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未知考核,严防死守

  赵戎其实对于顾抑武论人家教的话,是并不赞同的。
  不过奈何他现在和顾抑武是统一战线,总不能拉后腿。
  所以又被代表了。
  结果……
  此刻的楼台水榭中。
  一老两少,三个男子之间暂时有些沉默。
  除了不远处传来的沉闷钟声。
  楼台内的空气,像孟老祭酒的鱼钩所在的水面般,寂静无波。
  姓孟的老人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手上的鱼竿纹丝不动。
  即使是刚过腾出一只手,略微教训了下旁边两个兴致匆匆跑来告他女儿的状,并且还吐槽他没有教好的学子。
  赵戎和顾抑武此时的姿势有些独特。
  二人蹲在孟老祭酒左右,却是上半身后仰着,两只手向后撑着冰凉的地面。
  毫无形象。
  若是被孟正君看见,定是要呵斥他们举止不端,没有正行。
  而这也是赵戎一直隐隐反对的太过形式主义的小礼。
  此刻,顾抑武的心,和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一样,也是拔凉拔凉的。
  他睁大眼看着前一秒还觉很好说话、面色慈爱的钓鱼老人。
  赵戎揉了揉后脑勺。
  刚刚他都没看清楚老人是怎么出手的。
  是个高手,实锤了。
  赵戎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眼下肯定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顾抑武正在朝他使眼神。
  二人对视一眼。
  眉目传情,不对,传话。
  赵戎皱眉:祭酒也姓孟?你怎么不早说。
  顾抑武瞪眼:我他娘的哪里知道这学馆是他们父女两开的?一般这种书院长辈的姓名又没人敢喊,不知道也正常。
  赵戎眉头一松一皱:那现在怎么办?尴尬症都犯了。
  顾抑武眼睛一闭:哎,等死算了。
  赵戎:……
  只是,还没等二人决定到底是跑还是降。
  前方背着身的孟老祭酒,就已经轻声开口。
  “都起来吧,地上凉。”
  赵戎咳嗽一声,没去管咸鱼装憨的顾抑武,重新蹲回了孟老祭酒的身边。
  后者笑道:“有猜到?”
  赵戎拍了拍手,敛目说,“有朝这方面想,只是……太不像。”
  孟老祭酒神色自若的看着毫无动静的鱼饵,“小孟与老夫确实不像,不过,谁说女儿一定要像爹的。”
  赵戎点头,“是这个理。”
  孟老祭酒有些谈性,布满皱纹的脸庞皱起,笑眯眯道: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后辈各有各的缘法,何必要与长辈相同,亦步亦趋的,走同一条路。”
  老人顿了顿,突然没头没脑一句。
  “嗯,就像你们学堂的朱先生。老夫倒是喜欢这女娃的性子,现在这样教书写字养兰挺好的,只是有个老家伙……”
  孟老祭酒摇了摇头。
  赵戎没有追问。
  他低头看了看手,轻轻一叹,“挺好?只是苦了后后辈啊。”对于身前老者而言,孟正君是后辈,赵戎是后辈的后辈。
  孟老祭酒笑骂一句,“你小子,这么点事都受不了,亏老夫还把你当作学院栋梁。年轻人,多遇到点事,斗一斗不挺有意思的。”
  赵戎身子向后微微一仰,“学院栋梁?都快被劈成两半,当柴火烧了。”
  他摇头,“没意思没意思。”
  孟老祭酒安静下来。
  赵戎眨了眨眼。
  孟老祭酒忽道:
  “学规里虽然有超过三次记过就开除的规矩,可是后面也有附加的一条,开除任何一位墨池学子,都必须经过老夫这个祭酒的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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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忆了一番,“说起来,老夫任期内,还没开除过哪位墨池学子呢。”
  赵戎表情和语气同时到位,奉上马屁,“老先生高风亮节,体恤学子……”
  “一般都是他们自己主动去退学的。”孟老祭酒打断道。
  赵戎吸气,拱了拱手,由衷感叹一句,“体面。”
  孟老祭酒摸了摸胡须,孩童似的乐呵起来。
  似乎对这业绩很是满意。
  赵戎嘴角一抽,随后忍俊不禁。
  顾抑武在一旁悄悄却仔细的瞅着这一老一少,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笑了。
  旋即,孟老祭酒转头看着二人,语气难得有些严肃起来。
  “有教无类,有人视为我们儒生的空话大话,天下其他书院其他儒生如何做的,老夫不知道,也不去管,那是文庙的事。但是在脚下这个墨池学馆,这座林麓书院,这就是与至圣先师一样大的理。”
  这个喜欢钓鱼老人一字一字。
  “寒门赘婿又如何,豪门贵子又怎样,来墨池学馆,便都是坐同一张席子,同一张桌子,谁高谁低,各凭本事。而先生学正祭酒,对待学子,亦是如此。”
  赵戎与顾抑武闻言,相视一笑,安然颔首。
  只是下一秒,孟老祭酒慨然大气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
  “子瑜啊,那个,虽说如此,但你以后要是和她吵架争执,不到紧要关头,还是先别把老夫抬出来,咳咳,你想想啊,底牌一般都是最后出的,可别天天挂在嘴边啊。”
  赵戎瞧了眼孟老祭酒的表情,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了老人家在家中的地位了……
  同时,他也对某个将小礼讲究到了极致的古板女子,有了更新的认识。
  不愧是‘超大号鱼怀瑾’。
  面对有些心虚的孟老祭酒,赵戎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与她争,也不用争。”
  孟老祭酒左边的花白眉毛一挑,笑看赵戎,不语。
  顾抑武有些扭捏的插嘴,“老先生,那个,马上就礼艺大考了,孟学正她……我听说会派一些学子下山?”
