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无日不春风 第47节
銮驾复行,承平帝阴沉沉地嘱咐王弼:“立即召太医,看一看祝尧禅是不是真的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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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龙虎将军比越季意料之中容易,因他并没有随鞑靼汗东进,而是戴罪留在大同,带了不多的军队驻扎在城外。
烈罴将军当初坑杀五万大同守军,龙虎将军极力反对,他非但不听劝阻,杀红了眼,还要继续虐杀剩余五万被驱赶在军前的大同百姓。龙虎将军忍无可忍,出手将其擒获,逼迫其余将领听命于自己。
一场杀戮却并没有避免。当他们回到大同城,鞑靼汗听完烈罴将军怒气冲冲的一状,一声令下,庆功三日,整个大同城内可随性烧杀淫掠。
“这就是违抗军令的惩罚。”那察平静地对龙虎将军说,“因为我知道,普通的惩罚对你并没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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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朵银莲花摆在龙虎将军面前,他怔住了。
越季和越三千并立在他面前:“这是我们越家世代相传的信物。辈分越低,莲花的层数越多,我的是五层,我侄儿的是六层,而你的,是四层。而爷爷的,是三层。”
提到越毂,龙虎将军的心如被千刀万剐。
越三千道:“你知道为什么太爷爷为什么一掌击顶了却自己么?就是不想你万一知道实情后日日夜夜被手刃亲人的悔恨折磨。”
男儿有泪不轻弹,龙虎将军的眼中蓄满泪水,几朵银莲花交叠在一起,渐渐融合:“这……”
“这不是假的。”越季道,“你可以现在就进大同城,找个好银匠看看,这银器是不是新造出来的?同样的,你再看看这张符纸。”
符纸展开在面前,龙虎将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镜中是本应纹在自己胸口的烈火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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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宝刀,经得起岁月磨砺,风尘埋藏,一旦出鞘,仍旧是锋芒四射,锐不可当。
宣府镇西,晖军大败鞑靼军前锋。流星飞月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横空出世。越卧云一钺削掉烈罴将军的头,一血前耻。晖军乘胜追击,将这支前锋军直逼回大同镇,死伤无数,剩下的四下溃散。
骄兵必败,哀兵必胜,何况领军的是十几年前叱咤风云的越家长子越卧云。那察恨烈罴将军无用——死有余辜,又恨自己大意了,急调龙虎将军赶来支援。而另一面,承平帝大喜过望,下旨犒赏三军,晋封有功将领,许越卧云退敌还京之日即可承袭凤翔公。
可越卧云忧心如旧。一方面,这股逃散的鞑靼军必定到处作乱,涂炭周遭百姓;另一方面,那察统帅的鞑靼主力并没有受挫,绝不会轻易撤军。更要命的是,鞑靼军惯于游击,此时故技重施,明知他们就在附近,却找不到踪迹;何况,据报另有一支鞑靼军游荡在宣化城外,伺机攻城,不知祝尧封能不能抵挡得住。
当日榆林失守,祝北赫弃城逃跑,自知这一次祸事太大,不敢回京,躲进了宣化。父子两个原本打算,把责任尽量推给承办马市的祝北觐,可不想京中的吴家父子先人一步,发动内阁和御史大力弹劾祝北赫。至于吴家为什么忽然一面倒向祝北觐,令人费解。
越卧云不擅于揣测人心,也不想搅入这些明争暗斗,他只知道,这次祝尧封父子麻烦不小,守住宣化是他们最后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应该会不遗余力。可就算宣府这边暂时可保,那察的鞑靼主力却令人不敢松懈半分。
正在他忧心之际,越三千忽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又振奋的消息。
龙虎将军重新掌兵,不负鞑靼汗所望,一战即胜,晖军迅速退军回到宣府镇内。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双方都并没有什么惨重损伤。
龙虎将军重整旗鼓,继续进入宣府镇。宣府军多半在北镇守长城,所剩军队根本不堪一击。京畿立刻陷入危机。
这一次,承平帝实在黔驴技穷,只有东拆西补,紧急抽调三大营之兵交由祝北极率领,命他立即赴前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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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季怒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讲信用,还在继续进兵!”
