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色 第4节

  云暖被屋外叽叽喳喳个没完的陈奚妍扰的心烦意乱,皱着眉打开门,指着她的鼻子:
  “我怎么过我的生活不要你插足,在说话我就把你拖出去。”
  陈奚妍见好就收,耸了耸肩,看云暖开门,伸出双手说了一声:
  “给我床被子。”
  云暖把自己的被子裹起来,丢到陈奚妍伸出来的手臂上,把门关了上锁,裹着衣服躺回床上,她的床头柜上,还有格拉斯香水学院的休学申请,她翻开那份申请,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最后才叠好,夹在床头柜已经很久没有再翻阅过的专业书籍里。
  云暖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晚上就着羽绒服将就了一夜,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一个响亮的喷嚏吵醒,她吸着鼻子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中午去一趟超市。
  陈奚妍没去学校,窝在厨房里煮泡面,看她披头散发的出来,嘴里塞满东西,问她:
  “吃泡面吗?”
  云暖没回应她,头疼的捏着眉心,刚刚准备洗漱,又被来电铃声打断,她只得接起来,喂了一声:
  “暖暖,奚妍是不是在你哪,这丫头,怎么跑去你那边了,打扰你多不好。”
  云暖哦了一声,一边刷牙,一边说道:
  “你也知道打扰我了,那什么时候来把她接走?”
  自从妹妹陈奚妍出生,云暖和父亲云岩的关系更加恶劣。不懂大女儿云暖心里需求的云岩从未想过要去弥补,以至于云暖变得越来越冷淡,连陈奚妍也一起讨厌了起来。
  云岩有点不好意思的在电话里轻咳了一声:
  “这丫头跟家里人闹矛盾,先麻烦在你那边住几天,你帮着照顾照顾?”
  云暖没在电话里听到半句关心自己的话语,连为什么休学也不问,直接挂了电话。
  从洗漱间出去,云暖看陈奚妍还在厨房吃早点,便靠着厨房的门,把脸一沉:
  “你现在归我管了,吃完马上滚去学校,我不想看到你邋邋遢遢的样子。”
  云暖在陈奚妍的眼里一点儿姐姐的做派都没有,像个随时随地都会抓狂的小猫,这种脾气尤其在她从格拉斯休学之后,表现的更加神经质。她自知云暖虽然不喜欢自己,却又不得不管教自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面和她抗衡,点了点头,吃了早餐收拾好书包,便跑的无影无踪。
  屋子里突然间多了一个人,云暖不得不把找工作的事情提上日常,在去超市之前,一连在各大招聘网上发了十多封求职信息,她目前只想赶紧找个工作落脚,有了正常的上下班生活,就再也不用和陈奚妍硬碰硬。
  距离她所在的小区附近,最近的购物中心只需要走十几分钟便能抵达,云暖把陈奚妍的日常用品也算在今日的采购范围内。
  求职信息发出去没多久,云暖手机上就收到了不少短信,但无一例外,全是娱乐会所和tkv的短信,她把短信一条一条删除,关了静音把手机丢到包包里,一抬起头,就在视线范围不远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乔景延戴着黑色的墨镜,全凭盲杖引导,在食品区采购食物,这人对黑色像是情有独钟,今日穿的黑色衬衫领口绣着些精细的刺绣,有些中国风的味道,他无法推行购物车,只在手上握了个小篮子,在蔬菜区挑水果,全手感和嗅觉去辨别,偶尔有营业员走上前和他搭讪,大概是想帮帮他,均被他这人礼貌的摇头拒绝。
  云暖从没见过生活自理那么强的盲人。
  她推了购物车,小心的往他那边走去,和他保持礼貌距离,默默的观察者他的日常。
  然而她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多久,便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来,转过身对她说了一句:
  “云小姐,也来这里采购?”
