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后遗症 第48节
“我不好。”傅宴钦长臂圈着她腰身,声音透着餍足的疲倦。
第45章 舆论
接下来这半年, 时间像装上了加速器,陈西瑞剪了短发,涂导拿到了律师证, 周围的朋友们也都奔着前程而去, 少有人提到“结婚”二字,她也渐渐把这事儿暂搁下,没有再提。
进入研三之后,陈西瑞比前两年要忙很多,一边规培,一边准备毕业论文,每天睁眼就数着日子倒计时,想快点结束规培脱离苦海。
不过, 她现在勉强算是迈进了内行人的梯队, 工作上越发得心应手,特别是问诊的时候,专家范儿拿捏得飞起。
不仔细看她工号牌, 谁能想到这位小大夫其实只是一个懂点皮毛的规培生。
傅宴钦这半年来, 饭局应酬多,工作也忙, 经常起早挂晚, 有两次熬太晚了直接就宿在公司,一通电话打过去,那人拍了一段cbd的夜景发给她。
视频里,摩天大楼林立, 立交桥拔地而起, 灯火辉映之下,整座城市的中轴线尽收眼底。
陈西瑞那颗平平无奇的心脏剧烈跳动, 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何谓震撼,财富,名望,体面……所有令男人趋之若鹜毕生追逐的东西,都将在这里实现。
这个男人真有能耐啊,站得那么高,看得那么远。
她按捺住激动,笑嘻嘻地发语音:“你真牛逼,站那么高,会不会缺氧啊?”
傅宴钦笑着回她:“不会,小时候住在天然氧吧里,氧气吸多了。”
陈西瑞心头涌起一种熨帖的踏实感,她的所有玩笑和调皮,男人都能准确窥知,妥妥的七窍玲珑心,可这样的人,往往是活得最累的。
她突然很心疼他,“早点休息哦,千万别把自己累着,我还等着你回家搂我睡觉呢。我爱你,挂了!”
有一回,连着三天,陈西瑞都没见着他人,她自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关照男人注意休息。
轮转到全新的科室,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尤其心内科的工作强度相当高,上完第一个夜班,陈西瑞就感觉自己快心梗了。
惜命如她,马上给自己安排了防猝死套餐,去门诊开了一瓶辅酶q10,花了两百多,得上两个夜班才能赚回来。
十月初,一则揭露中泰旗下迪卢汽车存在安全隐患的新闻进入公共视野。
某位迪卢车主在高速上由于加速踏板失灵而发生事故,人当时就被送往医院,经过抢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新闻持续发酵,多数消费者站出来反应迪卢不能自主选择动能回收的模式和程度,驾驶员长时间深度踩下加速踏板也没有足够提醒,这些问题在去年就反馈过,为何厂商熟视无睹?谁来为广大消费者的生命安全买单?
公司一时陷入舆论危机,网上谩骂声不断发酵,受此负面新闻的影响,中泰股价大跌7.33%。
傅廷州迫不得已,紧急召开记者会,就安全隐患一事作出澄清。
提问环节时,一位年轻记者站起来质疑:“有车主反应自己在公众论坛的发言,但凡涉及到‘迪卢安全隐患’的相关词条,就会被禁言,请问贵公司作何解释?”
现场请来的都是一些平常打交道的媒体,傅廷州不知道这刺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态度十分倨傲:“这恐怕要问他自己,是不是涉及到辱骂、人身攻击等词汇?”
记者说:“据我所知,他们都是在阐述事实,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论,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贵公司在出事第一时间不是公开道歉,而是在想方设法堵住悠悠众口?”
