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回了杏子林,地上只剩着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谢慕骑着马又回到了酒肆。
  酒旗茅亭下,青妩,那青衣人,辛羑,秦重,还有之前在那杏子林看到的陌生少年坐着一桌,已经要了酒菜,只不过个个脸色都冷的难看,只有那少年,一只手受了伤吊在胸前,一只手拿着筷子跳在凳子上舞着筷子夹菜大嚼。
  秦重的手下在酒肆外面的桌子上,还有一桌大概是谢慕从袁州带来的,也都在喝着酒。
  谢慕带着我下了马,马上有人过来牵了马去,那少年眼睛向我和谢慕一瞄,立刻拿筷子敲碗:“回来了回来了,快开吃开吃,老瞅着我一个人多不好意思。”
  青妩跟那青衣人都站了起来,叫道:“公子回来了。”
  辛羑跟秦重坐着不动,秦重跟青妩和青衣人一起,眼神好奇的打量我的头发,辛羑眼睛不转,拿着酒盏,仰脖子将酒倒入口中。
  我挨着谢慕坐定,辛羑不看我,抬头望了谢慕:“我刚去了汪文静家中。”
  谢慕道:“一家十九口,全都死了。”
  我看了看那个伸手拿着鸡腿正啃的那少年:“他是谁?”
  谢慕道:“汪文静的幼子,当初事发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刚回家,一头撞在杀手刀眼上,赶紧逃命,给人追上,我刚好赶到,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少年全家尽死,却没有一点难过伤悲的样子,身上受了伤,也没看他痛苦,反而兴致好的很,还精神奕奕,吃的满嘴油满脸喜色,这能是汪家的儿子?
  辛羑道:“他精神不正常,不用琢磨了。”
  那少年一听这话就急了,扔了鸡腿就要跳:“你才精神不正常,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辛羑冷冷道:“有病就要医,不是精神不正常,难道是狼心狗肺缺心眼儿?”
  那少年气的面红耳赤,辛羑一步不让回视过去。
  我还没见过辛羑这样斤斤计较的跟人斗气,当下有些赧然。
  谢慕插言道:“子阑什么时候启程。”
  这会天色已晚,暮鸦啼鸣,辛羑道:“明日一早。”
  说完又道:“这个姓汪的小子,我要带回盛京去。”
  那个姓汪的小子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谢慕沉吟了一下,最终点头:“我拿他也无用。”
  辛羑没有吃饭,继续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告辞,秦重背过身看他离开,转回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谢慕持酒敬了他一杯,秦重爽快便喝,喝完谢慕道:“我也该告辞了,有缘再会。”
  谢慕带着青妩和那青衣人同起身,向外去,我情不自禁跟着站起来。
  “阿兄!”
  谢慕头也不回,在楼梯的拐角处上了楼,瞬间不见。
  桌上只剩下我,秦重,和那个汪小公子面面相觑。
  桌上的菜除了汪小公子动了几筷,还无人下箸。
  我跟这两人无话可说,回了房,辛羑换了衣服,手中拿着一枚白色的绢帕,对着灯细瞧。
  我在门口站了半晌,他应该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不过没有反应,也没抬头。
  我想过去,又有些迈不动脚。
  我踟蹰了许久,到底不敢进去,旋身准备折回,随便找个地儿将就睡一晚,刚动了脚,就听见辛羑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寂静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还不冷吗,怎么不进来,”
  他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中的绢帕,转身向我,看不出表情。
  我只得小步挪过去,辛羑问道,“他走了?”
  我点头,谢慕一行没有留宿,已经连夜离开了。
  我在辛羑面前站了一会,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便去榻上,合衣钻进被里睡觉。
  我闭上眼睛背过身向里,蜷着身努力把自己缩小,免得占了他的床,但过了许久不见他吹灯,我重又睁眼去看,辛羑交迭着手臂,趴在桌上已经睡了。
  我愧的眼睛都酸了,蹭下榻去,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肩上。
  手刚触到他肩膀,辛羑支起了身回转来,看到我手上的动作,皱了皱眉:“做什么?”