  果不其然,他身上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天赋,就是这样也能辨别的出她在他的身后,像是有特异功能。
  云暖勾着唇角笑了笑,把耳边的碎发头发勾至而后,和他并肩:
  “是的,家里来了个讨厌鬼。”
  云暖毫不掩饰自己对陈奚妍的讨厌,挑选了一个品相完美的橘子丢到他的购物袋里,自己也站在他的身侧,随意挑了几个橘子在自己的袋子里。
  在乔景延面前的云暖,和昨天还对着陈奚妍发火的模样大相径庭,云暖不会让彼此之间的谈话冷场,面对冷漠的乔景延,总是一副热情主动的模样,半个多小时以后,两个人逛到了家纺区,云暖在样品床边停留了一会儿,摸了摸床上的喜庆十足的大红色蚊帐,服务员马上就热情的走过来:
  “小姐,这是今年最好卖的一个款,买去结婚正好。”服务员察觉到乔景延是个盲人,以为他们是买去结婚,便从床头拿了个抱枕,塞到乔景延手上:
  “这款被套也很特别,是人工刺绣,好几对新婚的夫妻都选择这个来铺婚床。”
  乔景延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枕套,大概是个四方形的小抱枕,上面绣的,正是鸳鸯戏水的意境。
  被服务员误会的云暖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了一句:“不是结婚用。”
  “那也没关系,平日里铺床也很漂亮。”
  云暖脸更红,倒是突然间听闻身侧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看向服务员所在的方向:
  “我们看起来那么有夫妻相?”
  她第一次听闻他的笑声,细腻的,带着低沉磁性的尾音,轻轻的落在了心尖上,云暖转过去看了一眼,见他笑着把枕套递给服务员:
  “你误会了。”
  服务员尴尬的不行,问了云暖喜欢的花色,说是重新给她翻新的花色。热情的服务员一走,云暖才感觉松了口气,又看了一样面前中国风十足的床品,倒在样品床上,看着大红色的床幔,喜庆的红色,根本就不合适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志了的人生。
  她靠在枕头上沉默了一会儿,正想起来,一直在摸抱枕上花纹的乔景延突然走到了床头,摩挲着把抱枕放回原处,随即倒在床上,准备体验一番。
  她半支着身子,正想起来,被面前突然躺下的乔景延吓到,一动也不敢动,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大概是根本没察觉到她躺在床上,乔景延侧躺着,闭着眼睛用手在床幔上细细的抚摸着,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人摘掉墨镜,往她所在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
  “这套床品的颜色,应该挺适合你。”
  她半支着身子,看着身侧的男人勾着唇角,目光刚好落在她那边,一瞬间被他躺在床上的睡姿吸引了注意力,索性不要脸的,默默躺回去:
  “红色?乔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红色的?”
  两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彼此不过二十几厘米的距离,云暖大着胆子的和他面对面躺着,没听闻他说出个理由,便又小声的“嗯”了一下,往他那边靠了靠:“是因为红色,热情,张扬,魅惑……”
  那个人闭着眼睛,手指尖抚摸着床单上的纹路,察觉到云暖大着胆子躺在他的身侧,便睁开眼睛,往她那边落去,说的有些不太肯定:
  “大概。”说是大概,是因为他并没真正的去了解透彻她。
  云暖脸皮厚,不过是一时色起,认为哪怕他看不到也能幻想得到,一个女人躺在身侧,得有多大的诱惑力,直到她对上那双睁开的黑色眼眸,被眸子里深邃的星光吸走了魂魄,一时间,心跳骤然加快……
  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喜欢他的眼睛。
  第5章
  云暖知道自己不能看这双眼睛。
  耳根子被那双眼睛凝视的通红,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还是会在心里心虚,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后来看到销售员拿了新的花色过来,她才赶紧起身,接过去随意摸了摸,便定下了。
  乔景延看她决定的如此果断,坐在床沿边,好奇的问了一句:
  “什么颜色的,好看吗?”
  “天蓝色,有淡黄色的小雏菊,像夏日里格拉斯的天空。”
  乔景延应了一声:“我没去过格拉斯,只知道那里是有名的香水小镇。”
  云暖有些窘迫,以为自己形容的很详细,实则对于乔景延这个盲人来说,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他大概从没有见过。
  云暖对乔景延的眼睛好奇至极,后来跟着乔景延回去小区的路上,她第一次开口提及了乔景延的眼睛问题:
  “乔先生的眼睛,是不是还有光感?”
