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陈与义道:“讳希亮。曾为京西路转运使,身后封工部侍郎。”
  王宵猎点了点头。这个陈希亮,自己好像听说过,不过不知道其生平。生前做过京西转运使,在宋朝算不小的官了。可惜自己不是官宦世家,具体什么人说不上来。
  陈与义又道:“某政和三年上舍甲科,授文林郎,为开德府教授。前些年偶因过错,贬职陈留。”
  “原来是进士出身——”王宵猎点了点头。怪不得有些傲气。少年进士,在宋朝是非常人物,自然瞧不上王宵猎这种出身的人。不过正逢乱世,刀枪说话,他也只有来求自己。
  想了好一会,王宵猎才道:“既是进士出身,不应当与凡夫俗子相比。你便随在我的身边,做个参议好了。俸禄虽然不多,养家糊口足够。”
  第131章 大势
  陈与义拿着笔,看着面前各种样的人。听他们谈天谈地,说着自己是哪里人,怎么逃到这里。一路上多辛苦,看见了什么事情。七嘴八舌,乱糟糟的。
  看看天色将暗,陈与义让大家散了。把今日听到的消息整理一番,交给吏人。紧裹夹袄,迎着寒风回家。这些日子王宵猎让陈与义召集逃到襄阳的人,收集他们的消息。此时邸报早已不通,周围发生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就不要说天下大事了。
  王宵猎如此做,陈与义倒是理解。带兵打仗,没有消息怎么行?让自己来做也正合适。此事跟王宵猎军中关系不大,自己又是读书人。
  到了家门口,就见妻子倚在门前,不时张望。见到陈与义回来,急急迎上来。
  陈与义见了奇怪。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你怎么等在这里?”
  妻子道:“官人,今天衙门里来了几个人,说是发过年的物事。我也没有听你说起过,见他们发的有肉有鱼,还有一坛酒。都是多少日子不曾到口的东西,哪里放心得下?心中焦急,在这里等你回来。”
  听了妻子的话,陈与义急忙入内,一起看今天发的东西。
  只见地上有一坛酒,旁边用稻草绑着几斤肉,还有两条大鲤鱼,一只活鸡,一袋米。旁边几个瓶瓶罐罐,问了才知道,说是有醋、酱、油等。
  仔细数了一遍,陈与义有些蒙。自己这几天没有见王宵猎,也没有听说要发东西。突然就有人送到了家里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想了一会,陈与义道:“既然已经送到家中,何必再想那么多?你收拾一下,今天有酒有肉,我们且好好吃一餐!这些日子,没肉到口里,大郎二郎日日叫唤。”
  妻子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眼巴巴看着的两个儿子,急忙答应。逃难的路上,着实苦了孩子。
  第二天一早,就有吏人到来,让陈与义到府衙议事。
  走在街上,陈与义就觉得今天格外不同。整个襄阳城里,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人流好像比平时多了许多,人们的脸上挂着笑容。
  进了府衙,就见到多了许多人,拴了许多马。来来往往的,好多自己不认识的人。
  到了王宵猎的官厅,陈与义上前行礼。
  王宵猎道:“今天腊月二十三了,看看就要过年。军中的将领,大多都到了襄阳,一起议事,顺便一起过个热闹的新年。对了,昨天发了过年的礼物,收到没有?”
  陈与义拱手:“多谢观察。收到了。”
  王宵猎笑着道:“可还满意?今年一切艰难,都将就一些。”
  陈与义忙道:“满意,当然满意!从陈留南下,已经多少日子没有酒肉到口里。当然满意。”
  王宵猎有些奇怪。问道:“你在军中做事,听说预支了一个月俸禄,还买不起肉?”
  陈与义道:“我一家四口人,前些日子又有欠账,吃饱饭就好了。还完欠账,日子会好起来的。”
  王宵猎点了点头,沉默一会,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道:“你准备一下。这些日子收集来的情报绘总起来,一会给来的将领讲一讲。大家都是分驻各地,对天下的事情不熟悉。”
  陈与义拱手称是,出了议事厅。
  刚才听说陈与义还欠着账,王宵猎其实有心让军中替他还了。不过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人军中只怕还有,还了他的,别人的还不还?虽然占了几州,其实现在王宵猎不宽裕,还是算了。
  腊月二十三,王宵猎记得前世是小年。这个年代有没有这个风俗,襄阳的小年是不是今天,王宵猎不清楚。也懒得去询问,就定在今天将领前来议事。陈与义是小官,对此并不清楚。
  太阳高升,众将领和陈与义等人被叫进议事厅,各自落座。只是今日议事厅里与往日不同。以前都是主官王宵猎坐在中间,两边是有座的人。一人面前一张案几,一座榻。再后边是无座的人。今天全部换成了桌子,桌子后面则是椅子。所有的人全部有座,不像旧日严肃。
  曹智严坐下,对身边的解立农道:“看这里样子,再不用以前的案榻,必是知州的主意。以前的时候,知州就说过多次,坐在榻上,用案几不舒服,改成这样才好。”
  解立农道:“必是如此了。现在有汝、唐、邓、襄四州,不是在汝州时可比。看这样子,知州胸有大志,从此再不同了。”
  下面的人嘻嘻哈哈,议论着今天的变化。
  王宵猎站在桌后,看着众人坐。举起双手道:“今天议事,诸位严肃一些,不要嬉笑!”
