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两座孤岛:搁浅(三)
次日醒来的时候,布莱尔仍感到迷迷糊糊的,略感宿醉的她赶忙去到洗手间,再灌下了很多纯凈水。终于算是打理好自己的她这才发现了还在沙发上沉睡的尼古拉斯·米勒,昨夜的记忆涌上来,她被那些零星却惊人的画面吓得瞠目结舌。完了完了,她那是,把尼克当作卢卡斯了吗?!
她只记得和他的激吻,而其余的,她还无法追忆完整。她的双脚如同下了咒一般,沉重地不知如何再挪动起来。转过身来的尼古拉斯睁开了双眼,她那窒住的可爱模样映入他的眼帘。直到尼克出声,布莱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傻傻地瞪视着他。
「丫头,」尼克伸了个懒腰,一脸坏笑地斜视她,「小小年纪,胃口真大,哥哥我,被你搞得精疲力竭啊······」
燥热的酡红色捎上她的双颊,她呲起牙,半是惊愕半是羞愧地垂眸,满怀歉意地轻喃,「对不起啊,尼克,我···我······」
「你──」尼古拉斯轻柔地打断她的囁嚅,伸手便把她拽入自己的怀里,在布莱尔那倒抽的凉气中,她惊视他那两片诱人的唇微微离间,「要对我负责。」
就在她逸出那记惊喘时,闔眸的他凑近,用轻吻吞下她的喘息。犹如初恋之吻,似棉花糖般轻盈和甜美,她在惊惶中失措,可还是在下一个瞬间将他推开。
她的脸微倾,闻到他下頜角处的须后水味,而他的唇珠轻抵于她的耳骨,呼出勾魂的轻喃,「若你只是想解气,我也随时奉陪······」
她微微蹙眉,视线前方是卧房里的一幅仿爱德华·伯恩·琼斯的名画《灵魂的获得》,这是《皮格马利翁和图像》系列的最后部分,四具叙事图像都描绘了理想爱情和人类愿望。而《灵魂的获得》常常被詮释为「爱而不得」主题的典例,那细腻柔和的色调与琼斯之前的画作形成鲜明对比,将那无法满足之爱的心境烘托得尤为伤感。
她的心抽痛起来,耳畔是尼古拉斯那叫人惊叹的独白,「······布莱尔,你想怎么利用我,都可以···与其看着你拿别人去报復,还不如我来,帮你······」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尼古拉斯语调虽然轻浮至极,但那双往反方向眺望的玛瑙幽绿里是无尽的凄切和苦楚。
「尼克,我······」布莱尔暗暗咒骂自己的懦弱和轻挑,明明是自己勾引他在先,如今却又回应不了他的热忱,此时也只能像个木头人一般结巴着,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见他深吁了一口气,然后竟然是止不住的訕笑,「傻丫头!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她望向他,可是尼克捂住了嘴巴,瞇起双眼,好似在佯装充斥着嘲讽的恶作剧感,「眾星捧月的尼古拉斯·米勒,怎么会因为你个小女孩傻到那种地步嘛,小脑瓜子瞎想什么吶,哈哈哈哈!」
可那双琉璃之绿里分明有泪花。
布莱尔倏地搂抱住还在咯咯大笑的尼克,那猝不及防的靠近和体温叫他彻底怔住。「谢谢尼古拉斯,」她的声线柔美而空灵,似近似远,仿佛雏鶯之音,「谢谢你那么包容我,那么,爱我。」
尼古拉斯忡怔万分,喉间一阵骤然的瘙痒,不合时宜地大声干呛出来,他满脸通红地起身,匆匆地跑向盥洗室。布莱尔追视着离去的尼克,心中早已是百感交集。
尼古拉斯在化妆镜前站定,他在映射中打量自己,这具深爱着她的躯壳和魂魄。昨晚和她的无距离接触令他暂时拋掉了这些时日以来的挣扎和煎熬,即便只是被她错当成另一个人,他到底还是差点就和她肉身相连了。
这世间,唯有她可以抵抗他那无与伦比的妖力和操控之术,也唯有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和支配着,他的心。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不拒绝他,却也不迎合他,这样的单恋还真是让他既无助又上癮。
在这之后的一周里,布莱尔和尼古拉斯再次如同兄妹那般开始相处。她偶尔会感叹,也许卢卡斯的背叛是迟早的事,这两个男人之中,可能也只有尼古拉斯是真心爱她的吧。