傅廷州一派云淡风轻,沉稳冷静道:“出事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去医院慰问过家属,也跟她提过会有后续的补偿方案,至于道歉,我想今天这日子正合适。”话毕,他往发言台旁挪了几步,正式鞠了一躬。
记者据理力争:“可我了解的事实并不是这样,贵司是隔了两天才去医院,而且是在舆论发酵到无法掩盖的程度上……”
傅廷州走回发言台,厉声打断:“如果你还有疑义,我们可以会后再详谈,时间有限,下一个。”
中泰自此陷入“禁言门”事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0月18日,质检总局执法司负责人就加速踏板问题约谈中泰集团,表示集团如果不履行法定义务,质检总局将责令召回。
傅宴钦这两天飞了趟沪市,跟那边的一家科技公司签订合作项目,中午刚下飞机,与万通证券的于董约在秋岭湖钓鱼。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鼻梁上挂着墨镜,稳坐钓鱼台,模样着实悠闲。
“来晚了,真没想到这个点还能堵车。”于文斌姗姗来迟,一身休闲装,小肚微突,有些轻微发福,但对他这年纪来说,保养得还算不错。
傅宴钦看一眼来人,开玩笑道:“这得怪我们家大公子,到处买地皮造房子,房子造多了,路就变堵了。”
于文斌哈哈笑了笑:“我看国家最近出台了新政策,又要开始扶持房地产了,这产业还没到夕阳的时候,大公子是有远见的人。”
傅宴钦但笑不语,另起话头问他有关纬纶技术的事儿,当初这公司被傅廷州收购,历经融资、ipo,耗时四百多天上市,最近纬纶在高溢价收购一家储能电池公司。
“这家公司的法人是他弟弟。”于文斌道,“你猜得没错。”
傅宴钦哼笑:“只需要做一次定增,割散户韭菜圈来的资金就转移到了他们自己手上。”
“最后买单的还是散户。”
于文斌扫了眼那铁皮桶,似闲聊又似奉承:“今天收获不小啊。”
斜刺里,程述走过来,喊了声:“傅总。”
傅宴钦扭头看向程述和他带过来的男人,这人俨然就是记者会的那位“刺头”记者。
于文斌不想趟这趟浑水,借口说要去歇一歇,自行先离开,等人走了,傅宴钦淡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清楚吧。”
记者点点头:“我知道,我担心这次会影响到对您的公司……”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傅宴钦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像是在认真观察水里的动静,“记住守口如瓶就行了。”
“我明白的,傅总。”记者心道:这男人真狠,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目送记者离开,程述难掩激动,韬光养晦多年,现在老天给了他们一个大好机会,“时势造英雄,眼下这势头正好。”
傅宴钦觑眼盯着湖面,察觉到钓线晃动,逮准机会一抬杆,“英雄也造就时势。”扑腾一下,鱼上钩。
“不知道大公子那边有什么应对措施。”程述看着傅宴钦把一条鲈鱼扔进铁皮桶里。
傅宴钦收杆,“后天就是董事例会,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天的时候,陈西瑞终于见着了傅宴钦,她本来在书房看书,一听见动静,就飞奔了出去,也不管周姨在,张臂扑进男人怀里,半嗔半娇地说:“我都等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清水出芙蓉,满心满眼都是小女儿家的娇态,哪怕是撒泼吵架,也透着三分嗲,磨得傅宴钦什么脾气都没了,心甘情愿抱着她哄。
他打横把人抱进主卧,一番酣战后,傅宴钦背过身系衬衫上的纽扣,“我去我妈那一趟,晚上就不回来了,明早要陪她去上香。”
陈西瑞拉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盯着男人掩藏在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心里好一阵甜蜜,“我好久没跟你妈‘请安’了,我要不要也跟着一块去啊?”
男人转过身,挑眉笑问:“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我不信那个,我们年轻人都信星座。”
“那你去了干嘛。”傅宴钦系好扣子,走过来亲了亲她,“难得休息,在家歇着吧。”
陈西瑞眨了眨眼,心里有点别扭,没明说出来:“那好吧。”
“你们去拜佛,都求什么啊?”她问。
以陈西瑞那点酸溜溜的心理,豪门望族嘛,钱多到没处花,就喜欢给寺庙捐香火,格局还特小,不求人人脱贫奔小康,只求佛祖保佑他们家永不破产。
傅宴钦站在陈西瑞的穿衣镜前,歪头摸了摸脖子右侧的两处深红色吻痕,轻笑了声:“你属狗的啊。”
陈西瑞也发现她啜得太用力了,羞答答地钻进了被子里,“我属猪的。”又一道闷声从被子里传出来,“你还没回我话呢,你们都去求什么啊?”
