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逃妻 第21节
当时以为是八纪多心胡说,没想到是自己目光短浅,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心明眼亮。
锦宜不肯直面自己的驽钝,遂嘴硬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八纪道:“难道子邈没有告诉你吗?”
锦宜突然觉着脸又开始发热,于是假作把帕子沾水的样子回身:“不懂你在说什么。”
八纪蹭到她身旁:“不懂不打紧,子邈还不信呢,迟早让他服我。”
锦宜的心一跳,八纪忽探头探脑:“郦姑娘,你的这手帕挺别致,是哪里买的?”
锦宜一怔,转头笑道:“天底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说人话?”
“这当然是我自己做的。”锦宜努嘴。
锦宜觉着,八纪这小子的长相显然跟他的性格是成反比的,长的越可爱,性子就越加倍的可恨。
八纪兴致勃勃地盯着那手帕,像是盯着什么宝贝:“给我看看。”
一块儿帕子而已,也不值什么。锦宜正要给他,心念一转又收了回来:“上次那块不是在你手中吗?”
八纪的大眼睛眨动,然后道:“那块……我丢在家里了,我就看看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
锦宜看看他无辜的脸,又看看湿了的手帕,虽然觉着这样一块薄帕子大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她正犹豫,八纪伸出圆乎乎的胖手,灵活地将手帕夺了过去:“这都舍不得,将来怎么当太子妃呀,太子殿下知道你这样吝啬守财,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锦宜惊愕跟羞窘交加,跺脚道:“你瞎说什么?”
八纪人小腿短,跑的却非同凡响地快,就像是人甚至连一只小老鼠都跑不过一样,八纪嗖地窜开数丈远:“我找子邈去了,不信你自个儿问啊。”
锦宜正觉着这小孩儿越发疯了,桓玹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居然教出了如此顽劣的孩子,可也算是“教导无方”了,就这样还去给太子当老师呢……八纪如此,可不知太子被教歪成了什么德行。
跟八纪闹了一场,原本的邪念也都烟消云散,整个人恢复了正常。锦宜正要回房,谁知一转身,却发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站在身后的廊下,身形玉树临风,俊秀的脸上,两只眼睛笑的明媚弯弯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明朗可亲的人。
锦宜这才明白八纪那句“不信你自个儿问”是什么意思,原来这立在廊下的,正是太子殿下李长乐,可是看他站在这里的淡定姿态,也不知道看他们两个闹腾了多久。
锦宜瞠目结舌之余,耳畔听到八纪坏唧唧的笑声,渐渐远去。
“殿下……参、参见……殿下。”
锦宜在心里极快地回想自己方才跟八纪是不是说了很多没规矩的胡话……一边急忙低头,想要行礼。
可方才浸过冰水的手仿佛都僵硬了,连脸皮上仿佛也都起了一层薄冰,却又因为内心的羞窘,被迅速上升的体温烤的的渐渐融化,简直是介于冰与火之间的体验。
相比较锦宜的羞窘无地,太子殿下李长乐却自在多了,他笑吟吟看着锦宜:“你就是郦家大小姐吗?”
锦宜想去挠挠痒痒的脸颊,却又忍住:“不、不敢,正是小女。”
李长乐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跟他寻常见惯的女子相比较,眼前的这位,显然是个异数。
不管是她方才跟八纪的“说笑”,还是用池子里冰水洗脸的举止,以及先前风闻过的那些有关她的……
李长乐心里琢磨,眼光却落在锦宜身上挪不开。
锦宜天生肤白,虽还未完全长开,神情里有一股天然娇憨跟小荷初露的清丽。
这会儿因冷热相激,弄得雪肤反而透出薄薄地桃花红,竟显出几分令人心折的娇丽惊艳,又因为低着头,清新娇丽里更多些许楚楚可人的羞怯,让自诩品格甚高的太子殿下都觉着眼前一亮。
李长乐不禁说道:“你……看起来可跟传闻中的大不一样呀。”
“传……传闻?”锦宜诧异而懵懂,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李长乐负手,哈哈一笑:“抱歉抱歉,一时失言了。”
锦宜正疑惑地望着太子殿下,李长乐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就跑。
像是被人拽着线拉扯着的风筝,锦宜身不由己地随着牵线的太子,飞快地跑过月门。
李长乐止步,将身子贴在月门边上,同时对锦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锦宜正着急地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打量太子殿下的神情,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第23章 窥巾帕查问私情
原来是先前跟随锦宜的那小丫头, 拿了一块儿厚巾子回来,见院子之中无人,摸了摸头:“姑娘又跑到哪里去了?”张望了会儿不见踪影,只得先走了。
锦宜啼笑皆非,李长乐则笑道:“哎呀是她, 倒是让我虚惊一场。”
锦宜问道:“那殿下是在躲什么人?”
李长乐道:“自然是酒桌上那些人,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我才跑出来的。”
忽然他又醒悟:“抱歉抱歉, 我忘了这是你们家里在办酒席, 我并不是说酒席不好, 而是说喝酒的人没趣。”
他满脸真诚笑容, 丝毫没有身为皇族的威严高傲,反而像是个认识已久的朋友。
锦宜大开眼界: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地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认为是哪家随和的少年公子。
锦宜呆看了李长乐一会儿, 也蓦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在这里,她正要行礼告辞, 李长乐道:“啊……你会不会向太师告状呀?”
锦宜被这个太师的名号弄得糊涂, 李长乐善解人意地补充解释:“就是桓辅国。”
锦宜捶了捶自己的榆木脑袋, 这才想起桓玹还有这一重光环呢。
迎着李长乐等待答案的双眼, 这么简单的问题锦宜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努力思索该如何答复,一时就把要走的意图给淡忘了。
锦宜道:“我怎么会去向辅国告状,告什么状?”