  我尴尬的不知道怎么继续:“怕,怕你冷。”
  “刚有些困想趴一会,不注意睡着了。”辛羑痛苦的哼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睡吧。”
  他将那枚绢帕揣到怀中,揉着额头往榻上去,我举着蜡烛,跟在他身后过去。
  他无视我,背过身睡去了。
  辛羑一路上也不跟我说话,我只敢和秦重一道走。
  他带着汪小公子回了竹西小筑,我踟蹰着要不要跟过去,还是耐不住,我跟着他到哪里都显得碍眼一样,他看也不看我,我几次同他说话,他都当作没听到,那位汪小公子好奇的一眼一眼将我瞧,我难堪极了,只得老实让了开去。
  我坐在辛羑房中等他,一直等到夜深,才听到门吱呀的轻响,辛羑穿着一身素白的底衣,踏月进来,我紧张的站起来,辛羑看我有些愕然,几日来难得的缓和了神色,认真同我说话。
  “你怎么还在这?”
  我嗫喏着不知道怎么答。
  他似乎是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水气,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径自走到榻前去坐了,低了眼解衣,我跟过去,将榻前的灯烛点亮,蹲在他脚前,手搭着他膝盖,欲言又止。
  辛羑停了手,看着我,喉间滚动了两下,有话要说。
  烛光照的他脸温暖的黄,许久他伸手抚摸我脸:“四更了,去睡觉,别着凉。”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辛羑转了眼道:“别再说了,我已经忘了。”
  我那么仰头望了他许久,靠近了抱住他腰,鼻子有些哽住。
  “对不起,你别为我伤心,看到你伤心我也会伤心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是难过的很,我答应了你要听你的话,忘,忘了他,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他,他是我阿兄,我的命都是他的,没有他,我活都活不了,我怎么可能忘了他。”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去,辛羑终于叹了口气:“你同他,没有结果的,何苦难为自己。”
  “我知道。”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不犯傻了。”
  辛羑握着我一只手,闭目不答,我偎在他膝前,泪眼朦胧的仰脸看他:“我记得你的话,再也不想东想西的,我跟你成了婚,往后心里只有你一个,我的人也只给你一个,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喜欢你,他是我阿兄,我们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他是他我是我,我是给他养大的,心里记着他的恩情,再没有别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辛羑耐心听我说完,缓缓道:“我不想逼你,只是你别再见他,可不可以?”
  “他是我阿兄......”
  “琰儿!”
  我给他吓的一哆嗦,辛羑强忍着压低了声:“我不敢再放你自己决定,你太左右反复犹豫不决了,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再松手。”
  我牙关直颤,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辛羑拉着我手,我木愣愣的给他牵着上榻,盖上被。
  他的衾被间有些陌生的味道,我绷紧了身体。
  辛羑手抱住我,将我温柔的缠绕在怀中,在我脸颊上亲了亲。
  我头又晕又疼,胸口闷的换不过气,身体给他圈住,他的呼吸还有声音都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在我脑中周身的缭绕。
  “你身上抖什么?”
  “我,我怕你。”
  我怕辛羑,甚而我对赵免的害怕也及不上对辛羑的十一,我怕赵免,因为他爱发疯,爱打人,而我怕辛羑,却说不上为什么。
  可能因为他太聪明,聪明的超出了我脑袋能理解的范围,让我时常捉摸不透。
  不止聪明,又很能耐,我在他手中永远翻不了跟头,他处处帮我,而我事事都要依赖他,没了他我仍然一无所有。
  他像是一张毫无破绽,密不透风的网,温柔的让我止不住要沉溺。
  而我偶然间会惊恐的怀疑自己会沉溺在其中,直到被淹没,不知不觉窒息死去。
  而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从来不生气不发火,太温柔,所以他只要有一点不高兴的脸色,我就会吓得提心吊胆,怕哪里做错了,气到了他。
  “怕我做什么?我没有火你,别怕。”
  他继续吻我嘴唇,在我耳畔脖子上凑着轻轻啃噬:“别怕。”
  我感觉到他温和善意的亲吻安抚,努力平息了突突不止的心跳,虚软的胳膊缠绕住他腰,低声啜泣:“我怕死你了,你别这样吓我了。”
  辛羑没有回答,一面吻着我,手往下摸到我腰间解开了我衣服,手摸到我腰腹到大腿内侧。
  我几乎是立刻就被一股强烈的羞耻涌上脸,冲的满脸血红。
  我合拢了腿,下意识的顶膝盖挡开他手,咬紧了牙关,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侧了肩要翻过身,辛羑按住我手将我扳回去面对,我抬手就打他。
  辛羑握住我手腕,压在身侧,膝盖跪过来制住,手伸进衣服探摸到我胸前,手指灵活的捏动揉弄着,我左右挣动着,却给他压制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又痒又羞,蹬着脚,急的带了哭腔:“你太坏了,你欺负人。”
  我仰头眨了眨眼睛将溢出眼眶沾到睫毛的眼泪眨回去,嘴里嘟哝着又哭又笑。
  辛羑吻我唇上,问道:“不欺负你,我现在要你,你愿意吗?”
