,呼其图死死压住她、高举胡刀的时刻。
在死亡的黑影不断迫近、即将吞噬她的瞬间,她心中仅存的念头,不过是再见他一面罢了。
程荀抿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扭捏,转身背对着晏决明。
就算……就算他当真要做什么,那也是她默许的、她甘愿的。
手指摸索到侧身系带上,轻轻一扯,月白的薄衫便轻飘飘褪去了。寝衣下,只剩一件天青绸缎的抹胸挂在脖颈上,堪堪挡住她身前的风光。
寝衣甫一褪下,程荀光裸的后背便感到一阵寒意。她有些不自在,抬手抱住了双臂,殊不知动作间,身后抹胸的系带轻轻勒在了后腰处,反而更添了柔美的丰腴之感。
程荀面朝床内,看不见身后那人的神情,心中愈发忐忑。心跳越来越快,程荀强忍羞赧,一张脸憋得涨红。
“……不是要上药吗?”她小声问。
而短暂的安静后,身后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晏决明抬腿跪在床沿,片刻的迟疑后,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落在她肩头。
程荀屏住呼吸,从脖颈红到了耳根。
下一刻,晏决明揽着她的肩膀,轻巧地将她扶到床榻上趴着,又拿过一旁的薄毯,盖住她暂时不需换药的肩膀与手臂。而后将药酒倒在手心,暖了暖,才放在她摔出大片青紫的后背上,缓缓推揉起来。
他掌心温热,粗糙厚实的手掌落在后背,避开破皮渗血的伤处、顺着经脉打圈揉着,力度恰到好处,酸痛僵硬的经络也渐渐舒展开来。
二人离得极近,程荀甚至能听到晏决明平缓的呼吸。他一只手揉着伤处,一手握住她的侧腰,可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姿势与距离,程荀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狎昵意味。
程荀面朝下趴在床榻上,在他正经得一丝不苟的动作中,终于回过味来,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真是……自作多情!
她将头埋在软枕里,心中又羞又恼,忍不住暗骂一声,放在一旁的手死死抓住了身下床被。
好巧不巧,晏决明又在此时开口说道:“阿荀,莫趴在枕头上,会喘不过气的。”
程荀没有动弹,闷声闷气回了一句:“我乐意。”
身后不再说话,程荀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晏决明手上仍不急不缓揉按着,后背伤处被拉扯着,传来或轻或重的痛感,程荀强忍着一声不吭。
不知揉了多久,原本紧绷的后背终于稍稍松懈下来,程荀也渐渐平复了情绪,甚至浮起了些许的懊悔:明明是自己想岔了,干嘛冲他耍小性子呢?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殊不知,身后那人的慌乱与焦灼丝毫不输于她。
前几日程荀未醒时,晏决明也这般为她换过药。
可那时他满心都是对她伤势的忧虑,顾不得旁的想法;哪像今日这般,从程荀自己解开寝衣那一刻起,脑子嗡地一下懵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了。
他喉结滚动,跪坐在床上,忽略身体各处蚂蚁爬一般的痒意,甚至强压着慌乱的呼吸,如往常般擦拭双手、倒药酒。
将手放到程荀背上后,他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床帐内梭巡,还开口说了蠢话。
——让阿荀当着他的面解开寝衣,已是极冒犯之举,之后便是好意的提醒,也带着几分虚伪之意。
掌心握着细腻光洁的肌肤,掌根轻移,又触到了熟悉的疤痕。
晏决明像是被人迎头泼了盆凉水,摇曳的心旌骤然停住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那片颜色深浅不一的陈年旧伤,臂膀紧绷,手下却放轻了力度。
他承认,那些所谓丫鬟、婆子不能前来照看她的“不得已”,不过是他卑劣的私心罢了。
他不愿让别的人看见她的身子,更不愿让她们看见程荀这一身的伤痕,将她的过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笑、猜忌、作弄。
即便程荀早已将过去种种放下,不再沉溺于那些伤痛,他也不愿她在旁人面前,失去这最后一点隐秘。
她身上的旧伤好似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未曾困住程荀向前的脚步,却牢牢困住了他这个旁观者。
可他甘愿待在这网中。
第158章 大英雄
天光微斜, 床帐内一派沉静。
程荀仍埋头趴在软枕上,耳根的红虽未褪,紧张的情绪却在晏决明恰到好处的揉按中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