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随身带着信件的李宇死于颈动脉割裂后的大量失血,血把他身上的衣物浸染透了。李赫搜索了那个医学词汇,才明白致命伤口让李宇在黑夜里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才彻底断气。十几分钟不够长到让人发现他,也不能短到瞬间解除痛苦。
信拿到后,他没有打开看的念头,尽管知道血迹已经完全干涸,不会再有鲜血喷涌而出了。
直至画廊的事堆积在那里,他才不得不打开信封,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原以为那封信里的内容关于李宇的生意,唯有那样才值得随身携带,但等看完后他才明白,那只是一封用英文完成的手写信。
和其他女人一样,信的主人也对李宇怀有感情。李宇的行动证明他是珍视这份感情的。
是“最爱”的人吗?李赫不清楚兄长这样的人心里有没有“爱”这回事,但她似乎是知道他的事最多的人,换言之,是特殊的人。
尽管那时情况紧迫,他带着她的信离开,只把性命攸关的秘密告诉她。几乎是把头颅放在她的面前,让她拥有放下铡刀的机会。这恐怕是李宇这样的人能够给予的最接近“爱”的感情了。
【亲爱的莱昂:
这是一封给你的信,我希望你能在有空的时候阅读。
相信我,我并非在评判你,因为活着的时候,人们无权给另一个人一场审判,只有神才有那份权力。我只是一个谦逊的女人,请你相信这一点。大多数时候,我观察别人,并不抱有明确的是非观。
我相信你的心中一直存在一种强烈的虚无感。性是金色的流沙,当你感到无聊时,它们填充你的生活,给你愉悦的梦与幻觉。当一切结束,金沙柔和地从你的指缝中流泻而出,你试着抓住它们,这些美妙的感觉,一次一次重复,许多次。每一次,你获得性的瞬间,便触碰到了虚无。当然,也许你喜爱这种虚无,如探险般跳下悬崖、进入云中,最后总是能安全地回到地面。
这是一种刺激的游戏,但是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它们刺激你的日常生活。性、烟、酒精,以及艺术馆里的魔术戏法,你对这一切都很享受。它们都是令你兴奋的工具,你如此努力地追逐这种感觉,这种转瞬即逝但又可触碰到的感官愉悦。
旧京是你的丛林,你是一个冷静且经验老到的猎人。你总是能赢。
与此同时,强烈的虚无为你带来不健康的吸烟方式、不做安全措施的性。这些也许暗示你并不真的关心长久的生活或是平稳的未来。即使现在就停止,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青春逝去,你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肩负额外的责任和别人的期望,来自长辈、伴侣或是社会。我猜你想拒绝它们,但你知道你不能,荒诞的生活或许与这些事物有一丁点关系,但不多。
哦,莱昂,莱昂,为什么你会是一头野兽,是什么把你变成那样的?让我来挽救你吧。哈哈上帝知道,这不是我会说的话。
亲爱的,你的话语,无论是传讯或是面对面,总是那么圆滑狡猾。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有时曼妙委婉到甚至带有一种诗意。这是你的一部分,知道它们很重要,这些小谎言证明你正努力平稳地控制这场游戏。
总之,“当下”,是你的一切,你像亡命之徒一样,如此暴力地从这个物质世界掠夺着。你说你是“自私”的,比一般人要更自私,也许只是因为你对物质享乐有着不同寻常的热情。是的,你是一个物质享乐主义者,这不是一个坏词。等等,我真喜欢这个词的双重含义,你说过,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我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你,因为我也有不太正常的地方。这些特点构成了我们。没有判断,没有建议,这些都是中立的观察。好了,这部分结束了。
下面的话,来自一个女人的视角。
首先,我向你保证,我对你别无所求。】
第二部分相较第一部分,变得难辨认得多,血迹斑驳,唯有只言片语。
【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有勇气将这封信交给你,只有这样我才是安全的。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躺在床上,我用中文说了一句话吗?那天下午我没有勇气把它们完整地翻译出来。
“整个四月,我的心情都很低沉,失眠症越来越严重,胃口也不好,所以短时间内就瘦了4公斤。你的事困扰着我,你的存在困扰着我。也许我可笑地爱上了你。 ”
我并不想对你产生这样的感情。但事情却不受我控制。这就是爱情吗?如果我是一个热情的西班牙人或意大利人,我会说这绝对是爱。但我们是亚洲人,爱这个词通常值得深思。无论如何,这是一种可怕的情绪。这折磨着我。请原谅我用这个大词。我找不到另一个英语单词来代替它。
与你相见的最后一天,我喜欢那一天,你抱着我,我躺在你的怀里......
.......当我亲吻你的手时,我感到平静,没有任何焦虑或悲伤。时间回到春天,必然的分离尚且没有发生。那一刻简单而愉快,所以我亲吻了你的手好几次......】
这是李赫仅能辨认出的字句了,后面的纸张软烂后又干掉,字迹被黑色的血迹覆盖。他想寻找署名,每封信都会有署名,可惜署名的最后一页已经碎了。
这封信的特别之处在于,既拥有令人不安的敏锐,又有一片真挚的情意。在思索这到底是谁的时候,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个人聪慧到足够令人不安,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后来,他并没有在李宇的通讯录里找到过霍书筠的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