  我不行了,委屈的眼泪刚止住又要掉,辛羑柔声说道:“我会一生疼你护你,做你的好丈夫,咱们会有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围在一块吵着闹着,叫你娘亲,你可以随便摸他们,抱他们,咱们有大宅子,生多少都养的起。”
  “你别哄我了。”我难过哭道:“我不在意那个,我不喜欢孩子,我以前是说假的,我不喜欢孩子,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了,才不想去给他们擦鼻涕,一个个都脏死了。”
  辛羑笑:“哪有娘嫌自己孩子脏的。”
  我抽噎道:“就是脏,我小时候都满地打滚,嬷嬷每天都嫌我烦说我脏。”
  辛羑鼻子顶了顶我的:“脏也没关系,你不高兴了还能打来出气。”
  他温柔的抚摸我脸,同时亲吻着:“给你生小孩子好不好?”
  我哭的惊天动地,好像活的这十多年的日子,在眼前这一刻,统统化为泡影,我所有的曾拥有过的,在宁国的,在大雍宫的,同谢慕的的一切,不可挽留的化作悄然一梦。
  我这十八年,都是白活了。
  谢慕说的真对,我该死了才好,活了也是白活。
  我眼泪朦朦点头道:“你生吧,不要问我了。”
  辛羑放开了我手,我得了自由,坐起来,抹了眼睛上的水,一边哽咽一边看他。
  辛羑侧身吹灭了床头的灯烛,黑暗中人贴近来,屋内只有透过窗的一点月光照亮,我不甚清晰的看他背过身解衣,他偶然间抬头瞧我,眸光灿灿眉目俱笑。
  我突然想起,谢慕走了几日,这会大概正在赶路,也不知到了哪里。
  夜色掩映,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身体,辛羑他比我白,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看着有些吓人,身材修长,伸手触摸上才能摸到有些薄薄的结实的肌肉,又紧又硬。
  我伸出手摸他身上,犹有泪意:“秦重说你有病,你是贫血么?怎么白的这样吓人?”
  辛羑笑搂了我靠到枕上,人也跟着俯身过来,就着我脸上唇上亲吻,手抚摸到我腰上来回上下摩挲,我手搭着他脖子,他身体很沉,一压过来我就动不了。
  辛羑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惑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脱衣裳。”
  辛羑手将我松松挂在身上的衣服剥了去,他的唇吻落在我肩上有些痒。
  呼吸温暖潮湿的在我肩颈游走着,又游移到胸乳上,拿脸蹭着。
  我低眼有些愣愣的看他这个动作,迷迷瞪瞪看了好一会,闭住眼睛,转过头不要看他。
  他湿热的鼻息在我全身缠绕着,弄得我很想扭,他又沉向下亲吻我腰腹,一面吻一面手搂到我臀上,一只胳膊圈着我腰臀,一手将我裤子抹了下去。
  我脸热的要着,伸手扒拉他脑袋,辛羑脸正顺着我腹部往下亲吻着,我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不安的叫道:“你,你起,起来。”
  辛羑停住,笑了笑,就着在我肚脐上亲了一下,身体重又上来,搂着我吻我脸上。
  “咱们来生小孩子。”
  我抱着他□的肩背,温暖而坚实,带着津津的汗意,觉得无比充实满足,又好像永远的缺少了什么,我主动的抬头吻了他的脸。
  他的脸在黑暗中发亮,眼珠儿熠熠生辉。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从来不知道,你说你不娶妻,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在嘉和殿,那小姑娘总是木愣愣的,垂头丧气,见到辛师父却眼睛登时发亮,又胆小又乖巧的一声声叫,叫了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傻笑。”
  那时候我和谢慕还在赵免身边,几乎是过着最不堪的日子。
  竟然是那时候,我完全想不到,那时候,他根本不大搭理我。
  我闭了眼睛沉沉的仿佛要进入睡眠,辛羑的亲吻抚摸落在身上,带着痒意,轻柔的好像羽毛的撩拨,又像是一个美好的春日梦境。
  梦中我又回到幼年时在宁国,给母后抱在手上,谢慕拿着糖人儿逗我,宫女太监们都在笑,宫灯照的一片红,树上结着纸糊的小灯笼,夜色中透着灯烛的油香,还有不知名的花香,还有母后衣上的熏香。
  我在辛羑的亲吻爱抚中迷糊失神,不知身在何地,脑中一片缭绕混合的浓烈的香气,兀自沉迷中听到他的声音低哑着说道:“答应我,忘了他。”
  我喃喃的跟着重复:“忘了他.......”
