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355节

  但赵含章的厨子好呀,他们精心准备的菜单,即便肉只有羊和鸡,也显得极为体面。
  炙烤羊肉,虽然一案只有三片;一大碗羊蝎子和汤;豆角炖羊肉;蒜苗炒羊肉;还有一道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的红烧羊肉……
  看到摆满案席的好菜,连汲渊都忍不住想,使君看着很有钱啊。
  但赵含章的财务他是知道的,公中已经亏空,是拿不出钱来了,至于私……
  汲渊不由的往上看了一眼坐在她身侧的傅庭涵。
  赵驹镇守豫州边界,近来兖州那边换了苟纯镇守边界,双方时有冲突,虽然赵驹都克制住了,但以苟纯的为人和气性,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
  但赵驹手下的兵看着多,战马却没几匹,最要命的是,战甲也没多少。
  赵家军的精锐大部分在赵含章手中,少部分被赵二郎领着,赵驹手底下更多的是当初在汝南种地的流民收编成的小兵。
  虽然也练了一段时间,看着气势不弱,但也就表面能唬人,真的打起来,他们自然是比不上苟晞的兖州军的,更不要说他们连战甲都没有。
  女郎既然有钱了,那这些东西就应该预备起来,以防万一。
  汲渊心中有了成算,垂下眼眸安心喝了一口汤。
  知道这道汤是赵含章炖的,他真心诚意的夸奖道:“这道汤极鲜美,竟丁点不见羊肉之臊。”
  有会吃的刺史府官员道:“这是上党的羊肉,听闻晋阳以北的羊肉鲜嫩,完全没有中州羊肉的腥臊之味。”
  这位官员叫唐子平,是一名仓曹史,主要帮着汲渊管理仓库物资的,洛阳人,他是今年洛阳招贤考的榜首,还是谢时出马将人请出来参与考试。
  他在洛阳有些名气,最有名的事迹是,有一年冬天他娘病了,需要新鲜的鹿血做引。
  但当年整个洛阳都没有卖活鹿的。
  鹿这东西本来就贵重,非贵族不得以食,就是有也很难轮得到他,他四处求鹿不得,最后就自己带着下人进山,冒死抓了一头活鹿。
  当时大雪封山,听说他出来时整个人都要冻僵了,后来生病,修养了半年才恢复。
  于是他孝名远扬,在洛阳名声很好。
  但就是这样,当年和第二年举孝廉,因为家世不显,他还是没能入选。
  他的算数不错,管理和调度能力更不差,自他做了仓曹史后,汲先生很少再打扰傅庭涵了。
  对于人材,赵含章总是和颜悦色的,她笑着点头道:“不错,这羊是从上党来的。”
  她道:“有个商队,胆子大得很,敢到并州去进货。”
  赵宽一听,立即抬头看了赵含章一眼,原来她也知道这个商队。
  不仅赵含章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毕竟洛阳是真的缺肉。
  而这两个月,洛阳来了许多商队,但有来自于豫州、蜀地、洛阳附近的州郡,甚至还有从两江和江南来的商队,唯独没有从北地来的。
  这一支商队已经是第二次进洛阳了,带来的都是并州一带的商品,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谢时就忧虑道:“使君,并州现在汉国手中,若放任商旅由并州入洛,只怕堵不住汉国细作。”
  “但并州也是我大晋的土地,刘越石还在晋阳呢,那里也有许多晋人,我们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至于细作的问题,”赵含章看向赵宽,“我想赵县令应该能管好洛阳,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吧?”
  赵宽身体绷直,郑重的应了一声,不过他表示自己手下的人不够用,恳请赵含章再给他调派几个帮手。
  赵含章道:“你来选人吧,选中合适的,我给你调。”
  赵宽现在的副手是王仪风王四娘,但其实还有一个重要位置空缺着,就是县尉。
  洛阳的县尉呢,这个官职可不小了,不少人心中都一动。
  陈午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说的话他就听听而已,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和赵含章联络一下感情,顺便吃吃喝喝,她要是愿意把下下个月的钱粮提前给他拿回去,那就更好了。
  但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毫不掩饰的野心,他心中还是有些羡慕的,赵含章手底下的能用的人不少啊,其实……投奔赵含章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边啃着羊蝎子,一边去偷瞥北宫纯,连北宫纯都愿听命于赵含章,他不过区区一乞活军自封的将军……
  奈何他有心,赵含章不提,他总不能上赶着吧?
  看来他手底下的人还是太少了,没有出个厚脸皮的谋士,不然这会儿就应该跳出来替他和赵含章谈一谈归顺的事了。
  陈午压下心头的想法,决定过后再说,这事儿急不得,可以从长计议。
  这次与宴的有不少人还在守孝,吃肉没什么,饮酒就不该了,尤其是王氏姐妹,她们都还在热孝期内,所以赵含章没有上酒。
  大家就吃吃饭,喝喝汤,赵含章鼓励大家明天陪家人上街去过端午,晒太阳,除五毒,顺便为民生经济贡献自己的一片力量。
  当然,也是给他们一个联络感情的渠道。
  对于洛阳来说,赵含章属于空降,这里面,从官员到底下的吏员衙役和乡老全是新选出来的,彼此间都不是很了解。
  赵含章这个宴会,正好让他们联络一下感情,以后上下级,以及左右相关部门处理事情能够更快速,更有效率。
  所以用过饭,大家还可以到花园里散散步,吃一吃厨子们准备的茶点之类的。
  北宫纯便专门找了赵二郎培养感情。
  第598章 送给你花
  赵二郎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北宫纯看。
  对于这位能够几次打败他姐姐的大将军,赵二郎也崇敬得很,所以北宫纯一示意有话与他说,他就想也不想,屁颠屁颠就跟着人出来了。
  赵二郎如此纯良,如此信任的看着他,北宫纯就不好狠坑他,于是直接了当的提起孩儿岭的土匪。
  赵二郎觉得耳熟,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道:“我知道,今天姐夫才跟我阿姐提过呢。”
  北宫纯一听,顿了一下后问道:“那二将军要剿匪吗?”
