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原主一直很自责,这份亏欠到死都没有机会消弭。
苏星落按着记忆找到一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她家住二楼,六十来坪,一室一厅,简陋贫寒,但老人将东西归置得十分整洁。
从前,苏诗就住在客厅,爸爸在城里给杨仲当司机,偶尔回来,就跟爷爷挤在里屋。
看到孙女回来,不善言辞的老人眼眶有些红,拍了拍她肩膀,嘟囔着“姑娘太瘦了”,随后迈着不灵光的腿脚,慢慢走进房搜罗出零钱,准备出门买菜给孙女做饭。
这就是唯一的家人了吗?
苏星落叫住爷爷,说出在长途客车上一直思考的事:“我去租个房子,把您接到城里,我们一起住吧?”
原本计划的时间,是高考结束后,但看到老人,就一刻也不想等了。
征文大赛初赛成绩好的话,加上存的稿费,勉强能够凑出个押一付一的钱。
每次回来,爷爷都能看出孙女在城里过得并不开心。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担心自己离开生活多年的小县城,会不会不习惯,上医院方不方便,只要孙女想……
他没有多的话,只是再次转身走进屋里,将积蓄和存折拿出来算了又算。
“够的,您不用担心钱。”苏星落眼睛微酸,老人家居然什么也没问,他心里必然什么都懂。
她说了自己投稿赚钱的事,征文大赛,学校的小组进步奖,都有钱赚。
等征文大赛初赛的奖金下来——如果有的话,她打算请李植帮她租一间小房子,毕竟自己未成年,还无法亲自做这些事。
去到市里后医疗保障的转移,乡镇医保政策,她也都了然。
不是一时激动,她计划了好久,做足了准备才提出来的,只不过比原本提早了一年。
爷爷听着她条理清晰的构想,终于放下了心。
“好,好,都听你的,钱我这里有着呢,我有这呢。”老人的话不算中气十足,他的积蓄不多,但绝不给孙女添麻烦。
被杨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孩子,是老人家日日盼望,夜夜惦念的珍宝。
两人大致合计了一番,爷爷就出门买菜了。
又到了展现真正实力的时候,苏星落卷子袖子,里里外外打扫起来。
虽说屋子已经井井有条,足够干净了,但爱好使然,每一个角落的灰尘,她都不想放过。
自己的床在客厅的一角,旁边放了张课桌,再旁边是一个书柜,三件家什隔离出一片区域,跟饭桌沙发天然区隔开来,就连她走了,这个格局也没有动过。
书柜两米高,摆满了中外名著,家里虽穷,父亲也从未吝惜过女儿的爱好。
床单被褥虽旧但干净清爽,书桌搭着一张盖布防尘,掀开来,摆件陈设一切如昨。
如果父亲没有死,原主本可以过得很幸福。
苏星落将原主的小空间又仔细整理了一遍,天气很好,被窝床单就拿出来晒了晒。
床单全部掀起来后,她忽然发现床板的夹层,木板与木板中间有什么东西。
像是一张普通的被单子,但摸上去,有一块地方硬硬的,像纸张。
她掀开床板,剥离出被单子,竟发现里面是一封信。
一封父亲写给自己的信——
苏诗:
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才会到你手上。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我准备要去举报杨仲,也就是我现在的雇主,津水市十三中学的校长。
也许你不知道,市里那些拥有高等教育资源的孩子,他们的教育背景,环境,规则有多复杂。
所以说出来,你可能还无法理解。
十三中是一所顶级的高中,很多官员,商界子弟都在这所学校上学。
杨仲作为校长,时常与有背景的家长交换利益,将他们的孩子送入各大竞赛,甚至帮助他们获奖。
就在一个月前,他将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名额给了一位教育局官员的儿子,让这位官员提他在教育局打通门路。
而这仅有的一个名额,原本应该给一位名叫林襄的同学,据说他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数学天才,全身心扑在数学上,对这个竞赛充满期待。
在得知名额给了别人后,林襄无法接受这种不公平,精神受了极大的冲击,一蹶不振,甚至无法上学。
他的父亲拉横幅在学校闹事,还说要闹到上级。
杨仲为了平息事端,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给林襄父亲,劝他不要闹了。
当然,他还作了许多其他方面的打压,比如做手脚让林襄父亲在单位背锅,最后被开除等等。
最后林襄一家接受了这笔钱,一家人搬去了外省。
这件事本来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我心里一直不安,甚至夜里睡不着觉。
听说那个叫林襄的孩子从此失去了对数学的兴趣,甚至需要医疗的干预。
我有罪恶感,因为是我拿着钱,劝他父亲放弃的。
可我也是个家境贫寒的父亲,我的女儿以后,也要面对这样不公平的世界。
我自知能力微博,就算举报了杨仲,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他曾经是我的朋友。
但尚有的一点点良知驱使我这样作,否则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诗诗,不知道你拿到这封信时,事情变得怎么样了,也许那时,我都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