  身下一阵钝痛,我无力弹动了一下,握紧了辛羑的胳膊,呜咽啜泣道:
  “疼!”
  我摸着他背的手不住哆嗦,辛羑停了动作,低□搂住我,吻着我紧蹙的眉:
  “怎么会疼?真有那么疼?”
  我一句接一句念道:“疼,疼,好疼,你弄的我疼。”
  那股锐痛从□一直顺着脊椎往上蔓延,疼的我心都在颤,浑身的哆嗦,额头上冷汗滚滚。
  辛羑抱着我停了许久,吻着我安抚,又将我紧紧裹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开始动作。
  那股痛意刚刚平息,又剧烈的翻涌起来,我再无力回应他,脑中莫名其妙想起赵免,当初在嘉和殿的那一幕幕,我疼的脑抽,胸闷头胀,几欲作呕。
  我努力忍着,手指掐紧了他腰,等他终于弄完,退了身出来,抚着我头发,亲吻我额头。
  我两眼空洞的看着他:“辛羑,我难受。”
  没等辛羑回答,推开他捂着嘴,一个翻身往榻外,直接奔出屋子吐了起来。
  辛羑连忙跟出来,拿衣服搭着我肩膀,替我遮着身,半抱着我,拍抚着我后背,等我吐完,替我擦净了嘴边的秽物,我无力的挂在他胳膊上,冷风吹来一身激灵,我手脚发软要倒,辛羑手横在我腿弯将我抱起,迅速抱回了榻上。
  辛羑浑身狼狈,脸色苍白,只披着外袍,衣带也没来得及系,脸上还沾着汗湿的头发,给我漱口,拿着湿布替我擦着脸上的汗,我瘫软在衾被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醒来时嗅着一股温暖的肌肤的馨香,发现自己正靠在辛羑的胸膛上,我身体无力,头昏脑胀的,辛羑手中持着甜汤给我喂,我喝了两口,喉咙疼,吃的没有任何味道,不愿再吃。
  辛羑抚着我的肩膀,我靠在他胸口靠了一会,想叫阿西,才发现这不是在我自己的府上。
  我嗓子干哑,勉强开口道,“我想回去。”
  辛羑放下碗,抱紧了我:“你身上不适,等好些我送你回去。”
  我抿了嘴,垂眼眨了眨眼睛,就着辛羑的手喝了点汤。
  “你脑袋里似乎长了什么东西,才会动不动头晕呕吐。”
  我疑惑不解,却有些麻木茫然,听他说,也没有心情问,只答道:“哦,我知道。”
  “这症状有多久了?”
  我木然道:“不知道。”
  辛羑没有再问,喝完汤,他抱着我贴在怀中,亲吻我额头:“没事儿,有我在。”
  我偎在他怀中发呆,下人过来请示说那位汪小公子找。
  辛羑不放心的看我,我说:“你去吧,我没事。”
  辛羑换了衣服,叮嘱了下人离去,他走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摩挲着要找衣服,半天没找着自己的衣服在哪里,我就着身上的单衣出去。
  房内伺候的小童子连忙拦住我说公子吩咐我休息,要好生伺候,我喝斥了几句,直接出了门,身上冷,腿软,走路的脚步有些打飘,我感觉眼前发黑,时时刻刻要栽倒,我连着撞了好几人,看到仿佛是阿西连着容翎过来,阿西惊呼着过来搀扶我。
  我一把撑住阿西的手,终于找着了点依靠,立刻晕了过去,阿西背着我,容翎扶着我腰,一路赶回府中,我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体被捂进了熟悉的被子里。
  我听见赵倾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在跟太医说话。
  “公主身体过虚,原本便心念散动,神意不聚,这个所谓的痴呆症,加之这回又受了重创,才会又犯了老毛病,应当好好休养才是。”
  “另外,有些出血,当不是月事,这个这个应该是男女房事之故.......”