今晚便要搬离悉尼所在的公寓了,卢卡斯靠窗的侧影后面是正在忙碌着的助理们和保洁团队,终于愿意停歇少顷的他被泰伦「打发」到了一旁,他们都知道,戒毒成功之后,少爷便无休止地与当地警方参与调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快能澄清自己而与布莱尔復合。
经理人华莱士·布朗亲自飞往澳大利亚,为了表达公司诚挚的敬意和歉意,更是为了製止卢卡斯那想要曝光悉尼事件的想法。这背后的组织叫做「无名」,是澳洲当地几个黑帮巨头经常会合作的个体团伙,他们的收入来源和保障机製是人口贩卖和毒品传输。
几个月前,当索菲婭·欧帕勒找到「无名」时,他们明确了她想要达成的主旨──使卢卡斯的女友对他彻底反感。碍于卢卡斯的知名度,本不想接单的老大不断拒绝索菲婭,并提议她自己下手,可当时的欧帕勒家族已是四面楚歌,索菲婭又想在v在外巡演时陷害卢卡斯。
最后,索菲婭诱骗」无名「和北美当地的毒梟达成合作议程一事改变了老大的想法。可仍旧忌惮着卢卡斯是全球巨星,老大叮嘱手下要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并要有所保留。整个过程中,一旁监控、拍照和录音的无性恋工作人员会确保,除了前戏、口技和打枪,没有直接的行事。
但直到现在,卢卡斯都还以为自己和她们有捣毁防线的肢体接触,而一想到那里,他便心生厌恶地无法呼吸。
被无情利用的那八位女性实则是在帮助转移毒品之后即将被歼灭的工具。和其他眾多女性受害者一样,她们被「无名」遍布东欧和南亚的猎头盯上,被迫进行简单粗暴的隆胸手术,而被植入的硅胶里是各式毒粉和药剂。
一旦抵达目的地,她们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而派去和卢卡斯演戏的这几位都是硅胶过敏或者產生其他不良反应的「站桩」,只会浪费组织的资源和精力。从里到外,她们个个都经过严格的清洗,并确保没有任何生理疾病之后,才被挑选上。
现如今,那叠照片和几段处理过的录音就是不能公布的证据,一旦曝光,卢卡斯·克林便会被乐界和世界「取消」。即使是交于警方处理,没有经过卢卡斯个人的应允,它们不能被拿出来作为和公眾和媒体交流的凭证。可没有人会料到,卢卡斯·克林根本不屑于「塌房」而遭到世人的非议和唾弃,他只想在布莱尔的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事实上,澳洲当地的特级侦探杰登和伊迪早就盯上了「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位一直想端掉这个组织,可是因为涉及到政界的某些膏粱子弟,警方一直无法获取足够的物证和认证。在卢卡斯一行人试图细查此事时,被雇佣的私家侦探赛思被杰登发现。
经过一番猫捉老鼠的无畏挣扎之后,两位警员才透过赛思了解到卢卡斯的遭遇,他们建议他与警方合作,帮助诛灭这个罄竹难书的团伙。而目前唯一的障碍是,因为当下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些尸体们是被硫酸溶解所处理掉的,两位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确认这些死者们的身份。
可是协助警方破案和立功并不是卢卡斯的主要用意,他思考的是如何才能从尼古拉斯这里获得与布莱尔沟通的途径。艾文、杰克和诺亚都已听闻此事,而兄弟们的立场极为尷尬,因为艾莉森和卡米拉的苛责和怒斥,再加上当下的卢卡斯仍是口说无凭,他们只能在卢卡斯面前假装姑娘们都毫不知情。卢卡斯也尝试联系艾莉森和卡米拉,但她们并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甚至对他采取了拉黑删除的操作。在如此绝望的境况下,卢卡斯才冒出了想要通过媒体曝光此事的欲念。
丹尼尔·路易斯已被公司除名,助理卡勒布已经完全放弃他,并且在他准备折返的途中向th的原经理人罗斯·卡利透露了他的新手机号和住处。
