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六扇门大佬递烟 第80节
傅谨之目不斜视,毫无退缩之意,可他又无法证明自己的话。牛四是他的老部下,是他在战场上愿意将后背交付的兄弟,其为人如何,傅谨之自认比谁都了解。
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只是他一时还没能注意到;但眼下形势紧迫,宋遥请聂白崖来作见证,必然是要杀了傅谨之才肯罢休,又怎会容他再去查证呢?
正是此时,忽有一沉冷的声音横入,道:“本官可以为他作证。”
众人回眸,见来者麒麟赤袍,英姿不凡,正是段崇。他对宋遥说:“本官昨日见过牛四等人。”
傅谨之闻言,微微色变。
“本官途经清风峡稍作休息,远远地看见牛四等人启程回营。牛四还夸赞宋澜生宋少庄主‘其人品性端正,若能消了与小侯爷的隔阂,也算是个能做朋友的人’。”段崇说,“如此又怎可能如宋姑娘所说那般?”
他眸色深沉,盯向宋秋雁。
宋秋雁眸色血红,眼泪奔泻而下,道:“段大人此话,便是不信我?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愿意拿这样的事来撒谎的?”
“本官并无此意,只是宋澜生的死尚有蹊跷。”他平了平气息,转向宋遥说,“宋老庄主,请您宽限几天,本官向你保证,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七日,七日之内必给您一个交代。”
“官官相护。你同他都是一路货色,我会信你么?”宋遥哼声道。
“有聂前辈在场,大可请他做个见证。如若此事真与小侯爷有关,本官会亲自将他押到抚鼎山庄,任你处置。”段崇说。
聂白崖也在旁劝道:“段大人是剑圣齐禅的弟子,其人品性,聂某人再清楚不过。有他在,庄主大可放心。”
宋遥的眼睛在聂白崖和段崇间转来转去,又见四周皆是傅家军,好歹从悲痛中恢复些许理智出来。
“好,我卖给大管家一个面子。”他松了声,“就给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若还没有回复,我必带人杀到雁门关,为我儿讨回一个公道!”
“我们走!”
很快,抚鼎山庄的人呼啦啦地散去。聂白崖抱剑而立,不卑不亢道:“回去之后,我会再好好劝劝宋老庄主。这些天也请侯爷和段大人上心,查一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待一干人全部走后,傅谨之将目光凝到段崇身上,冷声道:“你别以为替本侯解了围,本侯就会感激你。”
段崇板着脸说:“我只是说出真话,并非为侯爷解围。七日时间不长,还请侯爷行个方便,让我亲自看一看牛四等人的尸首。”
傅谨之沉吟片刻,目光染上轻寒的光泽,转身往帅帐走去,“随来。”
段崇跟在他的身后,没走出几步,傅谨之问道:“敢问段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清风峡?你来雁门关做甚么?”
清风峡是雁门关到西三郡的必经之路,他能在清风峡遇见牛四等人,定然是到雁门关来。
段崇喉咙一梗,艰涩地回道:“只是来巡察而已。”
傅谨之微挑了下眉,没有再深究。
八名尸首已经按照傅成璧的意思搬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傅谨之和段崇二人来时,她正翻着尸体上的伤口查看。
傅成璧心情沉重大恸,见了段崇也没有以往的欣喜,令人再取一副油布手套来给段崇戴上,对两人说:“除了牛四哥外,其余七人全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在喉咙。”
段崇一一看过七具尸体上颈部张裂的伤口,说:“是一剑封喉。”
傅谨之眯着眼,继而道:“可看上去并不像是剑伤。”
这几道伤口中间纵深,两侧极浅,整个呈纺锤型外露张裂,与他平日所见的普通剑伤不一样。
段崇再细看上片刻,蓦地蹙紧了眉,他说:“很像我师父的‘柳叶剑法’。”
“齐师父?”
