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

  江忱吸了一口烟,犹豫一瞬, 还是开了口:江斯宁。
  江斯宁脚步一顿,侧身看他,江忱指了指地上江果画的那个圈:有时候困住人的不是外在,而是自己。
  江斯宁看着圈里团团转的蚂蚁,眉头轻皱。
  江忱忍着心里那股烦躁,别开眼看向不远处,他看到了大厅里往这边走的言斐。
  他家学霸连走路都那么好看。
  你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成年人,有自主能力,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左右你,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有些方法只能把你推入另一个深渊。那个原承太邪性了。
  江斯宁肯定江忱一定听到了他和原承的对话。
  江斯宁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江忱,你记得我住到你家第二天发生的那件事情吗?
  江忱叼着烟转头看他,心说,初中时候的事情谁记那么清楚,除了言斐扒他裤子的事儿,其他的一概不记得。
  你肯定不会记得的,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因为你卧室内的洗手间喷头坏了,所以你就在楼下的洗手间洗澡,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洗澡,想进去上厕所,推了下门,门没开。
  这一幕被二叔看到了,二叔站在洗手间门口骂你,说你不应该中午洗澡,占着洗手间让别人没办法用。
  二婶说就洗个澡很快的,让我等一下就好,二叔说万一憋坏了怎么办。
  江忱皱了皱眉,不知道江斯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是什么意思,那时候他跟他爸互相看不顺眼,被骂是很平常的事情,他都习惯了,而且家里好几个洗手间呢。
  江斯宁自嘲的笑了一声,江忱永远不会明白那时候的他有多忐忑,他害怕二叔觉得他是个麻烦,怕二婶看他不顺眼,更怕江忱因为他被骂而对他怀恨在心。
  江忱不理解,但却莫名觉得心口有些发堵,于是问道:我当时出来骂你了?或者打你了?
  没有。江斯宁摇摇头,你出来后拍了拍我的肩,跟我说抱歉,然后转头跟二叔吵了起来。
  江斯宁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那时候的自己,还是笑这个时候的自己。
  从那天起,他就尽量让自己变得隐形起来,上厕所前要再三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又怕上厕所时间太长给别人造成不便,桌上的水果零食从来不敢主动伸手拿,怕他们觉得他馋,睡觉前一定要记得带一杯水进卧室,怕晚上渴了去厨房倒水吵醒他们。
  他也很喜欢江果,毕竟江果那么可爱招人喜欢,但他从来不敢上前跟他玩,因为小时候的江果太爱哭了,他怕被柳凤误会。
  不像江忱,只要江果哭,江忱便一脚把他踹出去,甚至还在江果笑嘻嘻的时候故意把他弄哭,然后在柳凤的怒视下扬长而去。
  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索,他看着张扬甚至是叛逆的江忱,觉得羡慕极了,他自卑到了极致,小心到了极致,便愈加羡慕那些叛逆到极致的人。
  肆无忌惮的人是因为父母惯着,宠着,而他从出生起便被剥夺了这个权利。
  二叔总喊他去书房谈话,让他跟江忱做朋友,他总是颤巍巍的伸出脚却又迅速的缩回去,他就像一个穿着破旧衣服赤着脚踩在光亮大理石地板上的乞丐,而江忱则是穿着华丽礼服的王子,他们之间隔着天堑般的距离,是永远也做不成朋友的。
  他期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期盼着有一天能够挺直胸膛站在江忱对面。
  年少时他以为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他穷极一生都实现不了的。
  江斯宁抬头眨了眨眼,把眼角的泪水逼回去,然后看着江忱笑了笑:替我谢谢二叔,他对我真的很好。
  江斯宁蹲下身摸了摸江果的头,然后起身道:江忱,再见。
  看着江斯宁的背影,江忱觉得很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江忱侧眸,言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们对他很好。
  江忱吐出一口浊气:我没觉得我们家对他不好,尤其是我爸,都快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了,我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不开心吗?小忱?江果仰头看着他,你不开心,那我可太高兴了。
  江忱抬脚踹江果时,被言斐从一侧踢了出去:有个当哥的样吧,以后等你老了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小心江果给你把氧气管拔了。
  江忱嗤笑一声。
  言斐一把捞起江果抱在怀里:走了,带你去吃汉堡。
  真的吗?江果忙搂紧言斐的脖子,大眼睛闪闪发光,小承能吃吗?
  小忱不能吃,只能看着。言斐故意道。
  我说小承,不是小忱。江果双手拽住言斐的耳朵,小脸皱着,小言哥哥,你也耳朵不好使吗?
  江忱伸手在江果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贴着言斐的耳朵小声道:原承这货,挺愁人的。
  言斐看他一眼,叹口气,确实愁人。
  *
  江斯宁离开医院后,去超市买了些蔬菜水果,拎着去了陈美兰租的那个出租屋。
  陈美兰见到他便问:罗大光怎么样了?
