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所以回西同?”路西楼嗯了声问。
  霍青川摇头说:“可是这一切太巧了,阿凌,我怕有诈。”
  路西楼懂霍青川的意思,更清楚他们回西同是一场豪赌,赌对了还好,若是赌错了,他们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但你担心她。”路西楼沉默了许久,终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纵使霍青川为了一些事和父母吵架了,但那到底是养育他长大的父母,如今霍母有可能病重,真让霍青川不管不顾,他是做不到的,而若是他真能做到不闻不问,那他也不值得路西楼喜欢。
  将心比心,如果路父路母还在,路西楼为了霍青川和家里闹翻,然后跟霍青川远走高飞,如若得知路母生了大病,哪怕心里知道这有可能是假的,情感上路西楼也无法做到不管。
  “我是担心她。”霍青川没否认,只是又很纠结,“可万一是假的呢?那我们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是假的才好,至少说明你母亲身体健康。”路西楼眼珠一转,想出来一个法子,“不如我们不直接回家里?”
  霍青川问:“怎么说?”
  “偷偷去看。”路西楼道,“西同那么大,只要我们到了西同,不难探听到你母亲的消息,若是师哥还不放心,我们就爬墙去看。”
  为了缓和气氛逗霍青川,路西楼连爬墙都说出来了,好在结果不错,霍青川拧成川字的眉还真散开了。
  霍青川轻轻笑了笑。
  “而且如果今日生病的是我母亲,我肯定心中挂念她,那时师哥也会说愿意陪我回去看她吧?”见霍青川还摇摆不定,路西楼干脆下一剂猛药,用自己做比喻。
  路西楼这个比喻简单好懂,如果真是这样,霍青川肯定会陪路西楼回去的。
  霍青川心中本就纠结,犹豫该不该回西同,当下被路西楼劝了半天,心里的称已经偏向了回去那一方。
  “好。”霍青川下定决心说,“那就回西同。”
  路西楼放下心来:“这才对嘛。”
  商量好之后的行程,两人没再说别的,认真吃起东西来,还想着等天黑了在城里逛逛。
  彼时路西楼和霍青川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以为回西同看完霍母后,不管事情到底如何,他们都能顺利往北去路西楼的家乡,却不知道这一个决定,将会给他们带来一场巨大的痛苦。
  霍青川甚至为此懊恼了上千年。
  第144章
  霍青川从来不知道,原来夏天也能这么冷。
  又一次送走大夫,霍青川立马会了寝房,跪坐在床边握住路西楼的手。霍青川没有说话,不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想说的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阿凌。”霍青川低下头,额头抵在路西楼的手背上,“求你了,睁眼看我一眼吧。”
  决定好要回西同后,第二天他们便启程了,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侍卫拦击,成功到了西同。
  但到了西同,霍青川却不能直接回霍府去看霍母,两人在城中呆了一天,确认霍府周围没有侍卫把守,他们才趁夜出了客栈,准备偷偷翻墙进霍府,瞧一眼霍母就走。
  可霍青川哪里猜得到,他才翻进院子,便被早就等在旁边的下人按住了手。这下霍青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霍母生病是假,骗他回府是真。
  “阿凌快跑!”霍青川来不及思考太多,扬高声音提醒路西楼这是陷阱,让他快去逃命。
  但到底慢了一步,霍青川只听到咚的一声,路西楼也被抓住了。
  那之后发生的事霍青川不想再提,只知道他被关在了祠堂,问守在门口的下人路西楼怎么样了,也没有人回答他。霍青川试过逃跑,却连祠堂在的院子都没跑出去,就被抓回了祠堂,还被饿了一天。
  发生了这么多事,霍青川已然看清父母的真实模样,知道对于他们来说,霍家的脸面重过一切,路西楼落入他们手里,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霍青川不准备坐以待毙。
  霍青川记好下人换差时间,想着等他们交换当差时,趁机跑出去。霍府表面只是做生意的,府内却养了不少功夫不错的暗卫,霍青川知道他跑出祠堂后必须避开这些暗卫,要不然就白跑了。
  霍青川做好了谋划,然而事情进展却比想象的要顺利得多,霍青川不仅成功跑出祠堂,他甚至跑出了院子,都快走到门口了,也没有被人拦下。
  这太不对劲了,霍府的防范没有这么弱,他现在都没被发现,一定是府里有大事。
  霍青川停了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在想府上能发生什么事。霍青川想到了路西楼,但不等他想明白具体的事,就见府内的西南角亮堂起来,不是那种点了许多灯的亮,是燃起了大火的亮。
  霍青川大脑空白了一瞬,不敢想霍父霍母竟然能这种事。
  霍青川来不及思考,拔腿就往西南方向跑,片刻后,霍青川看到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不掉的噩梦场景:路西楼被绑在木架上,周围燃着熊熊大火,他已经奄奄一息。
  在玄清宗这么多年,霍青川只学到一点皮毛,功夫并不好,从前他觉得会这些功夫已经够了,足以他平安地过一辈子了。然而此时霍青川却无比后悔他不多学一点,玩不然也不会在路西楼遇到危险时无能为力。
  然而人在绝境时是有无穷的爆发力的,看着被火烫得脸发红的路西楼,看着院子里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在诅咒路西楼永世不得超生的道士,霍青川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霍青川拼了命,一把抢过旁边暗卫的剑,不管不顾地挥动起来。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霍青川就是那个不要命的人,暗卫一边被他吓到,一边顾及他是大公子,始终不敢出力,何况当家的还什么都没说。
  霍父霍母也被吓到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霍青川,在他们的印象里,霍青川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何时这般不讲理?