  孟老祭酒了然,点头,“嗯,是要派人下山,刚刚她来就是谈此事。”
  他挑了些能说的,沉吟道:
  “这事,之前小孟回书院的路上,途径旁边大离王朝时,就已经大致敲定了。不久前,大离又派人来请,请我们书院……”
  孟老祭酒顿了顿,看了眼身前两个竖耳倾听的年轻后生。
  他一笑,刹住了话。
  “大离的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具体是何,老夫现在还不能说。”
  “说了算是泄露礼艺大考的考题。你们学正准备将它作为这次礼艺大考,某些墨池学子的考核。”
  “月中大考,这回第一场便是礼艺,具体情况,这两天便会在学馆公布了。”
  顾抑武憨笑,试探一句,“老先生,这大离之事,是不是很麻烦?”
  孟老祭酒面色如常。
  “小事一桩,你们是代表书院前去,能有什么麻烦事?不过,若是与其它留在书院内的学子的礼艺考核相比,可能是稍微难了些,但也有得有失,会保证公平。”
  顾抑武刚开始还松了口气,结果听到后面的‘稍微难’三字,又是一叹。
  他偏过头,摸了摸后脑勺。
  孟老祭酒抬了抬鱼竿,“也不用太担心,具体是那些人去,小孟应该会斟酌考虑,问问你们的意见的,只是,墨池学馆,至少得去一人。”
  顾抑武丝毫没有感到被安慰。
  他看了眼表情平静的赵戎,嘀咕句,“祭酒你怎么说,我怎么觉得更慌了,这至少得去的一人就是我啊……”
  顾抑武还欲再问,不过赵戎却已经开口。
  “抑武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已经打扰祭酒很久了,改日再来看老先生吧。”
  顾抑武颔首。
  孟老祭酒笑着摇头,“没事,老夫正好也在等几个钓友和棋友。”
  语落,他转头向水榭外的院处看了眼,只见有些老友的身影已经出现。
  赵戎和顾抑武见状,便更不再停留了。
  二人告辞离去。
  赵戎来到水榭门口,微微停步,抬头看了眼这座水榭楼台的牌匾。
  听潮轩。
  对于孟老祭酒的一些业余爱好,赵戎这些日子里的耳闻见闻,也让他大致清楚了。
  老人家哪里是把祭酒当主业,赵戎看来,用挂职来形容更贴切。
  孟老祭酒天天闲着,除了日常去一趟六堂逛一逛,在后门小窗口踮起脚尖瞅一瞅外。
  大多数时间,都是约一些书院内的好友,大多是老人,一起钓鱼、下棋之类的。
  而这些和孟老祭酒看起来差不多大的老者们,身份高低也各有不同。
  有一些赵戎认识的书院年迈先生,也有些年纪大的门房,或是扫地敲钟的老大爷。
  看起来也大多玩的到一块去。
  所以此时,赵戎身前这座坐落学馆的听潮轩,俨然是朝老年人活动中心发展了。
  同时也被一些墨池学子笑称为,大佬云集之地。
  没事多去端茶倒水,混混眼熟,说不定还能碰到久违露面的山长呢。
  不过,这大多是善意的调笑话。
  不管是不是来历不俗的前辈,平日里在书院内遇到这些老人,都是要尊老行礼的。
  因为其中大多数人,是在林麓书院内劳动了一辈子,值得尊敬。
  此时,赵戎转头看了看,身边经过几位老者们。
  他拱手行礼。
  有气质儒雅的的老者背着鱼竿袋,停步回礼。
  有慈眉善目的老者提来一只小板凳,一小袋瓜子,笑容和蔼。
  也有面色冷峻的瘦高老者拎着一个小棋盘,低头翻书册不理。
  赵戎与顾抑武转身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
  赵戎突然想起了某事,转头好奇道:
  “对了,之前没见听潮轩前,那人训斥你时,掏出的那个小册子是何物?我看她在上面记记写写。”
  顾抑武脸顿时一黑。
  刚刚好起来些的心情又毁了。
  他观察了下左右,特别是身后,猛的转身瞧了一眼,这才恨恨道:“小本本,打小报告的小本本。”
  赵戎挑眉,“打给谁?老祭酒?”
