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说不愿意了!他个小孩子懂个屁啊!”一听这事还要商量,何国栋不干了,“他爸妈都没了,我们老何家凭啥养着个外姓人?再说了,这孩子他爸怎么没的?你们管他不应该么,天经地义!”
  此时,靠着门框的小林简忽然出声了:“这是我爸的房子,是我家。”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都愣了一下,然而涉及到地契家产的事,林江月必然是反应最为迅速的那个人:“胡吣呢你!谁说是你爸的房子!房产证上写得可是老娘的名字!当初你那个妈走的时候,你爸就把房子过给我了,以后就是我儿子的私产,和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林简又不说话了,嘴微微张着,像是始料未及时忽然的语塞,又像是有些难以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
  沈恪手指按了一下左边的眉骨,自顾想,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经算得上相当过分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而正当林江月要再次发难时,沈恪忽然走到林简面前,林简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就见沈恪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就算蹲在地上,沈恪依旧比林简高出半个身子,但这是林简比较熟悉的高度和距离,毕竟从昨晚到现在,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在用这个姿势和自己说话。
  小孩子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防备与警觉,仔细看,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本能的害怕,沈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态温和下来,问他:“先跟我回家去看看怎么样?我家里装饰得还算漂亮,而且有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姐姐,如果你喜欢那里,就可以住下来,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随时送你回来。”
  林简盯着他几秒,开口时,口吻依旧戒备:“咋回?”
  大姑说了,房子是她的,而且孩子只是小,又不是傻,他自己也看得出来,他爸一走,他们现在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沈恪却说:“怎么走的就怎么回——而且我保证,你家永远是你家,谁也抢不走。”
  何国栋:“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林简又看他几秒,而后垂着眼睛,小眉毛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过好半天,又说了一句:“我爸不让我跟不认识的人走,说都是‘拍花的’。”
  这下轮到沈恪愣住了。
  沈恪今年二十岁,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被人夸“小天才”长大的沈家独子,这二十年的人生也算博闻强记旷识古今,然而,“拍花的”这个词……属实是第一次听到,倍感陌生。
  宋秩看出他的愣怔,从身后走过来,清了清嗓子,俯在他耳边悄声解释了一句:“……少爷,小孩儿说你是人贩子。”
  沈恪:“……”
  “我不……”沈恪难得卡了一下,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但依旧神色自然地安慰小林简,“我不是‘拍花的’,你可以放心,而且……也得让你爸爸有个地方安定下来,对不对。”
  听到这句,林简像是被触动,脸上防备的神情终于缓慢地消散了一点。
  “当然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走,就想待在这里,也没有问题。”
  他始终平和,语气也非常自然,丝毫没有一点胁迫的意味,但这句话说出来,林江月和何国栋明显坐不住了。
  “这叫啥事!”何国栋“蹭”地一下从炕边跳下来,伸手就往林简怀里够,眼见着是冲着林江河的照片去的,“我看你们爷俩就是赖上我们老何家了!”
  林简飞快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沈恪皱眉往屋外瞥了一眼,下一秒,还不等何国栋再有动作,人已经被门外待命的两个保镖按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要干啥!”林江月一嗓子就喊了出来,慌忙扑到不断挣扎的何国栋旁边,一边撕扯保镖的胳膊,一边嚎着,“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了……祸害我们家一个不够,还要再弄死一个啊——救命啊!”
  情形变化太快,小林简抱着照片退到门外,先是盯着屋里的状况愣了一会儿,而后又抬头看了沈恪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扭头往外跑了。
  “放开吧。”沈恪从地上站起来,透过堂屋门看着林简跑进院子里西边的厢房,抬脚跟了出去。
  走两步,停下回身对坐在地上的那两口子说:“二位先有个心理准备,孩子愿意跟我走,沈家一定好好待他,可要是他住不习惯想回来——这个家,就得是他的。”
  “啥意思!”林江月气还没喘匀,“有钱了不起啊,威胁我们呢?!”
  “不。”沈恪转身向院子走去,没理会她有钱是不是了不起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只是淡声道,“是提前通知。”
  院子里,小林简已经给自己收拾好了一个小兜子,一大块深蓝色的纯棉布料,里面装着的东西不多,大概是些衣物,四角对着一系,就成了一个小包裹的样子,身后背着一个帆布材质的双肩书包,怀里依旧抱着林江河的遗像。
  看着沈恪走近,抿了抿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出院门。
  这么小的孩子,终究是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做出了选择。
  回程途中,沈恪带着林简坐后排,宋秩依旧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偶尔回头看看,又暗自叹口气,转过身去。
  林简的小包裹和书包都放在后备箱,但林江河的照片却一直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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