  赵倾顿时打断:“没听说过谁行房能流血成那样的,你当本王没睡过女人?”
  那太医急忙解释:“公主身体有异,这个自然另当别论,以后自当稍戒。”
  犹豫了一下:“另有一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倾一个字:“别卖关子,讲。”
  “公主的病,应不单是体虚,症结应该在脑中......”
  我没有再听,纳闷赵倾怎么会过来,赵倾已经进来了,到榻前背了手一弯腰,伸了头瞧我,我无心搭理他,背过身继续睡,赵倾拿扇柄拍了拍我肩膀:“你可还好吧?”
  我回头看着赵倾:“你别让陛下知道。”
  赵倾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他问太医一样能知道。”
  我捂进被子里,赵倾推了推我,咳了一声:“好好一姑娘,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怜惜着你,你又怎么自个跑回来了?”
  我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赵倾道:“我真是心疼死了,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定告诉我,我怎么着也得给你出气。”
  赵倾离开后,我才又回身睁了眼,我拿过被子到鼻端,嗅着那熟悉味道,心理有些满足,身体似乎也不再痛了。
  阿西说:“公主已经睡了三日了。”
  我想起身穿衣服,阿西有些犹犹豫豫道:“那个,辛公子在外面等了有些时候了。”
  他不说我都几乎要把辛羑给忘了。
  “公主见不见?”
  “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抬高了声,阿西便有些底气不足:“他,他来了好几日,奴才没让他进.......”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忠心了。”
  阿西涨红了脸:“他,他那样欺负你.......”
  “他没欺负我。”我让阿西给我穿衣裳:“不干他的事,是我自己。”
  我穿上衣裳出去,辛羑正在庭中立着。
  柳亭要带他进,韦一江冷着脸只身拦住,场面有些尴尬。
  我叫了一声辛羑,他转过头来。
  他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连眉眼都似乎要透明起来,人瘦了一圈,倒好像这几日病的是他而不是我,我示意柳亭韦一江都退下,辛羑看着我,苍白的脸几乎有些发灰,步履沉重的一步步走过来,将我脑袋拢到怀里去。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所有的麻木顿时崩解,心中的感情愧疚又回来了。
  我发现我仍然还是喜欢他,这几日我心情麻木的几乎要怀疑我其实不喜欢他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回自己房里呆着,不是要让你着急。”
  辛羑没有说话,抱着我回了榻上,我脖子上有些湿凉,抬眼看才发现他的眼睫一片水意,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我的耳畔。
  我登时被震傻了。
  辛羑他竟然在哭。
  我仓皇无措的伸手给他眼睛上摸,辛羑转开脸别开我手,将被子拢到我肩上。
  辛羑连着衾被将我搂在怀中拥住,只是这样,我感觉到他身体瘦的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短短数日,身上就只剩下了骨头。
  我突然想起,那日我没跟他说,连衣裳都顾不得穿便独自出了门,半路昏过去给阿西背回府,接连几日都睡着,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辛羑他这几日又有多煎熬。
  我摸着他胳膊,合了手掌抚摸上他脖子:“对不起,我没事,我好好的,你别难受。”
  他眼角通红,强笑道:“你也知道我会难受吗?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也是人,我也会难受,是我的错不该勉强你,可是我不知道你身体会那样,我要是早知道,我不会碰你。”
  .......
  “我刚见你的时候,你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趴在阿兄肩膀上痴呆呆的瞧我,又怯懦又大胆,见了我便笑,一会说喜欢我,一会问我娶不娶你。”
  他低了眼,眼底全是水气:“我时常看你生病受伤,隔三差五的就要哭一场,我觉得这小姑娘可怜的很,又可爱的很,我没想要动心,可是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管不住自己的心了,你回回那么拉着我,又不说话,只看着我笑,那模样很傻,可又美极了。”
  “你心心念念着阿兄,哭的那般厉害,睡着了也抱着我叫他的名字,把我当成他,时刻要抱着,睡觉也要抱着,我那时候才知道,你心底里大概只有他一个。”
  他说的是我出宫之前那段时间,那时候谢慕不在,是他陪着我,我一直认错了人。
  “我心想既然你那么难过,我便帮你好了,我送你出了宫去找阿兄,我本想跟你说,没有可能的,你不要把心放在他身上,但想来你这样固执,必然不会听我的话,而后你又想跟他离开盛京,我又想,你能离开大概会高兴,那样也不错。”
  他声音无尽低回:“我以为你大概是年纪小,不懂事,嘴里说喜欢我,其实心上什么也不懂,大概是随口就说了,是我入了魔障,竟然为一个小姑娘说的傻话动心。”
  “那回,我在你房里枕边,看到你放在匣子里的那幅画,我在宫里给你画的画,我突然才明白,我竟然给你骗了,我以为你不懂,其实你是懂的,你说的喜欢我,也不是随口说,我猜着,你心里是真有我的,只是你习惯了心里那个人是阿兄,不愿意把别人再装进去占了他的位置,所以你总是假装不知道,回避着我。”
  我想恳求他,别再说了,可是完全张不了口。
  “若是你心里没有我,或者你身边有他,我便远远走开就是。”
  他仰头,任泪水流回眼眶:“可是你心里有我,而他也已经走了,走了永远不能再回来,我不想看你永远守着那个没意义的空壳子,我就在这里,活生生的在这里,活生生的在这里,你要永远无视我,永远当作看不到,舍近求远吗?”
