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那双向来疏淡的眼中带了一点迷离,谢知予微微吐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瓣,霜玉般的脸上镀起不自知的潋滟红潮,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眼神看起来就像是被她轻薄了一样。
  可寻常人被轻薄了多少会有点害羞,谢知予却像是在引诱着她,似乎希望她还能继续。
  虽然有些羞耻,但姜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被诱惑到了......
  姜屿呆呆地看着他白皙漂亮的脸,准备好解释的话语顿时被抛到脑后,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谢知予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滚灯,抬眼看她,话里含着笑意。
  “还要吗?”
  他说话时晃了晃手里的滚灯,但姜屿却总觉得他好像在问别的......
  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姜屿赶紧摇了摇头,及时住脑。
  不行,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任务对象产生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姜屿匆匆移开视线,她迫切地需要冷静,不等谢知予回话,转头跑了出去。
  “不要了,你留着吧。”
  *
  回到房中,姜屿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这才将方才的画面赶出脑中。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谢知予怎么可能做出引诱她的事。
  谢知予什么都不懂,再说,她可是要完成任务回家的,也不该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
  说起任务,还是快点找到原因,回到过去阻止他入魔比较好。
  而且如今也并不仅是任务的原因,两人相处这么久,她自身也开始有点好奇谢知予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姜屿将那块过去镜碎片放在手心,低头看着,神思却不由飘远了。
  *
  是夜。
  确认其他人都睡下后,姜屿依照计划,悄悄进了阿沅房中。
  阿沅白日几乎都在昏睡中,这时却是醒着的。
  但他只是安静坐在床榻上,痴痴地盯着空气中某处,连有人靠近也未察觉到。
  为了不惊扰到他,姜屿特意放轻了步子,慢慢走近。
  直到走到他身边,阿沅也并未表现出半点抗拒之色。
  人所拥有的关于过去的记忆太多了,想要从其中找出有用的那一段,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屿略思索了一下,轻声询问:“阿沅,你认识谢知予吗?”
  阿沅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姜屿只好换种说法,又问:“阿沅,你认不认识小予?”
  这回阿沅才算有了反应。
  他缓慢转过头,看着姜屿,空洞的眼中有了一丝神采,口中喃喃。
  “...小予。”
  姜屿见此,连忙取出过去镜碎片,握住一端,另一端触上阿沅的手背。
  镜中映出阿沅茫然迟钝的脸,姜屿眼前亮起突兀的白光,下意识向后一缩。
  待视野边缘杂乱模糊的光斑渐渐消褪,她看清眼前景象。
  一座陌生的庄园。
  天近黄昏,满地败叶在风中滚动,乌鸦成群在空中盘旋,嘎嘎叫了几声后,纷纷落到地面。
  目之所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不清的尸体,死态各异。
  除了死得都很凄惨之外,这些尸体几乎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鳞片覆盖在脸上,面目全非。
  身下流出的鲜血汇成无数条细流,在地面蜿蜒出一道道血痕。
  有风吹过,也仍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她找错记忆了?
  姜屿心里带着疑惑,强忍恶心,在尸体堆中找到了阿沅。
  他身上受了多处剑伤,尚且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仰面倒在血泊中,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双眼睁大,眼珠死死地盯着某处。
  姜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暮色渐浓,火红的残阳映着满地血色,更显触目惊心。
  血色之中,突兀地多出一抹白。
  比起上回见到的谢知予,他似乎长大不少,隐隐有了少年的轮廓。
  看着大约十来岁,和地上的尸体年龄差不多大。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知予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血,袍角溅染了点点血污,他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眼瞳中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的黑。
  未等姜屿细看,眼前突然开始闪烁,出现许多黑色横条,将画面分割成无数个长块。
  姜屿听到脚步声。
  有两人从远处走来,一左一右站在谢知予身侧,脸被遮挡住,只能听见声音。
  “好孩子,不必伤心自责,也不必怜悯他人。”
  “你想要朋友,以后还能交很多。但大道路上总要有人牺牲,他们若不死,死的便是你。”
  另一人话里带着夸奖的意味,随后附和道。
  “欲入无情道,必先断尘缘、灭人欲。”
  “心不死,道不生。能亲手斩断这些羁绊,你做得很好。”
  第47章 蝶恋花(一)
  或许是阿沅的精神状态不稳定, 导致过去镜照出的记忆也有点紊乱。
  姜屿还没听全那二人对谢知予说的话,眼前景象飞速变幻,如同被人按下了倍速键, 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残影。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屿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时间似乎往回倒转了一大截。
  庄园仍是那座庄园, 地上不再有堆积如山的尸体, 孩童们三五个围在一起放纸鸢,嬉笑打闹,笑声欢快, 仿佛连洒下的阳光都随之飞扬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但从孩子们的穿着和建筑风格来看,至少不会是南诏。
  毕竟是阿沅的记忆, 姜屿一眼便在这群孩童中找到了他。
  姜屿走过去,他正和几个小孩围坐在地上闲聊,手里还拿着一只狗尾草编成的小狐狸。
  “我好想我阿娘啊,可是张妈妈说买我们是花了钱的, 既然来了这里, 从此便要和亲人断绝关系。我们是要修道的,心中不可以留有牵绊。”
  阿沅边说边戳了戳狐狸的耳朵, 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问。
  “可是, 你们知道‘道‘是什么吗?为什么修了它,就不可以再想自己的阿娘了呢?”
  很显然, 阿沅的问题对这些小孩来说明显超纲了,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有人安慰他。
  “不能想也没关系的,在这里你不开心吗?每天都能吃饱饭, 还有新衣服穿,要是能把我弟弟妹妹一起接来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挨饿了。”
  阿沅没有反驳,但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没再说话,将那只小狐狸放在地上,又重新拿了几根狗尾草编兔子。
  姜屿站在他旁边,环视一圈,果然在附近找到了谢知予。
  他独自坐在廊檐下,和其他成群结队的小孩格格不入,仿佛有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将他与其他人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周围小孩玩闹时传出的欢声笑语与他无关,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身边仅有几只蝴蝶。
  这个时候的谢知予看起来只有七八岁,齐肩的妹妹头,模样可爱极了。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长相漂亮的小孩在同龄人中应当是比较受欢迎的存在,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悄悄看了他许久,手里拿着一只纸鸢,似乎是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
  但还没有走到他面前便被同伴拦下,当着谢知予的面小声说了句什么,最后两人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走远了。
  ......
  所以谢知予这是被排挤了吗?
  明明他看着也不像是怪小孩,姜屿有点想不太通,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总喜欢一个人对着蝴蝶自言自语,连有蜘蛛和蜈蚣爬到身上也不怕,还说那是他的朋友。”
  阿沅身边几个小孩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谁会和那么可怕的毒虫交朋友啊?他真是好奇怪,不会是什么虫子精变成的妖怪吧?”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他夜里总是会悄悄出门,说不准就是法力不够维持人形,怕被我们发现了!”
  “我听说妖怪都是会吃人的,我们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不要说话好了,谁知道他哪天会突然想把我们吃了。”
  姜屿:“......”
  将心比心,若她小时候看到有小孩和蜘蛛、蜈蚣之类的虫子说话,还把它们当朋友,她也会下意识离那人远些。
  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把对方当成妖怪,还以讹传讹就有点过分了。
  “可这些都是你们听说来的不是吗?”
  低头编兔子的阿沅有点听不下去,他打断几人:“没有亲眼见到就不要乱说了,万一误会了他怎么办?”
  方才第一个开口说谢知予是妖怪的小孩不服气:“你觉得他不是妖怪,那你去和他说句话,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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