  顾抑武长叹一声,“山长。”
  他摆了摆手,“别提了,估计又要被扣分了,以前积累起的印象应该要损失个大半了。”
  赵戎看了眼顾抑武的脸色,若有所思。
  这是和……读书种子有关?
  能让身边这个正义堂学长十分在意的,估计也只有这个了。
  之前,赵戎也听说过,山长那儿传闻有本小册子,专门记一笔‘账’的。
  所以说,孟正君打小报告的小本本就类似于参考物,最后会摆在山长的桌案上,作为山长的参考?
  嗯,所以本公子上回被她记名,名字也算是落入过哪位陌生山长的眼里了?
  话说,赘婿能不能加点分,听说是书院千年以来第一次啊。
  解锁个新成就什么的。
  加点分不过份吧,山长。
  赵戎想了想,把这个’不过分’的想法和表情恹恹的顾抑武讲了讲,后者顿时精神起来,眉欢眼笑的赞同。
  果然。
  哪里有什么绝对的痛苦和幸福。
  都是对比出来的。
  ……
  赵戎和顾抑武分开后,略微思索,便向书院东南角走去。
  一刻钟后,他来到了猗兰轩门前。
  不日就要大考,估计要好一阵忙碌,特别是第一场估计耗时不少的礼艺。
  赵戎是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
  对于孟正君拟定的下山去大离考核的名单,赵戎借用小小的笨脑壳想,都觉得赵子瑜三个字榜上有名的可能性很大。
  说不定,‘至少一个人’就是他一个。
  当然了,也说不准,但是赵戎虽然喜欢赌,但是绝对不是放在别人的仁慈大方上。
  他放弃了侥幸,作最坏准备。
  这两天,先把一些事处理了……
  站在门前的赵戎,听到了门内的院子里,有些动静。
  他略微一听好像是某个蓝衣女童的碎碎念。
  “……小兰……小兰……”
  这个平常待客娇蛮,喜欢记仇,风风火火的兰花小精魅,似乎对兰花倒是挺有耐心的。
  只是最近看他的眼神,和防贼一样的。
  不过,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的怯怯之意是什么鬼?
  怎么感觉她看赵戎的眼神,像是在看可能打豆豆的‘后爹’?
  赵戎眨眼,对于门内动静,也没什么隔门偷听的想法,直接抬手敲门。
  咚咚咚——!
  门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声息。
  赵戎想了想,再抬手。
  咚咚咚——!
  还是没有声音。
  赵戎传话道:“喂,静姿在吗?我是赵子瑜,找你家先生。”
  门内的脚步声有些匆忙。
  静姿的声音传来,“在的在的,等会儿。”
  “嗯,好的。”
  赵戎安静等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一柱香。
  静姿一直在门内和他打太极,就是迟迟不开门。
  说什么刚挖完土,要去洗手,马上开门。
  什么马上开门,快了快了。
  什么哎哟摔了一跤,叫他不用担心,只是手又脏了,再去洗一洗……
  赵戎在门外等的都发霉了。
  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朱幽容正在‘豪放’中,又没有束胸,这丫头在给她争取束胸的时间……
  但是,直到他等来一对主仆的脚步声。
  “赵兄。”
  鱼怀瑾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戎嘴角一抽,算是明白了些什么。
  下一秒。
  吱扭————
  院子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小间隙,间隙内探出一只带着蓝色书童帽的小脑袋,眼睛悄悄打量外面。
  “鱼姐姐,碧芳姐姐。”
  静姿看见救星似的松了口气。
  不过,她察觉到了某人无语的眼神,连忙收起表情,彻底推开门,拍了拍小手,认真道:
  “唔,洗完啦。”
  好家伙,严防死守。
  赵戎满头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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