他们本来已经定下计谋,越卧云诈败,让龙虎将军到大同镇东找到鞑靼主力回合,再兵谏那察,迫使他退回长城外。计是好计,可越卧云是老成之人,就算相信龙虎将军是越家后人,可对他并不了解,难以全信。若非现在敌众我寡,鞑靼军几面威胁京畿,绝不会走这一步险着。越季不会猜不到,越三千为了说服越卧云,要费多大的气力。
可不龙虎将军却不守信诺,明明可以再大同镇解决的危机,却要闯入宣府镇,大有直取京师之意。
“小……”龙虎将军有些难张口,她的年纪实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小姨娘……抱歉。你对我和盘托出,我却有所保留。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个完完全全的汉人,就一定会尽全力促使鞑靼退兵。但在这之前,有一件事,一定要做。我爹娘这么多年所受的苦难,不能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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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早已乱成一团,三大营再精良,也难敌几十万鞑靼军合兵,何况还被祝北极抽走了近半。大臣们众说纷纭,有说往北躲入宣化的,有说往东躲入蓟州镇的,有说往南躲回南京旧都的……
承平帝头昏脑涨,犹豫难决。
就在这时,尚孝王上朝了。
纷乱扰攘中,那种不同寻常的冷静令人不安。尚孝王道:“臣在塞北多年,听闻鞑靼有个传言:宣化城下有条秘道,可从长城外直入城内。这条密道一旦为鞑靼所知,就可长驱直入,所以,宣化城不安全。当初太\\祖开国,定都南京,那里有鬼神庇护、祖宗保佑,所以,臣建议,该退回南京老都。”尚孝王慢慢展露一个笑容,“毕竟,‘退’一步,海阔天空。您说对么,陛下?”
一闻那个‘退’字,承平帝全身的冷汗都结成寒冰,手握九龙椅扶,身子仍由不得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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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他记得……”对着吴皇后的灵位,承平帝喃喃道,“他果然……不曾忘。”
三十年前宣化城,建业帝的声音如在昨昔:
“敌军围城,我父子囿于城内,如燕巢幕上,谁愿临危受命,谁就挺身而出吧。”
望着建业帝的背影,十七岁的祝尧龄喘息一声重过一声,几乎就要喘不过气:他不要做质子!他不要在那不胜苦寒的塞北了却猪狗不如的残生!衣袖上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力道,拉他向后,吴淑琴?
祝尧龄只愕然片刻立即顿悟,毫不迟疑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只这一退,今后的三十年,果然便是海阔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同城、宣化城等指的是一镇之内的核心城。大同镇、宣府镇、榆林镇这种带镇的,指的是以核心城以及两边的一大段长城中的所有镇和堡。
第58章 极乐之乐
“看他现在这副模样,骨瘦形销,还瞎了眼睛,就凭他自己能从鞑子手中逃出?”承平帝冷笑,“笑话。”
王弼脑中依稀现出三十年前那个明如朝霞的少年,暗自叹息,道:“王爷不是说,鞑靼现在举兵入边关,邦内空虚,防守松懈,才有了可乘之机?”
“不错。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鞑靼大举进犯时回来,居心何在?”
王弼心一紧:“陛下的意思是,王爷跟鞑子,有所……”
“他连少时的一点点旧怨也牢记不忘。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这么多年来被困塞北,能不怨恨朝廷、怨恨朕?说不定,早已叛国投敌,成了他们的内应,更说不定,他们私下已经有了什么盟约。朕没有追究他,一来是念着手足情谊、他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辛苦,二来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如何,京城危机,图穷匕见了吧?”
“您是说,王爷建议您退避南京,是另有图谋?”
“鞑子狡猾,大军主力至今难寻。他这一来,倒真是画蛇添足、自露马脚。他会对朕有什么忠心,担心朕的安危?他巴不得朕亡国灭身,他好兄终弟及。他建议去南京,鞑子就一定埋伏在南去途中!他危言耸听,说什么宣城下有密道,一定是故布疑阵,朕便偏要去宣城。”
见承平帝对尚孝王的防备已经接近走火入魔,王弼愕然,道:“陛下,三思……”
“你不是不知道,自幼,老四比朕更厌恶祝尧禅。再说,老四父子俩是戴罪之身,生死荣辱都在朕一念间,能不极力护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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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滚滚,马车颠簸不已。刘畅实在难忍,掀起帘子:“太后,咱们慢着些吧,再这么赶下去,臣担心您的凤体。”
“哀家支持得住,快一点,再快一点。”
“要不,咱们先回宫去吧,兴许陛下还未动身。”
“不,哀家知道陛下,敌军逼京,他不会多做一日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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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明妃?”祝斗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灵光一现,想起是小汤山那一夜吴贵妃对他提起过,“是那些修习藏密极乐之音的女乐?”