段崇又摇了摇头,“又不太像。不过昨日他在酒馆喝得不省人事,昏睡了一天,绝不会是他。”
傅成璧再走到牛四的尸首面前,对段崇说:“牛四哥的胳膊上有一道伤痕,伤口纵贯整个左小臂,像是防卫时受得。”
她曲起胳膊,在面前作挡。段崇依着伤口的伤情猜测剑法招式,又觉得像是“两仪剑法”。
剑分南北,齐禅北派剑法多走快、精两个法门,而“两仪剑法”则属南派,在于狠、奇两个法门,多会在出其不意间夺人性命。
可见行凶之人剑法虽然杂乱五章,却极富灵性,变幻多端。
“是个高手。”段崇说。
傅谨之道:“蓝袍,银色面具。这几天本侯会派兵去寻找此人,找到他,一定能问出真相。”
段崇点了点头,半晌,他问道:“牛四等人的尸首是从何处发现的?”
“就在清风峡。牛四昨晚一夜未归,本侯派人去寻,在那里发现了他们的尸首。”
“待我去一趟,看能不能发现其他的线索。”段崇道。
傅成璧摘掉油布手套,扔至一旁,道:“我也要去。”
傅谨之抬眉瞪了她一眼,傅成璧此刻却没有退让,“哥,为官者不应尸位素餐,还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傅谨之眉宇凝滞,看看段崇,又看看她,挥手道:“去罢。我让张三跟着你。”
“好。”
段崇示意傅成璧一眼,两人一同走出了小棚子。门席子卷展落下,当初铺洒进来的日光,棚中蓦地暗上许多。
傅谨之立在八具尸体之前,身影肃肃如同苍松,漫天漫地的黯然沉沉压下,压到他的肩膀,压得他一点一点弯下腰,最终跪坐到地上。
他垂首低眸,长久地出神,一声绵长的叹息沉如巨石,又轻若浮云,须臾一刻就消逝在空气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两个人查案的时光又开始了!
段崇:是的。
张三:???
第90章 大醉
由张三引路, 段崇和傅成璧等人踏上去清风峡的路。
段崇和傅成璧两人骑马并行, 路上段崇将今日宋遥宋庄主寻仇一事与她说了个大概。
傅成璧沉吟片刻, 忽地就想起易容术来,便问道:“既然易容术可以改变人的相貌, 有无可能是有人假扮牛四哥他们,去欺负宋氏姐弟?”
段崇回道:“不好说。其实易容术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通广大,想变换相貌容易, 但若想完完全全易容成另外一个人, 则取决于骨相。骨相相近,就可有九成相像。”
傅成璧抿了抿唇, 没有再说话。
牛四也是她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将才,傅成璧前生今世加起来也只与他见过寥寥数面,可她相信兄长, 但凡是他信任的, 绝无可能是下流小人。如若牛四并未做出这样的事,那只有一种解释——宋秋雁在撒谎。
可她为甚么撒谎?正如她所说,天底下有哪个姑娘会拼着自己的贞节说谎?