  “我不该逼你,不该伤了你,可是我忍不住想叫醒你,海市蜃楼,你知道那点可怜的根本不存在的希望会要了人的性命吗?我要是可以,简直想一巴掌打醒你。”
  “我看到你昏过去,身上流血,我愧疚后悔的要疯了,一夜没睡,守着你醒过来,转身你却自己跑了,在大街上晕倒了,宫里来了太医瞧病,我着急的赶过来看你,你说不愿见我,你习惯了不用顾虑我的感受,你睡了三日,你知道我这三日要怎样一刻一刻熬过来吗?”
  “我,我忘了。”
  那会阿西说辛羑他来了,但我心里乱糟糟,不想见他,就说不见。
  辛羑捧着我脸紧贴着:“我算是怕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那样的人,当时气坏了,我以后再不碰你了,怎么会这样。”
  “我,我知道了。”
  月色照的我眼前一片白,晃来晃去的在眼前打飘。
  我细细的数着日子,从真定十三年到现在,越数越惊恐,我竟然已经在盛京这么久了。
  从我九岁,到十四岁,到现在,竟然已经十多年了,不知不觉谢慕已经走了三年了。
  三年了,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每当一数到时间便会焦虑的睡不着,惊慌又害怕,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睡不着,侧过身看辛羑,他的脸在月光中也是莹莹的白。
  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描摹着他面容,薄薄眼皮,眼睫很直,挺直的鼻梁,嘴唇是淡淡的水色,我见到他时总是盯着他脸瞧,但我总觉得我并没有认真观察过他的眉眼轮廓。
  我凑过脸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手伸到他腰肋去搂住。
  “子阑。”
  辛羑睁了眼,睡懵懵道:“怎么了?”
  “太亮了,睡不着。”
  辛羑将我头护在胸口,我仍旧仰头叫他:“子阑。”
  辛羑没了睡意,低头嗅了嗅我头发,迷迷糊糊笑道:“又不睡,怎么老不睡,我困了啊,每天都吵我,真会烦人,别闹我好不好,乖乖睡觉。”
  我仿佛要叫着他的名字,听到他说话,感觉到他的身体温热才能有些安慰,所以我睡不着了就老爱弄醒他,让他跟我说话,我看他醒了一会又没声了,抬头瞧才看他又睡着了。
  我又凑上去亲他一下,看他又睁眼,辛羑笑着无奈叹口气,将我抱过去亲吻安抚着,我给他亲的迷迷糊糊的,眼皮越来越沉,天色将明又睡着了。
  赵免手中拿着剪刀,挑选着梅树上最艳的花枝剪下,交给身后的太监。
  我远远站着看了他,将近半盏茶的工夫赵免才注意到我,转身笑道,“琰儿来了。”
  他身上松松系着一件烟青色的袍子,看着很是清闲,我听说赵免称病,已经有数月未上朝了,还以为病的厉害,决定来瞧瞧,不过这么看着,他气色好的很,脸色红润。
  我走近过去给他请安,赵免剪了花一面递给我,一面叙叙说道:
  “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我缓步跟在他身后:“不知道。”
  “我看你呆在盛京也闷的很,想带你出去走走。”他转头向我笑:“你知道谢翮在北边,据了闵川,凤翔,丹阳,跟北夷的元于淳勾结,要造我的反,来势汹汹的,已经要打到通州的金阳城,我准备亲自去会会他,我记得谢二公子当年也是好个风流人物,这十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故人依旧否。”
  通州,通州在盛京东北边,金阳城依着绵延千里的长辽关,乃是北雍阻隔北敌的第一道屏障,那个元于淳,当年是在赤水河一战给赵免打的大败,带着残余部署逃往了北边的大漠,近些年似乎是养足了精神又在蠢蠢欲动。
  元于淳手下那帮鞑子兵凶残成性,经常在北边扰境,烧杀作乱,掳掠良民,那些蛮夷反复无常,粗野鲁莽同野兽无异,我一向没有好感。
  然而我二哥这件事,我却不便说什么。
  赵免递给我一支梅花,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觉得如何?”
