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十四)

  我们没有说话,后来我感觉到魏璟的呼吸平缓,他先睡着了。我的侧脸就压在我馋了很久的荷尔蒙气息爆棚的手臂上,我的手已经被他捂热了,冒了点汗,但我不舍得抽出去。我闻着他的味道也安心地闭了眼。
  醒来后魏璟不在我身边,我知道他可能出去上班了,但我希望他能有一次和我一起起床,这样我才不会觉得昨晚发生的事像一场梦。
  不过是不是梦魏煊先来告诉我了,他脸色非常难看,我猜一是因为我和魏璟做爱了,二是他真的没怎么睡觉。我小心翼翼地瞥着他的表情,他从洗衣机里抽出魏瑾的那床被子,态度差劲地命令我过去帮他一起晾。抻平的时候他用力一甩,我刚拽好两个角,就被甩得朝他跌过去,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我抱着他的腰,根本没想伸手扶我一样。
  这小屁孩是真生气了,说什么都哄不好的那种。唉,我知道让他听我和魏璟啪啪啪确实很卑鄙,但我是没办法的,我不想再晚一天吃到魏璟的鸡巴。现在他还要负责昨晚被我尿湿的床单,我觉得更加对不起他了,于是我把被子全部扯过来,说你去干你的事吧,我来晾就好。
  他也没说什么,回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过了十几分钟他走出来,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一边往头上戴帽子一边冷冷地说我出门了,你自己吃饭。
  我抱着沙发上的靠枕一动不动看着他,但他毫不犹豫地按下门把,然后砰地把门关上。这个砰其实是我的心理作用,魏煊虽然心情不好,也没有吼我骂我,他可能跟魏璟一样都需要点时间消化和我的关系,就像之前我必须消化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一样。
  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单独待着。现在想想自从我搬到这里每天都是魏煊陪着我,我们的动线几乎一模一样,上学放学,周末也不怎么出去玩。我不明白魏煊明明看起来在学校是有好人缘的,为什么不爱和同学玩,要是我有这么多朋友我早就不想回家了。
  我又想到今天中午我要自己解决午饭。魏璟不在就是魏煊照顾我,住在这里我也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学做饭,因为我的生活技能在他们眼里完全不够看。我每天就负责洗衣服、晾衣服、迭衣服。这三件事还是魏璟教过之后才同意我来做,我觉得我还是很聪明的,能把这三件事干得很漂亮,但有一天我把迭好的衣服连同男士内裤交给魏璟,他突然就不让我干任何家务了,我觉得当时他的表情好像很难以启齿。
  一个人的时候世界变得很安静,我只能一直开着电视,但我看几分钟就看不进去了,老是想拿出手机给谁打电话,然后我发现通讯录里只有一个我爸的电话号码。我竟然没有其他人的,竟然没有魏璟的,这让我想他的时候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过我今天不应该打扰他,等他想明白要和我谈恋爱了再打也不迟。我也绝对不会打给我爸的。
  我在沙发上补了会觉,醒来发现窗外是极其难得的大片的粉色晚霞,我趁着黄昏把床单收进去给魏璟铺上。说实话我完全没铺过床,花了好长时间把床单理整齐,魏璟和魏煊还没回来。魏璟本来应该已经到家的,我心里冒出点不安的情绪,有些焦虑地在他床沿坐了一会。
  此时天完全黑了,我从他们房间出去,经过短短的走廊到达客厅只需要两秒,但我花了几百倍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幸好灯光的开关就在走廊的墙壁上,只不过天花板的灯照得家里很暗,窗外的晚霞被浓墨似的黑夜替代,我慢慢走到去厨房找吃的。
  我还以为魏煊说的我自己吃饭只包括中午,等看到魏璟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我才意识到我必须要一个人度过这个夜晚了。没有人会陪我。
  我咬着唇瓣从冰箱里找魏璟提前备好的晚饭,只是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样又涩又堵,还有点痛。厨房的灶台装了一排窗户,我不得不面对像黑洞一样的夜色,空气里都是陌生的味道,让我越来越不安。
  微波炉里加热的菜缓缓旋转着,灯光灭掉后发出一阵尖锐的滴滴声,把我唤回神。我把盘子拿出来放在餐桌上,那一瞬间我感觉时间被暂停了。我的指尖还碰着发烫的盘沿,但我就像被冻僵一样收不回手。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很多声音,可我也不知道那些声音到底在说什么,简直一团乱,弄得我都呼不上气。
