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胡婉娘默不作声,张子显自以为说动了她,精神一振,赶忙乘胜追击。
  “父亲出了事,母亲一病不起,我也告病回家躲风头,家中上上下下,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你若将此事办好,在后宅立住了,中馈之权不是迟早的事儿?况且就是去见她一面,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谁知话音未落,胡婉娘猛地甩开他的手,蓦然站起身。
  “不算什么难事?”
  她满脸荒唐地看着张子显,一字一句道:“孟忻是什么人?当初若不是他,我胡家又岂会出事?当初我让她救我,她头也不回就走了!你真当我与她情同姐妹?!”
  张子显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不由得烦躁道:“当初是当初,胡家都出事多久了,你如今是张家人,只要与她处好关系,旁的又何必纠缠?”
  胡婉娘呼吸愈发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盛怒之下,一双眼睛都憋得发红。
  “更何况,今日站在那玉竹身旁的是晏决明,晏决明啊!他是何等身份?与当今圣上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更别说现下立了这般血汗功劳!”
  张子显脑中灵光一闪,声音越发激动,“玉竹如今是孟家女……那岂不是,与晏决明是表亲关系?有这层关系,若玉竹能说动晏决明,说不定父亲什么时候就全须全尾回来了!”
  “够了!”
  胡婉娘怒喝一声,抬手狠狠一推梳妆镜,台面上琳琅的珠玉钗环滚了一地,屋内霎时一静。
  “张子显,你是真蠢还是装相?当初我胡家为孟忻算计,一朝失势,玉竹转头就被孟忻认作义女,就连——”
  她话音一顿,嗓子忽然哽住,呼吸几声才继续说,“就连晏决明,也与孟忻关系不浅,你当真看不出其中猫腻?”
  胡婉娘压抑许久的愤怒与怨怼骤然爆发,张子显看惯了她寡言沉默、乖顺服帖的模样,竟愣在了原地。
  “张子显,你何必如此糟践我。”胡婉娘眼中蓦然滑落两行泪,她恨恨地看着他,紧咬牙关,“想让我去她面前服软求情,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便死了这条心——啊!”
  话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张子显这一巴掌极用力,胡婉娘捂着半张脸,半边身子倒在梳妆台上,两眼发晕,脑中一片空白。
  “胡婉娘,我早就说过,胡家五年前就没了,若非我张家好心将你留了下来,你真以为你还能留在这京中当刑部员外郎家的少奶奶?恐怕还不知在哪儿舞乐、供人取乐!”
  胡婉娘瘫软在桌上,身子一动不动,全无生气。
  “这世道就是这样,成王败寇,当初玉竹能拿你胡家当投名状,一朝跨入孟家的门槛,你还看不出她的心性手段?不说上赶着与她攀亲,你倒好,还念着那陈年旧事,当真是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子显发泄一通,深吸一口气,上前拉起她的身子,将她按到椅子里坐好。
  胡婉娘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张子显抬起她的头,抬手轻轻梳了梳她散乱在脸上的发,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后脑,将唇贴在她耳畔,几近柔和地开了口。
  “乖,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如今你是张家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家不好了,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是不是?”
  胡婉娘一言不发,张子显也不恼,松开她的后脑,不顾胡婉娘的瑟缩,抬手轻抚两下她没有掌印的那张脸。
  “孟家那边,我自会想办法让你进去,你只管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去与玉竹话话家常,听到了么?”
  胡婉娘僵直着身子,缓缓点了下头。
  张子显面露满意,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还吩咐丫鬟不许进屋,晚些时候再进去收拾打扫。
  正是早春,午后的天光懒洋洋地洒进纱窗,照得屋中一片明亮。
  满地珠翠反射着刺眼的光线,在胡婉娘微微红肿的脸上映出深深浅浅、光怪陆离的一幅画。
  而她佝偻着身子,缩在铜镜前,像棵干枯陈腐、不见生机的朽木。
  半晌,屋中缓缓传来一声低沉而嘶哑的讽笑。
  第174章 诀别词
  另一边, 诏狱中。
  商大人在前引路,程荀与晏决明跟在身后,绕过前面衙门,往深处走, 便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地下窄窄一条道, 牢房顺着石墙一字排开, 墙壁极厚, 管束更是森严,三步一岗,即便牢房相邻也难以串供。
  诏狱阴冷, 程荀甫一走下台阶, 身子就忍不住打了个颤。晏决明眉头微蹙, 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件披风,当即就披在了程荀身上。
  商大人偏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移开了视线。
  一行人一路往诏狱深处走, 程荀的视线顺着那一间间牢房划去, 落入眼中的无不是一个个颓丧虚弱的身影。
  他们蜷缩在角落里,头发蓬草一般堆在头上,除却身上带着血污的囚服, 身形好似彻底隐匿在了黑暗中。
  脚步声在空荡寂静的窄道中回响,大多数人都置若罔闻,并无任何反应;可也有不少人循声抬起头, 肿胀脏污的脸上, 一双双麻木僵直的眼睛目视着他们走来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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