思忖间, 一行人就来到了清风峡。峡中的清风四处涌动, 黑暗一样吞没着周围的一切。
树木葱茏的密林现已入了萧秋天气,林中颜色沉寂而枯败。唯有血是红的,在落叶上, 红得刺眼。
段崇昨日在清风峡停留,等待天暮时,远远听见马蹄声, 于是便藏身进这一块密林当中。紧接着,他就看见牛四等人策马回营,口中还谈论着关于宋澜生的事。
谁曾想今天他们就被杀死在这一方密林当中,而宋澜生也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
因前几日下过一场阵雨的缘故,昨天林子落叶下的土质还是松软湿润的,故而留有不少脚印。但可惜的是,发现牛四尸体的士兵在搬运的过程中将现场踩得一塌糊涂,要想找到有价值的脚印已经很难了。
傅成璧却不想放弃,“我还是再找找看。”
段崇点了下头,说:“好。”
因八人大多死于一剑封喉,真正的战场所拉扯的范围并不会很大,一时搜寻起来倒也不会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段崇则从树上兵器留下的创痕看出,一剑能将半尺粗壮的树干催得几乎折断,可见宋秋雁口中那蓝袍男人的佩剑和剑法究竟是何等高超。
段崇又令张三等人躺在地上,躺在尸体所在的位置,依树上的创痕、尸体身上的伤口以及尸体的倒向,尽可能推断出凶手所用的剑法招式,从而试图搞清楚宋秋雁口中那位蓝袍男子,究竟是甚么来路。
可几招推下来,段崇发现这每一招每一式实在太过杂乱,混合多钟流派的剑法,像是采百家之长,却无任何体系可言,见招拆招单凭一时直觉。
造成牛四胳膊上防卫伤口的是两仪剑法,段崇对其也有一定了解,于是就按照两仪剑法中的路数,正从八卦位的震位直走坎位,却在脚即将落下之时蓦地定住。
他看见坎位方向下还留有一枚十分清晰的脚印。
段崇揽剑蹲下,以手量过脚印的大小,一时眉头紧锁,渐生疑惑。
正值他思索之际,忽听傅成璧喊道:“段大人。”
段崇抬眸,见她正站在躺着的一名士兵不远处。他起身走过去,见傅成璧张开手心,掌中躺着一颗墨酥糖,教红红的糖纸包着,正是段崇昨晚送给她的那一包。
他耳朵倏尔一热,却板着脸斥道,“拿来这个做甚么?”
“我在这儿捡到的,”傅成璧指了指地上的一块指甲大小的坑,正与糖的形状贴合,“如果没错的话,应当是我昨天送给宋秋雁的,掉在了这儿。”
昨天她打算与宋秋雁打好关系,好有机会去抚鼎山庄小住几天,便分了墨酥糖予她吃。可宋秋雁似乎也不嗜甜,只收在袖中作罢,并没有吃。
可段崇却是更加疑惑,环顾周围,此处无疑还在厮杀的范围内,就是蓝袍男人与牛四他们交手的地方。宋秋雁已受欺辱,她也不会武功,对这群人躲都不及,何以她的东西会掉落在此?
段崇又想起那枚脚印,手指又比划了一下。
他掀袍蹲下,说:“别动。”他伸手,同样比了比傅成璧脚的大小。傅成璧身量娇小,脚自然大不了哪里去,穿着鞋,也只消盈盈一握而已。
傅成璧提着裙,见他比了半晌,小声问道:“是发现甚么了吗?”
段崇说:“现在尚有许多疑点。”
“那也要同我讲讲。”
段崇想了想,坦言道:“刚刚走步势时发现一枚脚印,比之平常男人脚掌要小上很多,更贴近于女人。”
“难不成宋秋雁口中的蓝衣公子其实是个女人?”
段崇迟疑地摇了下头,又道:“说不定是个矮小的男人。”
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有必要再去抚鼎山庄走一趟,问一问宋秋雁当日更加详细的情况才好做判断。
眼见已无其他线索可寻,段崇则令躺在地上的士兵起身,并道了一声“辛苦”。
张三躺得地方正是牛四横死的位置,他耳畔是林子中死一样的静,鼻端还萦绕着些许血腥气。悲痛从所有景象中浮上来,他红了眼眶,又觉得不能流泪,只揉了揉眼睛作罢。
段崇走过来,见他迟迟不起身,就朝他伸出手,道:“起来罢。”
张三没有领他的好意,将段崇的手推开,径自坐了起来。他看着四溅的鲜血,当喉一口郁结,噎得他十分难受。
段崇说:“要是觉得难过,哭一声也无妨。”
张三抽了一下肩膀,比谁都要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也拍拍身上,愣是没哭一声。他压了压嗓音,对段崇说:“还有甚么吩咐,您尽快说了来。在下只愿段大人能早日找到凶手。”
段崇目光幽冷,却反而生出灼人的光芒:“你放心,不会太久。”
张三:“多谢大人。”
暮色四合时分,他们才堪堪回到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