  直到缺氧到四肢发软,我才像溺水的人跃出水面一样紧紧扣住桌子。我张大嘴喘息,用手指抓着胸口,想缓解那里的不适。
  我几乎是爬着到了沙发旁边,坐上去的时候已经一身冷汗。我看到了随便放在茶几上的塑料袋,我学着魏璟之前让我做的那样包住自己的口鼻深呼吸,但没有用,我的身体就像痉挛一样颤抖着,我已经没办法给我爸打电话了。我为了张着嘴大口喘气,口水和眼泪一起流出来。
  【阿姨……阿姨我错了,我好饿……】
  【我说过了!把家里收拾好之前不许吃饭!你的家长惯着你我可不会惯你!我帮你收多少遍了?哭什么?我问你哭什么!你想把我的耳朵吵聋是不是?!滚回去!给我接着收!】
  【呜呜呜呜不要打、不要打辛辛,我听阿姨的话,我会收的。】
  【是不是你跟你爸爸告的状!站过来!】
  【不要呜呜呜不是我、我没有告诉爸爸,阿姨不要打了!辛辛好痛!】
  家里好安静,静到脑中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我开始掐自己的手臂,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哭了。
  【诶你们知道吗,楚辛辛把美术老师给举报了。】
  【啊为什么!她和大金有什么仇啊!不是,她把学校里唯一一个帅哥给举报了?!那大金以后怎么办?】
  【小敏去问她,她说是性骚扰,说大金猥亵她……】
  【哈哈哈哈哈我真服了大金性骚扰她?简直离谱,她是不是有妄想症?】
  【她之前还跟小敏提过高年级有一个数学老师也是猥亵女学生,被开除了,可能真是有妄想症吧。】
  【我去,那大金岂不是也要被开除?大金好惨,对她做了什么要被这样搞。】
  【大金是不是都不怎么和她说话的?你记不记得当时有人问她大金帅不帅,她竟然说一般般,她不会其实暗地里喜欢大金然后幻想他摸她吧。】
  【呃,好贱。】
  【像大金这种帅哥级别的老师简直稀缺,你不觉得他讲课也很幽默吗,他走了谁来替他教我们,我才不要隔壁班那个中年男。】
  【对啊,大金做了什么,她光靠一张嘴说,谁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
  【听说大金不止要被开除,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当老师了,她家长还挺牛的。】
  【呵呵,那正好,我妹还缺一个美术老师,到时候我让我妈打电话问问大金。】
  【她以后会不会觉得我们也要猥亵她?】
  【你干吗这样说,好恶心。】
  【我们学校女同还少吗?回去告诉颖哥一声,小心被举报。】
  【哈哈哈哈我要被你们笑死了,颖哥无辜中枪。啊!你们换好没,上课了,快点!】
  【啊啊啊啊啊啊礼仪老师又要骂了——】
  【去找你爸爸,我还在外面吃饭。】
  【妈妈,你、你今天能回家吗……】
  【还不能。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挂了。】
  【辛辛过来,别哭了,爸爸以后再也不会不管你了,原谅我,嗯?】
  【辛辛,只要你愿意,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家?家、我的家?不要不管我……
  我难受地缩在沙发上,因为呼吸太久喉咙又凉又干,眼前也渐渐开始模糊,还是有片段不断在脑中或者耳边闪过,小时候的、我妈的、学校的、我爸的、魏煊的、魏璟的。房间隐隐约约传来座机的电话铃,但在我听来就好像某种奇幻而沉闷的鼓点,和我的心脏一起跳动。
  “辛辛、辛辛……”
  唇上传来点湿意,我眨眨哭太久被泪水黏住的睫毛,让他的舌头闯入我的口腔,不要走……
  “什么?”
  他舔弄着我干渴的舌面和牙尖,然后吮吸我两片发凉的唇瓣,我在他的亲吻下哭泣,声音颤抖,不要抛弃我。
  “魏璟,不要让我一个人……”
  他大手托住我的脑袋,把我微微用力按向他的唇。我感受着在我口腔里搅弄的舌头,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和摩挲我手背的指腹。我的五感重新被他占领,甚至连那股熟悉的味道也回到我的身体里。好像我们本就该这样。
  我用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像动物一样拿舌尖舔舐他的唇瓣,他伸手帮我擦了擦眼泪,等我不再舔他,他才出声问,魏煊呢?
  我说小煊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魏璟的眉头拧了拧又松开,好像想到什么,他惯常平静的眼睛透出一丝丝无奈和笃定。
  “以后不会了。他不在我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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