  这是云暖通过这几天和他接触单方面做出来的判断,踏进电梯以后,乔景延主动把墨镜摘掉,往电梯里的光源处看了一眼:
  “现在能感知到一些微弱的光源,但是我知道这种感知在退化。”
  曾经还有医生和乔老爷子提过,乔景延的眼睛还有救,说不定那一天就能通过这微小的光感慢慢复明,但是年复一年的检查和治疗,根本见不到什么效果,直至去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乔景延和乔老爷子冷战了半年多,之后便不愿意再去医院看眼睛了。
  云暖为了缓解气氛,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那你还是很厉害,每次都能认出我。”
  乔景延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厉害,他知道像自己这样无用的人,一旦失去了乔氏,一无所长,卖画为生也不过是天方夜谭,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生来就有,就像曾经在公司里听到员工们的闲聊:
  “乔先生很幸运,有乔氏和俊美的样貌,是上天眷顾,哪怕以后董事长终老,他也可以衣食无忧的活下去。”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予的,他其实一无所有。
  突然间听到有人说自己厉害,乔景延反而感到有些可笑,电梯门打开以后,他低下头,往云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释:
  “我是因为你身上的香水味,才认得出是你。”
  他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每日使用的那款香水,像是身处在春日赏樱时节,如同樱花一样的味道。
  那是云暖香水工作室的镇店之宝,也是促使她在香水圈获得认可的秘宝。
  ——
  云暖却不愿意和乔景延提起关于自己的这段过往,回了房间煮上米饭,她的思绪被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断,来电公司是南音航空,说是她前不久丢失的箱子已经找到了。
  云暖挂了电话,在冰箱上给陈奚妍留了纸条,临出门之前在家门口的地毯下放了钥匙,拿了证件就匆匆前往机场取画。
  据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交待,云暖的箱子被一位男士误带走,过了几天才发现,这才通知的航空公司。云暖赶到机场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见到那只箱子躺在地上,她二话不说按了密码打开,画作被层层叠叠的薄膜纸包裹着,细心的云暖马上就察觉到,薄膜包裹的方式和自己的包裹有些差距,明显被人打开过,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拿起来看了一眼,确定了没有事情,这才收起画作带走,在回机场的路上,云暖给童佳音打了电话,让童佳音撤掉在各大网站发布的求画信息。
  失踪了大半个月的画作又重回手里,云暖高兴还来不及,报了喜讯,又和童佳音吐槽:
  “这人打开过我的画了,要是副名画,他可能都不会归还了。”
  “回来就好。”童佳音知道这副画作对云暖的重要,“对了,你找到工作没有?”
  “昨晚陈大小姐被我爸丢到我这里来了,我忙的要死,准备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摆地摊。”
  童佳音当然不相信云暖会去摆地摊:“我看你那晚和乔景延谈的不错啊,他那边没戏么?”
  “他啊。”云暖把手放在膝盖上,想了想:“我发现这人自理能力超级强,不知道骆学长作为他的助理,平日里都是帮他做些什么的,我在别人面前可以自信斐然,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云暖说到这里便停顿了数秒,把目光落到窗外飞速前进的风景上,此时黄昏已至,被暖色夕阳笼罩的城市明晃晃的,刺的人眼睛发痛,她说:
  “他的感官,尤其是嗅觉,非常敏锐,我没遇到过这样厉害的人。”
  是仰慕,让他对这个盲人先生望而却步,心生敬佩,第一次他从隔壁翻墙进来,是因为嗅到她家煤气灶上烧干的水,再到最近一次,她因为用了香水,被他准确无误的识别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特长,能够胜任他的助理。”
  云暖的这句话,说的童佳音内心一颤,连设计香水瓶的手稿也画歪了,她握着电话走到窗边,想像此时此刻坐在计程车里的云暖说出这番话来的模样,提醒她:
  “你可别忘了,你是无往而不胜的云暖。”
  云暖点了点头,挂了电话抬手捏捏眉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那不是当初她和父亲吵架时说的豪言壮志么,现在听来,反而觉得满是苦涩。
  ——
  云暖在小区门口买了烤鱼,知道陈奚妍不会烧菜,又带了一份卤花生。云暖还真的决定要摆地摊,进了电梯就开始在批发商城上研究物价,在心里有了个小计划。
  开了门锁,云暖弯下腰换鞋,看到门口有双男士的鞋子,她眉头一皱,猜想肯定是陈奚妍又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男人回来,直接把烤鱼放到鞋柜上,踩着高跟鞋进去,怒斥:
  “陈奚妍,你小小年纪别给我……”
  她刚刚进了屋,就因为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人身影愣住,把目光落到在旁边打下手的陈奚妍身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陈奚妍把锅铲交给旁边的乔景延,朝云暖吐了吐舌头,指指乔景延:
  “云暖啊,隔壁这位先生炒菜太香了,我就拜托他帮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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