  挺好的,估计过段时间就能康复了。
  陈美兰咬牙:那你有没有问问他能判多少年?最好枪.毙,别再出来祸害人了。
  江斯宁拎着菜去厨房做,陈美兰还在那喋喋不休,言语里恨不得罗大光下十八层地狱。
  江斯宁做好一桌饭菜,母子俩相对而坐。
  因为江果被绑架的事情,陈美兰的很多事情都被摊开在了江斯宁面前,很多江斯宁以前无法理解的事情,此时都赤果果的摊开在他面前。
  江斯宁思考了很多天,连做梦都不能安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他的妈妈,好像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他。
  如果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怕是早就被遗弃了吧。
  陈美兰这段时间一直很忐忑,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江斯宁,好不容易江斯宁长大了,她可不想此时失去这个好儿子。
  小宁,妈妈要跟你道个歉。陈美兰主动握住江斯宁的手,很多事情妈妈也是无可奈何,当初我未婚先孕,又不舍得打掉你,所以才编造了那些谎言,妈妈想只要嫁进江家就能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妈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江斯宁以前听到陈美兰这些话,会觉得无力,但同时又会非常心疼陈美兰,想着以后一定要给她好的生活,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但现在听到陈美兰说这些话,江斯宁只觉得讽刺。
  妈。江斯宁看向陈美兰,温和地笑,我明白您的难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了,今天咱们好好吃顿饭。
  自己这个儿子陈美兰还是了解的,一向好糊弄,遇到事儿只要自己哭一哭就过去了。
  所以见江斯宁说都过去了,陈美兰自然也不会傻到再提,便放下心来与江斯宁合家欢的吃起了饭。
  两人闲聊几句,江斯宁比平常话多一些。
  妈,罗大光其实判不了多少年的。江斯宁突然转了个话题。
  啊?陈美兰闻言顿时担忧了起来,绑架罪不是很严重吗?
  再严重也不是死罪,而且江果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江家也没有收到勒索电话,其实相当于没有犯罪事实,判不了多久的。
  而且只要他在牢里表现好还是可以减刑的,上一次他不是就减刑了嘛。江斯宁又道。
  陈美兰虽然上过大学,但她没学过法律,江斯宁这么一说,她也没有去深究江斯宁话中的真假,而是开始忧心,等到几年后罗大光放了出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那怎么办?陈美兰放下筷子,有没有办法让他多判几年?最好是死罪。陈美兰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想要定死罪是很难的,现在再罪大恶极的人也很难判死罪了。江斯宁说。
  那会不会判个无期?判无期徒刑也行啊。陈美兰期盼着。
  她受够了罗大光,贪得无厌,要不是因为还贪图着江斯宁能从江家弄点儿钱,罗大光早就跟她翻脸了。
  这个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要是等他出狱后,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呢,她还以为这一次能判的狠点儿呢。
  妈。江斯宁无奈道,无期徒刑并非一辈子关到死的,怎么说呢,即便判了无期最多关个十几年也就放出来了,而且罗大光不可能被判无期,我的律师同学说最多也就判个两三年,有减刑的话说不定一年半载就出来了。
  那怎么办?陈美兰被江斯宁说慌了,下意识握住了江斯宁的手腕。
  江斯宁看了一眼她,轻声道:妈,只有罗大光死了,咱们才能永远摆脱他。
  死?陈美兰并不是个好人,而且骨子里还有股狠劲,不然也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这么狠心,所以听到这话时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脑子迅速转着,能有什么办法让罗大光死呢?
  江斯宁垂眼:二叔找过我,说想让我到他公司里去工作,只要我能进去,我就永远是江家的孩子,也能赚钱,说不定二叔还能送我套房子,到时候咱就不用住在这里了,你也不需要每天辛苦的工作,我会养你的。
  陈美兰眼睛一亮:江天茂要你回去了?
  嗯。江斯宁点点头,二叔其实心地挺好的,加上这次果果被绑架我也算出了不少力,连江忱都来感谢我。
  挺好,挺好。陈美兰动心了,江斯宁如果能回到江家就最好了。
  妈,罗大光现在还在医院里不能动,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等到他好起来不一定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陈美兰看着江斯宁,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儿子好不容易成年有能力了,可以带她过上好日子了,不能让罗大光破坏掉,江斯宁姓江,是江家的孩子,不是罗大光的儿子。
  江斯宁看着面前这个他一直认为温婉漂亮的女人眼中的阴狠,忍不住想,这么多年,她对他所谓的疼爱有没有一刻是真心实意的呢?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以前他得不到的,以后他也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斯宁和原承,怎么说呢,可能是罗大光的血有毒吧,俩儿子骨子里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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