如今的丹尼尔即将面临好几项刑事指控,走投无路的他本想投奔亨瑞和露西,可化妆师将他踢到了大街上,他们可不想沾染上这毫无价值的过气之星而引火上身。丹尼尔被取消的新闻占据了各大乐界和传媒的头条,th的很多专辑和歌单都被下架,就连各宗线上平台都已不见相关的音源。
布朗竟然跟随着唱片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克里斯朵夫·汉施雷前来和卢卡斯会面。汉施雷鲜少会直接介入旗下艺人的私人生活,而且他近段时间一直忙于和瑞典以及韩国分区的紧密合作,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和闲心来掺和北美这边的事宜。关于th的解散,汉施雷早就已预见到,他之前评论过,除了尼古拉斯·米勒,乐队里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被轻易取代。
而对于卢卡斯·克林,这位年过六十的执行官只有无尽的钦佩和偏爱。即便是见证韩流国际化和瑞典电子乐革新的时代,他仍然对v的发展和走向持有特别的关註。
进入收尾工作的助理们都带着惊愕万分的神情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纷纷楞住,只见汉施雷对他们一一点头,身旁的布朗则是用眼神示意他们先暂时出去休息一下,留给他们和卢卡斯谈话的机会。
汉施雷那朝向前方的平视里,卢卡斯·克林靠坐在落地窗的长型板凳上,他的头轻抵在那澄澈透明的玻璃上,一身浅灰色的羊绒衫和淡蓝色的牛仔裤,眼里是些许落寞和忧伤。他被亲生母亲遗弃,他的隐忍与低调,那僧人般的生活方式,以及之后与她的爱恋,为她所做的妥协和牺牲,老先生都心知肚明。
汉施雷还记得,几年前,正是在那什维尔的某个小酒吧发现了这颗明日之星,卢卡斯当时演唱的那首歌令老先生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在悲悯中回念自己刚刚英年早逝不久的亲身儿子。如此动容的场景此生也只有一次,汉施雷当场就让助理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喝水中的卢卡斯。
可那时候的卢卡斯居然还拒绝了签约的邀请,他在和老先生之后的通话中表示,自己只想通过创作和演绎去抒发一些纷杂的情绪和想法而已,他不想出名,亦不想寻求更多关註。
在和卢卡斯分享了自己孩儿逝世的噩耗之后,卢卡斯才对这位想要挖掘他的执行官刮目相看。经过多次的恳求和保证,卢卡斯才同意加入唱片公司,但是他所签下的协议是最特别的,也是未出道的这些艺人中享有最多特权的。
自v创建以来,公司的市值和名誉都得到了质的飞跃,而卢卡斯·克林一直都是他们捧在手心的瑰宝。今日,克里斯朵夫·汉施雷再一次地前来,央求卢卡斯。
之前的那些恳求都只是面对面坐下来的劝诫和教导,可此时此刻的老先生竟然──
「卢,丹尼尔·路易斯已被取消,我为他对你下毒的事诚挚地道歉,」卢卡斯转过身来,略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已经好些时日都没和汉施雷单独会面了,而当他正欲开口回应的时候,老先生竟然双膝触地,布朗早已背过身去,就好像早已料到这一幕。
卢卡斯先是窒住了片刻,随后,他内心悲凉地苦笑起来,「克里斯,你这是,为何?」
「对不起,孩子,当初是我,唆使你加入了公司······」垂眸中的克里斯语调庄重地陈述起自己的心境和感受,「但我请求你,别毁了你自己,好吗?」
其实在瞥见汉施雷的那一霎,卢卡斯便明白他此趟的用意。也许是因为目睹过爱人自刎和戒掉毒针的垂死经歷,卢卡斯·克林已被苦难狠狠地打磨,如今的他更不容易被操控和左右了。
他的视线转回到窗外的飘洒着的绵绵细雨,那声调透着淡淡的悵恨和凄楚,「克里斯,你明明知道那种在短时间之内失去一切的感受,何以,还要特意到此来,逼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