李长乐摇头笑道:“我刚才只顾嘴快地抱怨喝酒的那些人没意思, 忘了太师也在其中, 实在不该呀。”
锦宜本想告诉李长乐, 自己跟桓玹并没有熟稔到可以去向他打小报告的地步,但大家毕竟是“亲戚”,多余解释似乎更显得欲盖弥彰,因此锦宜便说道:“殿下放心,这没什么,我也不至于多嘴到那种地步。”
说了这句,锦宜突然想起方才李长乐说的那句“你跟传闻里不一样”,她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太子特意问她是不是向桓玹告状,难道在有关她的传闻之中,也会有诸如此类的不实之论?
偏偏李长乐笑道:“我一看妹妹,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竟是个很可爱可亲的女孩子,方才是开玩笑的,你可不要在意哟。”
锦宜本是要走,听太子如此说,实在按捺不住心底那蔓延生长的疑惑:“殿下,到底外头的人说我什么?”
李长乐一愣,继而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嘴。锦宜道:“殿下,你能告诉我么?”
太子听她请求似的,才终于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想哪个人身后都会有人说些闲话的。比如……比如当初桓小姐下嫁的时候,我就听好些人议论,怕桓小姐嫁过来受委屈呢。”
“委屈?”
“是呀,”李长乐禁不住又笑了出声,才咳嗽道:“原先听他们说郦家有个姑娘,是极为……那些话不大好听,我也说不出口,还是不说了。”
锦宜哪里肯放过:“到底说什么?殿下,不要吞吞吐吐的。给我一个痛快。”
李长乐人如其名,听到锦宜说给个痛快,立刻又乐不可支:“那好吧,是你让我说,可不是我说的。”
锦宜才一点头,李长乐道:“他们说……‘郦家那个丫头,是有名的贪财吝啬,小小年纪最会算计’。”
除了最初“他们说”三个字,后面一句,太子殿下竟神奇地变作女人的声音,惟妙惟肖地演绎出一种有些尖刻高亢的口吻。
锦宜满眼惊艳,但李长乐的表演才开始,他又转头,变成跟自己方才效仿那人的谈话对象:“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她人可凶悍了,在家里把两个弟弟打的嗷嗷哭,又把郦大人约束的甚是厉害……对了,他们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整天给她刻薄的都要活不出来了。”
这一次,却是语调缓慢带些哀愁的女子,李长乐把这女人说话时候蹙眉叹息假惺惺的神态都表现的栩栩如生。
锦宜顾不上欣赏李长乐精湛的演技,因为太子殿下的话显然更有质感。
说自己贪财吝啬……似乎也没什么,以前因为苦恼于雪松那么单薄的俸禄养活一家人,锦宜恨不得跳进钱眼里,所以这个帽子她可以坦坦荡荡地戴起来。
但是……欺负弟弟,约束父亲,刻薄祖母?
大概是发现了锦宜变了脸色,李长乐同情心起,不得不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演艺生涯:“其他的还有更难听的……算了,不说了。”
锦宜听见自己因为生气,牙齿在打战的声响:“还有什么?!”
李长乐脸上略有些忸怩,这个罕见的信号让人着实不安,锦宜的瞪视中,太子殿下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些胡言乱语,说你……性情豪放……跟、跟那个什么林家的……咳咳有些那个……青梅竹马嘿嘿嘿的意思。”
青梅竹马嘿嘿嘿。
李长乐牺牲了自己的演技,改用如此委婉纯洁的词语把那些最难听的话给形容了出来。
锦宜已经给打击的从内而外的颓丧,简直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这所有恶毒的言语压在她的头上,渐渐地把她压得蹲在了地上,幸好地上没有坑,不然还会往下沉进去。
怪不得太子殿下一见面就说自己跟传闻里不同……这传闻都要把她传成一个兼具凶悍无德跟放浪形骸、五毒俱全而一无是处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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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乐也随着锦宜蹲了下来,此刻便拍拍锦宜的肩膀:“你还好吗?”
锦宜举手握住脸:“说实话……没有比现在更差的了。”
李长乐道:“不要怕,以后会好的。”
锦宜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可能吗?”
“也许……”李长乐笑眯眯道:“……吧。”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从门外跳进一个人来,叫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躲在这儿啊,里头都找您呢。”
原来是太子的侍从找人来了,侍从话音刚落,看见太子跟一个美貌的少女头碰头蹲在地上,顿时惊愕的眼珠子往外弹出了数寸。
李长乐站起身来,低头整了整袍子:“别吵嚷,小心叫人听见。”。
锦宜揉了揉脸,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一张脸重新捏揉,变成焕然一新的另一张脸。
李长乐道:“妹妹,我先去吃酒啦,改天有机会再来瞧你。”
锦宜行了个礼:“恭送太子殿下。”
李长乐转身出门,在门口处跺跺脚,伸了个懒腰,太子殿下望着头顶飞过的一只鸟儿,喃喃道:“还好,今儿没白来,遇到了有趣的人。”
***
这一天,除了从太子的口中意外得知了自己的风评到底多差之外,锦宜过的还算舒心。
过后她不免思量,李长乐既然在廊下站了很久,多半听见了八纪跟自己玩笑的那些话。
但是他同时又把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原汁原味地奉献给了她……锦宜不由寻思:太子殿下是因为无心呢,还是有意?
如果是无心,倒也罢了,若是有意,应该是李长乐想让她明白,这样的一位风评极差的郦锦宜,是无法跟当今的太子殿下匹配的,也许是让她趁早断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念想。
锦宜当然不是癞蛤蟆,且最爱护小动物,对天鹅肉是万万不感兴趣的,但问题是桓素舸想让她做那只呱呱叫的东西,她又有什么法子推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