  见王宵猎认真,众人都住了嘴,严肃地看着上边。
  王宵猎道:“自杨进反叛,从郑州攻洛阳,被我们打败,过了鲁山关。一路南逃,直到了汉江边上才被消灭。近几年来,杨进可以说是京西路第一大贼!被邵凌和牛皋击杀于汉江边,可喜可贺!”
  众人一起叫好,向邵凌和牛皋道贺。
  王宵猎道:“杨进所过之处,邓州、光化军、襄阳府的守臣都出逃。没有官怎么办呢?只好由我们先暂且管着。未有朝旨之前,我管襄阳府,牛皋管邓州,曹智严管汝州,解立农管唐州,余欢光化军。每州军驻军三百人,用于防守城池。地方上的事务,各自组建厢军,不由驻军插手。”
  听了这话,解立农道:“三百驻军足以管住地方,各必再建厢军?厢军不能做战,只是吃粮。”
  王宵猎道:“驻军是正规军,对外作战的。严格说起来,不是金军,就不需要驻军出战。只是现在除了金军,各地叛军也多,只好由驻军剿灭来的叛军。你们不要小看这件事,打仗的军队,一旦用于地方治安,战力会下降。驻军是正规军,当然不同。”
  到底有什么不同,下面的人其实都不明白。不过跟王宵猎久了,知道他这么认为,也不说什么。
  王宵猎又道:“除此之外,所有的军队驻于新野。新野是个好地方啊,三国时后主驻军于此,从此与以前不同。不再辗转流离,在诸葛丞相辅佐下,成一方霸主。只是现在水利不修,水洼众多,土地多不利于耕种,人口稀少。那里是白河和朝水交汇之地,交通便利,到各地都方便,正适合驻军。驻在那里的军队由邵凌为帅,勤加演练,时时备战。”
  这些都是之前王宵猎与诸将商量过的,现在说出来,都没有异议。
  新野是古城,不过此时荒废,并没有设县。王宵猎决定把军队驻于那里,是因为他处于自己掌控的几州中心。不管哪里有战事,都可以快速到达。说到底,主管几州的将领,主要是威慑,管理还是要靠下面官吏。王宵猎的真正实力还是军队,地盘提供钱粮。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军队更靠得住。
  说完,王宵猎道:“今日还有一件事,就是了解一下天下大势。这些日子,原陈留监酒陈与义在军中为参赞,专一收集天下情报。就由他,来为大家讲解一番。”
  陈与义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站起身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再三催促,陈与义才上前站在前面。
  清了清嗓子,陈与义道:“这些日子我与南逃的百姓攀谈,大了解了天下情势。自去年冬天,金军的攻势比去年小了许多。其进攻方向,主要是一东一西。”
  “在西边,金军的主要目的是扫清河东路与陕西路之间的通道。九月,金军攻永兴军,经略使郭琰弃城,节制司兵官贺师范死于八公原,永兴军陷。十月金人围陕州,知州李彦仙击退金人。同月,府州折可求降金,至此,除陕州外,从河东路到陕西路再无险阻。”
  听到这里,王宵猎点了点头。很显然,在金人的眼里,京西路没了价值,他们在西线的主要目标是陕西路。占据了陕西路,就可以兵临川峡。川峡四路,也就是后世四川,可是令人垂涎的富庶之地。
  陈与义又道:“在东边,金人正在扫清南下的路线。东平府、济南府均被金兵攻破。前些日子东京杜留守决黄河,河水入泗水,金兵暂时被挡住。”
  “除此之外,今年冬天河北路、河东路先前坚守的城池,多被金兵攻破。黄河以北,再无朝廷的兵马。去年金军攻破京西路,财宝、人口都被抢走,现在看来,金兵暂时无意再攻这里。”
  这是现在的天下势。与去年不同,今年金军的主要目标是拔除钉子。河北、河东两路坚守的城池被重点进攻,一一失守。同时金军打通从河东路到陕西路、从河北路到京东路和江淮两路的通道。西线除了李彦仙坚守陕州,其余金军大多达成目的。东线由于杜充决了黄河,金兵攻势暂时受阻。
  王宵猎估计,下年的战事,应该会以陕西路为主。同时在东线,金兵必然会紧追赵构。反倒是位于中间的中原地区,暂时成了安全的地方。
  第132章 投鼠忌器
  唐州城里,州衙里张均把手中书信摔在地上。厉声道:“杨天松这厮,如此辱我!有朝一日等我拿住了他,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边的士卒把信拣起来,不敢说话。
  杨天松跑得极快,人又精明,解立农竟然一直没有追上。解立农占领唐州之后,杨天松没有南下去会合杨进,而是转头东进,跑进了桐柏山里。山中原有一个乱军首领刘满,与杨天松意气相投,引了他上山,与自己一起做首领。
  两人的驻地已是信阳军,解立农不敢追赶。去信问王宵猎,王宵猎也只是让他暂等。
  此时信阳军的知军是赵士负,属于赵宋宗室。虽然是旁枝,也不能无视他。旁边州军没有官员的王宵猎就占了,有官员的,倒不好去攻打。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进来,叉手道:“将军,去信阳军的人回来了。”
  把人叫进来,张均道:“你带着知州的手信去的,信阳赵知军如何回复?”
