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谢知予愣了一下,面上红潮依旧,却又浮起一点迷茫和错愕。
  片刻后,他俯首,额头抵着她的膝盖,突地笑出了声。
  纸窗迎着日光,屋里被照得亮亮堂堂,漂浮在空气中的浮沉被他的笑声感染,似乎都变得飞扬起来。
  果然,有趣的并非是这个世间,而是只有姜屿。
  也只有她能让自己感受到真正的身心愉悦。
  这或许就是深爱着一个人的感觉吧,心是为她而跳的,这种愉快的感受也都来源于她。
  谢知予抚摸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忍不住勾起嘴角,脸颊潮红,微微发烫。
  “师姐。”他抬起脸,迷蒙的眼专注地凝视着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贴近了。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爱我。”
  他拢着她的手掌,贴在脸侧,偏头亲了亲手心。吐息灼热,烫得姜屿手指抖了一下。
  “谢知予,南诏人,年十九,母亲已逝,家中无父,唯有我一人。六岁离开南诏,在扬州庄园直到十二岁进入天衍宗,十九岁又离开。
  此去半生如无根浮萍,天地孑然,于世间飘零久不知归处。幸得上苍垂怜,赠我一场春天,万蝶破茧振翅,令我心又复生。”
  谢知予就这样半蹲在她身前,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对她的需要和期待,话里带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祈求和讨好。
  他轻柔地说:“人世八苦皆尝尽,空余诸多遗憾,不求满天神佛,但求明月垂爱。”
  室内寂静。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传入她耳中。
  姜屿也在看着他。
  她的指尖微动,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着。
  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冷静,可是她的心却越跳越快,说不出任何拒绝他的话。
  此刻,姜屿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实,她对谢知予的喜欢与日俱增,只多不减。
  其实她完全可以走的,离开他,就现在,回档到过去,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可是她不想,也不愿。
  纠结了这么些日子,姜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走了,不想丢下谢知予,她要和谢知予在一起,也一定能找到任务的最佳解法。
  只要能想办法联系上谢无咎。
  但是姜屿现在不想去想这些,她只想简单的、纯粹的和谢知予在一起。
  她想抱他,还想和他亲吻。
  她喜欢谢知予,好喜欢谢知予。
  “好。”
  话音落下,室内紧跟着响起了凳子挪动的声音。
  姜屿移开凳子,蹲下来和他平视,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一切言语都不如行动。
  姜屿弯起眼眸,扑进他怀里,谢知予接住她,用力地回抱。
  两个人就这样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抱住彼此。
  “谢知予,我们成亲吧。”姜屿顿了下,强调道:“我是真心的。”
  谢知予怔了怔,随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早知道姜屿早就摆脱了情蛊的控制,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不想去问。
  谢知予环住她的腰身,脑袋往后退开些,和她额头相抵。
  光亮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勾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两人如坐画中。
  谢知予眸光闪了闪,眼中如霜雪回春。
  他定定望着她,轻声又缓缓地吐息:“好。”
  第89章 两心同(十一)
  窗外花影摇曳, 映在纸窗上,挡住了些许日光。
  两个人相拥坐在地上,他扣住她的手腕, 将脸埋入她掌心,低声地说;“师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姜屿摸着他的脸, 指尖纠缠起散乱的额发, 又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大约是觉得有些痒,谢知予眼睫颤了颤,却没躲开。
  他依恋地凝注她, 弯起一个笑, 说:“去看蝴蝶。”
  姜屿这才记起,谢知予带她来南诏, 原本就是要去看蝴蝶的。
  只不过这几日都待在小黑屋,她倒是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现在就去吗?”
  蝴蝶大爆发的时间在每年五六月,现在正是时候。
  谢知予点头。
  姜屿眨眨眼睛,挪了下腿, 锁链拖在地上哗哗的响。
  她指着自己的脚踝:“那这个怎么办, 你岂不是刚给我绑上又要解开?”
  “不解开。”谢知予说着,松开了系在床角的一端, 绑在自己脚踝上,“我和你一起。”
  看着二人脚腕上连接的锁链, 姜屿无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果然很“谢知予”。
  姜屿读懂了他的小心思,也默认了他的占有欲。她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 又弯下腰拉了他一把。
  “地方远不远?你都没有提早和我说, 我也没做什么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师姐跟我去就可以了。”
  谢知予暂时隐去了锁链。虽然看不见, 行走间却仍能感受得到那股隐秘的联系。
  蝴蝶栖息的山谷离他们所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姜屿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蝴蝶的前身是毛毛虫,成千上万只的蝴蝶看起来很壮观,美不胜收,但若换成毛毛虫画风就会突变,对怕虫人士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等真正到了地方之后,她悬着的心倒是暂时放了下来。
  将近六月,山谷中却还开着大片桃花,芳菲正盛,绚烂如云霞、如梦境。
  不仅没有毛毛虫,也蝴蝶也没见着一只。
  姜屿:“……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谢知予虽是南诏人,但许久没回过家乡,上一次看蝴蝶还是六岁之前,记忆出了差错倒也正常。
  谢知予不可置否,只勾唇笑了一下,说:“师姐,跟我来。”
  他牵起姜屿的手,带着她一路往前去,直到桃花林深处。
  他手持木剑,抬手挥出一道雪白剑气,冷如霜雪,所至之处,桃花皆被这股寒意击碎。
  罡风四起,只刹那间,山谷便漫起一场缠绵纷飞的花雨。
  两人立在花雨中,姜屿隐约间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轻而空灵,好似一个缥缈虚无的旧梦。
  她仿佛意识到什么,循着声音望去,破碎的桃花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而在落花之下,看不见的地方,似有生命即将破茧而出。
  砰。
  很轻的一声,像是风吹过草地,又像是水滴落入湖中。
  成亿只蝴蝶在同一时间自落花堆里振翅飞起,盘旋在空中,和着飘落的花雨蹁跹,如梦似幻。
  “师姐,你会后悔吗?”谢知予在这时忽然开口问她。
  一种预感蓦地袭上心头,姜屿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些,她有点紧张,却不曾想过后悔逃离。
  “不会。”
  只用语言表述还不够。
  姜屿握紧他的手,绕进指缝间,十指紧扣。
  柳如霜曾在地府里为他们办过一场婚礼,该有的流程都有了,可唯独那时两人皆是身不由己,心也不在一处。
  山谷人迹罕至,他们也不需要旁人的见证,更不需要证明什么。、
  爱存于彼此心间。
  纵使未来天塌下来,心意也不会改变。
  “对天盟誓,蝴蝶为证。”
  两人立并肩跪在漫天的花雨和蝴蝶中,叩拜天地,又转身,面向对方,划破手心,击掌立誓。
  姜屿不太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合适,想了想,便干脆由着自己的心意说了。
  她弯着眼角,没有片刻的犹豫。
  “无论快乐还是悲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发誓,我都会永远爱着谢知予。”
  花雨扑簌落下,她的声音脆而亮,一字一句,轻缓而温柔。
  谢知予凝望着她,眼神微微闪动,眸光看似温柔,内里却包含了复杂的爱欲与偏执。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也相依,死也相随。”
  、
  话音落下,手心的血珠交融在一起,沿着掌根滴落而下。两人面对面,对拜再叩首,额头相碰又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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