  我接过花嗅了嗅:“陛下最近睡的好不好?”
  赵免笑,手攀着我肩膀,将我搂近了,在我耳边轻嗅,啄吻了一下:“你在关心我吗?”
  “有陛下的福气才有我的福气,琰儿自然关心陛下。”
  “你说真话假话,只要是好话,朕听着便高兴。”
  我猛然瞧见赵免眼角有一丝细纹,不由得想起,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
  虽然人仍然皮肤细致光洁,但脸上已经隐藏不了年纪。
  奇怪的是赵免这人虽然有些疯癫,但他常年爱笑,即使已经年纪不小,面容上却很是舒展着温和的笑纹。
  “元于淳不过一帮贼寇,能成什么气候,陛下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我认真道:“只是陛下这样贸然出京,怕是不大合适。”
  “京里有倾儿在,我并不担心,我也很想出去走走,我近日突然想起当年驰马纵横天下,那会才十多岁年纪,这一晃三十年,想来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我试探道:“陛下看起来很信任睿王?”
  “我们兄弟的感情,不比你们兄弟的差。我父母早亡,倾儿幼时是跟着我,由我带大的。”
  “我由阿兄养大,他一样拿了剑要杀我,一样到现在我连他模样都记不清,谁说得准。”
  赵免狐疑的打量我,手中的剪刀也放下了:“好大胆子,你这是想说谁?”
  “没有说谁,说我自己。”
  赵免沉吟了一下,又哼笑,恢复了那副散漫神情:“你有多少年没见过你二哥了罢?朕一定想办法留他个全尸,给你念想念想,你可要记得朕的恩情。”
  图宝捧了水放在我手边,又在一旁坐下,拉过我给我按捏着手上穴位。
  他最近翻了辛羑的书在学脉理。
  图宝跟了我几年,已经有我肩膀那么高,少年身量,长的真有几分谢家男儿的模样。
  不过原来是个哑巴,现在会说话,也是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
  我觉得这个图宝比阿西乖得多,人又听话又老实勤快,又不声不响的从来不多话,而且他模样看的我眼睛亲切,我喜欢他的很,放在身边伴着。
  我跟他说他生的像我侄儿,他便叫我姑姑,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谢珵。
  “姑姑随陛下去通州,要带珵儿去吗?”
  “你去做什么?”
  他不答,闷了许久又接道:“姑姑不是说我听话,最合心意。”
  他抬了眼,黑幽幽一双眸子,那眼神乖巧又聪慧,挺直鼻子,薄而红润的菱形嘴唇,这张脸真是像极了我二哥,我回回给他看着都觉得惊异不已,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奇妙的事。
  我忘了他问的话,突然想起重要的事:“你把汪幼虞给我叫来。”
  图宝点头,站起身要去,我又叫住:“柳亭呢?”
  “大概在侍卫房里。”
  “也叫他来。”
  辛羑正巧进门,回身看图宝出去,没有阻拦。
  坐定了抿了一口水:“你这样恐怕有些不妥。”
  我没有说,不过以他的聪明,大概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刚见赵免的事告诉他,辛羑了然点头:“那恐怕也少不了我,我该识相的主动去跟陛下请求随行伴驾,也免得劳烦他开口。”
  “他怎么会突然想去通州?”
  辛羑也道不知:“不过前阵子他招了个方士入宫,最近都在忙着求丹问道。”
  辛羑一说,我也想起了,那个方士还是赵倾弄来的,赵免很是宠幸。
  “陛下似乎是听说,金阳城是他得天命之所,当初他也是在金阳城打败了元于淳,而后一路大胜,提九尺长锋,磨砺中原,问鼎天下,这金阳城于他,大概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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