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赵洁英拉着宋葵的手看了又看：“黑了，瘦了。”她伸手捏捏宋葵下巴，“但还是顶漂亮。”
  宋葵就笑。
  赵洁英：“结巴治好了吗？说几句话我听听。”
  宋葵红着脸摇头。
  赵洁英急了：“医生说你这情况要多说话，你不说话怎么能行呢？”
  宋葵的眼睛盯着鞋面，视线慢慢变模糊。
  在外面，她可以装作或者真的不在乎这些，可是到了妈妈面前，她觉得委屈。
  她的口吃是十六岁那年主持元旦节目患的。
  那年电视台的人要过来录像，学校经过层层选拔敲定她为主持人。
  彩排当天，全校师生都在，现场的摄像头、手机、电子眼像枪一样指着她。
  她前面开场还开得很好，说“纷至沓来”时磕巴了，说成“纷至沓沓来”。
  这本来是小失误，可是有个男生突然大声起哄，紧跟着坐在台下的所有人都开始嘲笑她，等她再开口时，磕巴得更厉害，现场也就笑得更厉害。
  等她下了场，老师说她心理素质太差，于是将她换掉了。
  从哪天以后，她开始结巴了。
  “小结巴”的绰号一直到她大学毕业还有人在叫。她无不自嘲地想，读书的时候别人喊她“小结巴”，等上了年纪，别人是不是要叫她“老结巴”。
  医生说她的口吃是心理疾病，证据是她说英文很流畅。
  赵洁英：“慧慧说她认识一个有名的医生，过完年跟她一起去看看？”
  宋葵坚定摇头。
  她不想，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看医生。
  她拿出手机：「你嫌弃我结巴，我以后不回来了。」
  “你、”赵洁英气不过打她肩膀一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妈妈是希望你好。”
  宋葵：「妈，你看我胳膊上的肌肉漂不漂亮？」
  赵洁英就真的去捏：“嚯，挺结实。”
  宋葵：「这都是荣誉勋章，我还有马甲线呢！」
  “什么是马甲线？我只知道腹肌。”
  宋葵把衣服掀起来给她看。
  娘俩就锻炼问题聊了一会儿，等饭熟了，她们出去吃饭。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冯慧嘴巴乖，人伶俐，哄得每个人都很开心。
  吃完饭，冯慧拉着宋葵要看照片，宋葵拿出笔记本电脑给她看，冯望也过来凑热闹。
  兄妹俩看着电脑里辽阔壮丽的草原风光，非常默契地对着宋葵一顿夸耀。
  毫不客气地说，宋葵在这六年里听过许许多多各种各样力度比这更大的夸赞，所以她这回并没有脸红。
  大年初二，赵洁英带着满脸不情愿的宋葵回娘家聚餐。
  宋葵的二姨直愣愣冲过来抱住宋葵。
  “回来了？怎么不回我消息？你这孩子……能说话了吗？”她拽着宋葵的手走进偏厅，“我发你的资料看了吗？”
  大姨、大姨夫、三姨、小舅舅全凑过来打听这事儿。
  宋葵27岁了，老大不小了，家里她这个辈分的全都结了婚，现在只剩她。
  宋葵：“……没细看。”
  二姨：“没关系，我帮你看了。文宏就很好。你听这名字，多好。把你手机拿来。”
  宋葵的目光在围着她的人面上扫了一圈，发现没有能救她的，只能放弃挣扎，交出手机。
  二姨对着手机一顿操作：“成了，微信加上了。初四，记得大年初四跟人见一面。”
  大姨：“那文宏是干什么的？”
  二姨：“公务员，刚开始在镇子里，后来调上来了。那小伙子我看过，有鼻子有眼的，说话有那个调调。他家条件特别好，就是眼光高，一直没找着合适的。”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落到宋葵脸上：“怎么晒这么黑？回去多敷敷面膜，男人都爱白净的。你口吃好了吗？”
  宋葵：“……”
  二姨了然：“初四那天少说话，装得乖乖的，别人会觉得你斯文乖巧，印象分一下子拉起来，到时候就算有口吃毛病也不要紧。”
  宋葵：“不想。”
  二姨：“不想什么？都成老姑娘了还不想相亲？我们是为你好，你不替自己想，也要替你妈妈想，你不结婚，她怎么办？”
  小舅舅：“你二姨说的实话，而且你这条件——不是说你条件不好哈，但是吧，你也这么大了，又有点口吃，还在非洲大草原跟一群男人一起待了六年……”
  二姨拧他腿：“你瞎说什么，欠打是不是？”
  小舅舅缩缩脖子：“又不是我说的，别人说的。”
  宋葵攥着手指，一声不吭。
  二姨：“小葵那是正经工作，国家支持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少在棋牌室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牌！”
  小舅舅拿起个橘子剥。
  大姨：“你初四那天先去跟人见见面，合眼缘就处，不合眼缘拉到，我手里还有点人，不用担心。”
  二姨：“哟，文宏跟你打招呼了，快跟他聊聊。”
  宋葵垂眼，只见文宏给她发了个hello表情包。
  她在众亲戚火辣辣的目光下也回了个hello表情包。
  二姨点头：“这就对了，先处处。别成天上网，多跟人出去走走。”
  宋葵：“嗯。”
  回到家，宋葵扎进卧室跟方灿吐槽，不料方灿也被亲戚安排了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