“年纪大了,我去求子。”
陈西瑞立马钻了出来,笑着说:“想得美,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
第46章 傅邵勋
董事例会那天, 老张将车开到集团总部门口,傅宴钦紧了紧领带,从车上下来。
一身熨帖挺括的黑色西装衬得人丰神俊朗, 他是行走的衣架子, 宽肩阔背,气质卓然,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正式的商务场合。
从专用电梯上到二十楼会议室,董事们差不多都来齐了,傅绍勋面色铁青,坐在会议桌主位的大班椅上。
今天的主要议程是汇报三季度的盈利和经营情况,另外就汽车安全问题商讨接下来的公关策略。
傅廷州承认此次是自己的公关失误导致局面水深火热,一位年长的董事直言道:“这不是大公子第一次犯这种原则性错误了, 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 异想天开搞‘一言堂’那套,当消费者都是傻子吗?”
傅廷州冷笑了声,眼神森寒:“陆叔, 你这是看我不爽憋多久了?”
“我不针对任何人, 只拿事实说话,因为你个人的决策失误, 公司接下来必然要面临销量下跌, 还有高额的召回费用。”
傅廷州还想与之争论,被傅绍勋严厉打断:“刚愎自用!”
气氛剑拔弩张,老狐狸们聚在一起,三两议论, 各怀心思, 傅宴钦懒散靠在椅背上隔岸观火,抬手招来做会议纪要的秘书, 让她给各位董事们添点茶水。
傅廷州扯了把领带,咽下火气。
添过茶水,傅绍勋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神色稍缓:“老二怎么看?”
傅宴钦转了圈手里的笔,搁下,不紧不慢道:“这块业务我不是很熟,不过企业公关都是相通的,我就简单说两句,就当抛砖引玉了。”
眼皮一掀,撩向对面的傅廷州,“先查明原因,或者委托第三方共同调查,如果真的存在问题,下一步就要考虑召回同批次的汽车。刚才陆叔也说了,信息化的时代,想靠‘一言堂’引导舆论走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产品质量危机有个‘4r’公关原则,遗憾,改革,赔偿,恢复。归根究底,咱们的态度一定要真诚,别拿消费者当傻子。”
傅廷州隐忍不发,何尝听不出这话是在指桑骂槐,他合掌拍了拍,阴阳怪气道:“这主意不错。”
傅宴钦扯了扯唇角,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一点拙见,您过奖。”
董事们也都纷纷表态,商议后一致决定,召回同批次汽车,对出事家属给予高额补偿。
上半场议程结束,中场休息,董事们一起出来喝茶吃点心,聊聊天。
几位上了年纪的互相约着哪天去打高尔夫,又聊起哪个国家适宜养老,傅绍勋问起小儿子:“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傅宴钦忍着嫌恶,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还是老样子,睡眠不大好。”
“我上次去看她,气色还可以。”傅绍勋自知亏欠,人过花甲,对年轻时候犯下的糊涂事总有几分想要弥补的心态,“这么多年了,你妈妈还像当年那个小姑娘。”
三十多年前的国家大剧院,身着芭蕾舞服的女学生如一片轻盈羽毛,令人惊鸿一瞥。
她青涩,漂亮,优雅,扬着天鹅颈走到他跟前,一口吴侬软语,缱绻温柔:“是您叫我过来的吗?”
后来章瑾历经怀孕,流产,自杀,再次怀孕,年轻灵动的身躯被折磨得残败不堪,他终于放手,让她一人带着孩子回到苏城。
父亲角色的长久缺失,导致这个儿子一直不亲近他,父子亲缘关系始终淡薄。
上了岁数,傅邵勋浑浊的眼神里也泛起几分虚伪的真情来,“是我对不起她。”
傅宴钦捏紧手上的纸杯,骨节因用力而泛白,隐约可见手背凸起的青筋,他滚动喉结,一言未发,仰头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傅绍勋叹口气,跳过陈年往事,说起他与叶珂的事儿,“叶家那姑娘都毕业了,你俩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傅宴钦四两拨千斤:“她也没多大,叶家这么着急吗。”
“她是不大,可你的年纪在这儿摆着呢,三十二了吧,这年纪早该成家了。”
傅廷州长腿迈过来,手机贴面,在跟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