  士卒道:“赵知军说,他自会派兵剿贼,不让我们进信阳军。”
  听了这话,张均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恨恨地道:“以为剿贼那么容易?我就在唐州看着,这个赵知军怎么派兵剿贼!”
  桐柏山的山寨里,杨天松举碗,对刘满道:“哥哥,待了这些日子,不见汝州兵马追来。想来是他们顾及哥哥威名,也要躲避。”
  刘满笑道:“我们自家兄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们现在信阳军。这里有知军,有兵马,汝州凭什么过来?你安心住在这里,且享受些日子。”
  杨天松道:“哥哥这里虽然偏僻,胜在地势险峻,想追来可不容易。”
  饮了两碗酒。杨天松道:“我军里两个宝贝。一个军师,是宝丰县里的读书人。因为躲金人,离乡逃到山里。哪里想到出山之后,家里的田地大多被王宵猎派人占去了。王宵猎要给钱他,这人也不肯,在宝丰县衙外骂了几个月。我攻破宝丰县,便带了他在军中。不想此人骂了王宵猎几个月,要让他入我军中却是不肯。虽然不肯,让他在军中做事却也安稳,文书都井井有条。”
  听了这话,刘满笑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妙人!兄弟要小心,不要让他闹出大事!”
  杨天松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自看得紧,能闹出什么事来?”
  两人饮了一碗酒,杨天松又道:“还有一个妙人,是个女人。长得千娇百媚,哥哥可喜欢?”
  刘满道:“钱财与女人,哪个不喜欢?不过既是兄弟的人,我可不好投人所爱。”
  杨天松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哥尽管取了去便是。而且这个女人不一般,身份可是大有来历的。正要这般,才格外有意思。”
  见刘满询问的眼神,杨天松道:“她的儿子,就是现驻军于唐州的张均。你说说,那厮在唐州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睡他母亲,有没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刘满听了不由笑起来。“不过儿子那般大,这女人岂不老了?”
  杨天松道:“哥哥不知道,这世上就有一种妇人,偏偏看不出年纪大来。看着如二八女子,又经多了世事,什么都懂,其中无穷妙处!”
  听了这话,刘满就觉得心痒难搔。与杨天松饮酒,心里却不知道想些什么。
  襄阳府衙里,王宵猎把手中的书信放下,叹了口气道:“这个赵知军,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我要派兵去剿灭杨天松诸贼,他却说自己剿,不许我们入境!”
  解立农道:“信阳军有多少兵丁?杨天松加上刘满,有二三百人,赵知军用什么去剿!”
  王宵猎摇了摇头:“我让你来襄阳,让张均守在唐州,就是要他去剿匪。张均的母亲被杨天松掳走不少日子了,张均如何不心急?哪里想到赵知军作梗,事情就难办了。”
  牛皋道:“不如不管赵知军,我们径直派兵去好了!”
  王宵猎道:“赵知军是朝廷委派,而且是宗室,不好这么做。算了,此事先等等。一会我写封信给张均,让他再等一等,我另想办法。”
  众人听了,不好再说什么。
  去年金军攻京西路,最南就是到襄阳府。除了王宵猎占住的几州,其他州军多有朝廷官员,不能肆意妄为。王宵猎的打算是先经营这五州军,打下基础。后边哪怕朝廷派官员来,王宵猎也不会让出去。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杨天松。可以不管本是自己属下的事情,张均的母亲不能不管。
  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王宵猎道:“此事先放下。我们先快活过年!今年我们到汝州的时间太晚,没有什么收成,只能简单一些。”
  坐在下边的陈与义道:“我看年前发了许多礼物,不算简单了。”
  王宵猎笑道:“不过是几斤肉,两只鸡,普通人家过年也要买的。说起来,你们随在我身边,只有这些东西,着实是受了委屈。且挨过这一两年,后边日子会好起来。”
  陈与义叹口气:“观察不知,从北边南逃的百姓,每日里食不裹腹,才是艰难。观察占了襄阳,我看城中百姓也都衣食丰足,不似前些日子。”
  王宵猎道:“襄阳本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人口又少,百姓过得好是应该的。金兵南来,造了多少杀孽!邓州与襄阳府,仅这两州之地就可以安置许多百姓,何必南逃!”
  陈与义摇摇头。想了一会,道:“观察,说实话,谁能保证金军不会再来襄阳?”
  王宵猎看着陈与义。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只要有我在,必然保襄阳府安然无恙!”
  陈与义与王宵猎对视。过了好一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王宵猎道:“我知道许多人不信。又如何?只要手中有强军,让金军不敢正眼看这里,打上几仗人们就信了!数州之地,土地肥沃,自保应该是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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