  “自然的,”赵二郎一脸严肃,“阿姐说,那条路现在是一条新的商道,北地很多商旅都要从那条路上进洛阳,要是放任土匪不管,谁还敢来?所以必须剿。”
  北宫纯张了张嘴巴,便有点难为情起来。
  本来赵二郎要是不知此事,他可以提出和他一起剿匪,但他既然知道,那北宫纯就不好再提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军中那些新到的军眷,他们刚从西凉过来,正是心中惶恐之时,此时男人和儿子们要是连一份安家费都拿不出来,岂能让他们安心在此住下?
  家里米缸是空的,甚至连被褥都不齐备,那他们来洛阳就只是与家人团聚而已,生活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还变坏了。
  还不如留在西凉呢。
  于是北宫纯狠了狠心,厚着脸皮提道:“二将军,不如我西凉军与你一同剿了这帮土匪如何?”
  赵二郎眼睛大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北宫纯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快,怕他不知其中意思,顿了一下后道:“那匪窝中的战利品……”
  赵二郎想也不想道:“我们对半分。”
  北宫纯欣喜的看着他,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二将军,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老弟了,以后有事只管叫我。”
  赵二郎星星眼,“那你能教我枪法吗,也和阿姐对战那样和我打一场。”
  北宫纯表示没问题,不就是演习吗,就跟练兵差不多,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当做消磨时间呗。
  “此事宜早不宜迟,不然留着那窝土匪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去呢,”北宫纯道:“我们明日就出兵如何?”
  赵二郎一口应下,“我现在就让人回新安调兵,让他们在边界等着,明日一早我们就汇合。”
  “不不不,不用汇合,”北宫纯道:“我找了两个当地人了解了一下孩儿岭,上山的路虽有很多条,但其实山上适合当匪窝的只有一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可以从两处进攻……”
  既然心里起了要剿匪的想法,北宫纯自然要了解一下孩儿岭的地理地势了。
  他拉着赵二郎蹲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棍子就在地上划拉,“这是孩儿岭,我打听过,从新安过来的东北方向有一条上山的路……”
  拟定好最初的作战计划,北宫纯道:“二将军既然答应了,那我一会儿就让斥候摸到山上去查探,若无出入,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进攻;若信息有变,我们再随机应变。”
  赵二郎连连点头应好。
  北宫纯和他说定,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赵二郎也很高兴,笑得脸上跟朵花似的。
  谢时找出来时看见,便连忙上前问,“二郎何事如此开怀?”
  赵二郎也不瞒着,高兴地和他道:“明日我要和北宫将军去剿匪,北宫将军还答应了我,剿匪完就教我他的枪法,还要与我南阳军对战,就跟和阿姐打仗一样。”
  谢时微楞,“剿哪里的匪?”
  “孩儿岭的。”
  “孩儿岭?”谢时还不知孩儿岭出了大土匪的事,所以不知其中关窍,只问,“此事使君知道吗?”
  “知道啊,”之前姐夫找姐姐说话时他就在边上呢,所以赵二郎直接道:“阿姐也想我和北宫将军一起剿匪。”
  谢时就放下心来,笑道:“既如此,二郎就听使君的调遣吧。”
  赵宽终于找到机会和赵含章私下说话,说的却是高诲商队的事,“……我觉得这支商队有些诡异,使君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作坊那边……”
  “作坊那边没什么问题,”赵含章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一边顺手摘了一朵大月季,“至于高诲这支商队,不必管他,以后他出城进城,能给他们方便就给他们方便,不能的,再按照律令来执行吧。”
  赵宽眨眨眼,若有所思起来。
  赵含章没有给他思考太久的机会,道:“走吧,作为洛阳县令,今日宴中坐着的人都是你要管的,你可以谦逊,但不得自卑,听说前几日元立手下有几个兵在城中闹事,元立去领人,你就放了?”
  赵宽回神,连忙道:“是两个队主带着几个大头兵,休沐日出营吃醉了酒,想要赖掉酒资,闹了起来,巡逻的衙役就把人带回了衙门,元参将训练时不见人,就过来把人领回去了。”
  赵含章问:“罚了吗?”
  赵宽顿了顿后道:“没有,元立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下次不必给了,”赵含章道:“不仅元立,就是曾越和二郎犯了事,也不必给他们面子。”
  “洛阳城就这么大,你今日给了这个面子,那来日要不要给另一个面子?都要面子,那我的脸面就要被他们剥光了,”赵含章冷声道:“你下次再给他们面子,那就是在打我的脸。”
  赵宽一凛,低头应“是”。
  赵含章看到另一朵粉色的大月季,便上前摘了,拿着两枝大月季就回宴中。
  汲先生身边围了不少人,倒是傅庭涵身边只坐了两个人,他们正在谈水磨坊的事。
  看到赵含章过来,俩人立即起身行礼后退到一旁。
  赵含章将一枝红色大月季随手放在席案上的一只瓷瓶里,另一枝粉色大月季则是递给汲渊,“先生之前不是想簪花而无花可簪吗,您觉得这枝如何?”
  汲渊看了一眼后笑道:“不错。”
  接过花,他和下人要了一把剪刀,细细地修剪起来,然后将花朵单独剪下,让下人端一面镜子过来,当着众宾客的面揽镜自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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