鞑靼密使有些诧异:“您听说过?”
“还听说,不怎么样。当今皇上就听过她们奏的所谓密乐,并没什么效用。”
鞑靼使闻言面露鄙夷:“那是贵国皇帝见识浅薄,不得其法。”
祝斗南眉一挑:“哦?”
“十二明妃,是喇嘛教的法王们密灌顶时用来助兴的。法王们内功深厚,当然能受益无穷。贵国的皇帝,恐怕是缚鸡之力也没有吧?”
祝斗南若有所悟:“难道说,这极乐之乐,要对修过内功的人才起作用?”
“可以说,内功越深厚,所受影响就越大。当年,贵国有一高手王弼,传说他修先天童子功,修为极为深厚,就是被喇嘛教的极乐之乐破了功。”
祝斗南怔了半饷,仰天大笑:“祝北极,祝北极,妄你自负身怀绝技、清心寡欲,还真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鞑靼使对他的猖狂模样颇为不满:“此事要保密,龙虎将军一向厌恶这些阴谋诡计。”
“什么阴谋阳谋,除去祝北极,是在为他清扫障碍。好了——”祝斗南看他倨傲的神情,强抑心中不悦,“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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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北极所帅之军与鞑靼军在阳原县附近遭遇。鞑靼军立即原地驻扎,拒不出战。祝北极明知对方主将是祝北狩,可既然两军敌对,就不容私情。他等了一整天,鞑军仍是毫无动静,傍晚时,却等到了越季。
祝北极惊喜交加:“你怎么会来?是怎么穿过鞑子阵营的?”
越季神叨叨一闭眼:“本小姐有隐身穿墙之术,过千军万马如过无人之境。本小姐还能掐会算,算到殿下您军中暗藏春色,艳福无边。”
祝北极唯有摇摇头。这次出京虽然仓促,可王弼想得周到,鉴于皇上多疑多变,还是让王晨婴随他同去,可以往来传递消息,自己才好暗中支应。祝北极虽觉得无此必要,却也盛情难却。军中皆是男子,王晨婴只能单择营帐而居,颇为显眼,被越季发现也不足为奇。
祝北极道:“阁下既有如此法力,想必也能幻化作别人,一定是伪装的。我所识的越小姐,心胸开阔、落落大方,而且跟我心意相通,绝不会有如此猜忌。”
越季当即红了脸:“呸呸呸,谁和你心意相通了,不要脸……”
祝北极便不言语了。
忍了一会儿,越季舔着脸凑过去:“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
“我的好处啊。”
“刚不是说了好多?”
“诶呀那都是些什么,你怎么不干脆说我忠勇仁孝、足智多谋、侠肝义胆,想跟我结拜兄弟?”
祝北极忍着笑。
越季始终没等到想等的,丢过去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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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起,帐外响起乐声。叙话几次被打断,二人终于静下来。细细一品,觉得似不像是中原乐器所奏。也难怪,不远处就是鞑靼的军营。虽然不熟悉,可那曲子却说不出的好听,又隐隐透出一丝诡异,只让人心摇神驰,甚至……
帐子不远处,王晨婴一阵阵的耳热心跳。看来那藏人乐师没有虚言,这极乐曲果然厉害。
忽然,她腕子被人一把握住。
祝北极?
他的脸刚好掩进月光照不到的一角暗隅,并不十分清晰,可凭着对他的熟悉,王晨婴仍可认出:“北极,你怎么……出来了?”
“里头……好热……”
听着他不大正常的声音,她心神荡漾,是乐曲产生了作用——乐师说过,男子所受影响要强于女子十倍,此时只怕他已经是欲火烧身。她忙得反握住他。
“不……”他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些,“不行。我、我要走了……”
“别走——”她一把攥得死死的,“不要走。我愿意,我愿意的……”她第一次靠进他怀中,他只是稍向后撤了撤,到底是没有躲。
轻轻搂住他腰身,王晨婴自己也是身软如绵:“只要你,今夜之后,不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