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此之前，她一直很喜欢那个曾经会将她抱到腿上坐着、温柔给她讲故事、热牛奶给她喝的神父，那大概是她人生里第一次遇到如此温柔和善、不对她带有任何恶意的人，和母亲那种前一秒哭喊着“安雅你就是妈妈的一切！”后一秒疯狂暴打她说“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你怎么不去死？！”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
  所以当“安雅”被母亲下令去杀掉他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一天，天空像是塌了一般，下着倾盆暴雨，窗外接连闪烁着划破长夜的白色惊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年幼的“安雅”不知所措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神父，口中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在她眼泪模糊的视线里，那一片蜿蜒的红，怎么都流不尽……神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中却还是温柔地，说他不怪她，他说，怪只怪这个世界太残酷，让这么小的孩子脏了手……
  “安雅”后来回去洗了很久的手，可无论怎么洗，她都感觉，双手沾满了鲜血。
  从那以后，她开始不断做噩梦，老是梦到神父说不怪她，不怪她，说神一定会庇佑她……如同某种诅咒。
  后面的画面变得十分跳跃，安雅所看到的，是各种数不尽的残酷训练，不断被逼迫尝试新的毒药受尽折磨，以及——杀人。
  甚至因为“安雅”长得漂亮，母亲给她挑选的目标大都是各种位高权重、好色又重口甚至恋.童的男人，杀掉这些人所经历的过程，恶心到安雅这个看客都快ptsd了。
  “安雅”也确实天赋绝佳，她在14岁的时候实力就远超过母亲，但依旧脱离不了母亲的【控制】。
  安雅觉得，另一个“安雅”好像也并不喜欢杀人，虽然她杀了很多人，但每杀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像多消耗了她的一部分生机，她时常给人一种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的错觉。
  再然后，安雅看到的就是，母亲带着亭亭玉立的16岁少女“安雅”，去参加某贵族高层的宴会，然后指着一个老头，说让“安雅”去陪他。
  当老头粗糙的手在浴室里贪婪地抚摸上“安雅”的身体的时候，“安雅”再也无法忍受，暴起杀掉那个老头，然后开始了逃亡。
  绝不能被母亲找到，绝不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绝不可以看到任何关于她的指示性的东西！
  因为那样都会被母亲操控，变得无法自主。
  “安雅”无数次庆幸，母亲曾下达的命令并不是【绝对不允许做任何伤害母亲的事】，而是【绝不允许违背母亲的任何命令】，否则她连最后的“希望”都将无法拥有。
  “安雅”躲进杳无人烟的深山里，操控任何经过此处的有用的念能力者，再吸引更多念能力者进行操控，她成百上千次地计划、布置、推演、复盘，力求没有任何纰漏地杀掉母亲……
  终于，【操控】解除了。
  “呼……呼……”安雅猛地惊醒过来，浑身冷汗如雨落下。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身处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她的脑海里，被大片大片的在结束一切后，仿佛人生已经解脱、毫无留念的空白所占据。
  仿佛她的人生，真的已经毫无意义；她的未来，再也没有值得追寻的东西。
  那种感觉……
  糟糕到让她甚至分不清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还是这具身体里最深刻的记忆。
  可不管是哪种，都好恶心。
  这是什么离谱的鬼畜剧情？
  同样是18岁，一般的女孩才刚刚进入大学，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未免太惨了吧？
  ————
  早起的安雅，一脸低气压的表情出门，并遇到了同样早早就出门的糜稽、柯特、奇犽等人，他们看起来都眼下青黑，仿佛一夜未睡。
  当看到安雅眼下没有青黑时，奇犽震惊：“你昨晚睡了？”
  安雅：“……不然呢？”
  奇犽说：“那你梦到了什么？”
  安雅面色一变：“别提了，我不想再想起。”否则今天的早饭就真的吃不下了。
  她瞅了一眼这群人的黑眼圈：“怎么，只要不睡就可以不梦吗？”
  奇犽说：“大概三天吧，吐真剂就会代谢光。”
  糜稽满脸拒绝：“反正我绝对不想再受那种折磨。”
  柯特沉默点头。
  安雅：“……”好家伙，这是打算三天不睡了？揍敌客果然都是猛人。
  还未走到餐厅，安雅就碰到了伊尔迷。
  伊尔迷：“安雅，今天就下山吧，去做任务。”
  安雅立即苦脸：“我还没有准备好。”
  伊尔迷：“你需要准备什么？”
  安雅：……我需要心理准备不行吗？
  尤其昨晚看了一夜的连环凶杀案。
  但这话不能说，安雅感觉苦也，席巴让她跟伊尔迷一起出任务，多半是怕她半路逃跑。
  算了，先下山再说吧。只要下了山，伊尔迷保不齐拦不住她，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是，安雅的算盘注定成空。
  当登上独属于伊尔迷的揍敌客私人飞艇，看到一大排随行的管家和女仆，以及有着一头亮丽红发、身穿小丑服、走路一步三摇、浑身上下写满“妖孽”二字的男人时，安雅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