  霍父脸黑了下来:“傻站着不动,是没吃饭吗?给我动手抓住这个不孝子。”
  有了霍父的指令,暗卫行动起来,然而霍青川已经红了眼,失去了知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救路西楼。
  所以武功平平的他打败了暗卫,浑身是血的冲进火里,一剑砍断捆住路西楼手的绳子,再抱着他冲了出来。
  霍青川没放下剑,也没去看旁边的霍父霍母,抱着路西楼就往外走。
  “霍青川!”霍父厉声道,“你要想明白了,今日你走出这道门,以后就别想回来了。”
  路西楼紧闭着眼,浑身滚烫,呼吸微弱,仿佛已经睡着了。看着这样的路西楼,霍青川想起了不久前的他,那时路西楼站在窗边笑,温暖的太阳洒在他身上,为他渡了一层光,像极了天上的仙人。
  路西楼说等西同事了,就带他回老家,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可如今路西楼却失约了,没办法再笑着喊他一句师哥。
  霍青川心如刀绞。
  霍青川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往前走了,“我就不该回来。”
  什么霍家,什么少爷,霍青川一点都不稀罕。
  霍父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放弃了他,竟然没让人来追他。不过霍青川没空想这些,他抱着路西楼去求找郎中,但得到的都是郎中的摇头,其中甚至有一个人对他说做好准备。
  霍青川不死心,他带着路西楼回了临江,住进了他们的家,然而路西楼却还是没醒,叫来的郎中也依旧摇头。
  霍青川当然不信这些郎中的话,他依旧叫郎中看病,一天宅子要来几十个郎中,大多数郎中给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少数的郎中会开一些药,霍青川就会立马去熬药。
  宅子里没有伺候的下人,霍青川没有叫霍松回来,他也不想找新的下人,什么事都亲事亲为。
  霍青川没有把路西楼的事告诉玄清宗,可临江城就这么大,玄清宗的弟子每月都能下山玩一天,霍青川找郎中闹得这么大,所以不出几天,吕子晋就知道路西楼生病了。
  知道这事后,吕子晋立马拉阚安来了宅子这边,路上吕子晋给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路西楼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了。
  可等他走进屋内,先是被屋内堆满的冰吓了一大跳,等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路西楼时,吕子晋更傻眼了,才知道他把事想得太好了。
  路西楼根本不可能变成以前的样子了,他没了呼吸,已经死了。
  往事突然涌上脑海,想到那个会笑会跳的人,吕子晋眼眶一下就红了,连平日表情很少的阚安,这下也满脸的震惊,显然没想到路西楼会出这种事。
  吕子晋想要安慰霍青川,却突然发现言语惨白,如果现在遇到这种事的是他,那比起无关痛痒的安慰,他更想要那个人恢复如常。
  吕子晋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敢戳破路西楼已经不在的事实,怕霍青川崩溃,他便干脆同阚安在旁边陪霍青川,而路西楼养的小花,也安静地趴在床尾。
  吕子晋想了什么,又为什么不说话,霍青川不清楚也不关心,此时此刻他脑里心里只有路西楼,并因此想到了方玄正。
  方玄正云游四海多年,为的是心上人,而多年前方玄正就已经找到了办法,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他没有用这个办法去救人。
  霍青川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救路西楼,什么办法他都肯试。
  或许是师徒心有灵犀,霍青川才这样想完,当晚方玄正就回来了,还主动来了宅子。霍青川没有拐弯抹角,一见到方玄正,他就直接问,“师父,你寻到的那个方法是什么?”
  方玄正大抵没想到霍青川会这样,一时怔愣,但他也只愣了片刻,表情就又恢复了正常,然后问霍青川说,“你想好了?”
  霍青川答:“阿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从西同回来不过七天,霍青川已经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不少,还长出了胡子,眼睛更长满了血丝,看着都不像人了。
  霍青川虽然没有说过他和路西楼的关系,可他到底是他的徒弟,早在前几年回宗门,方玄正就一眼看穿两人有猫腻。
  方玄正经历过挚爱生病的痛,他知道霍青川现在很难过,所以哪怕心里并不同意霍青川冒这个险,方玄正还是跟霍青川说了方法。
  苗疆之地擅巫术,那边有一秘法,只要画好阵法,写好符咒,再以血为祭,能够使人再生。数百年来无数人用此术法,却无一人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反噬也巨大。
  方玄正说完具体的方法,还想再劝霍青川几句,可霍青川却拒绝听话,起身就走了,着手准备阵法的事。
  霍青川很快准备好了一切,然后用刀划破手,试图放血启动术法,但阵法一点反应都没有。
  霍青川失败了,可他却不肯放弃。
  霍青川翻阅古籍,找出无数种阵和符咒的画法,一一试验,又一一失败,他因此败坏了身体,仍在坚持。
  吕子晋看霍青川这样,没忍住劝他,可惜霍青川早就听不进任何劝说了,依旧我行我素的努力,而路西楼从昔日的寝房搬到了冰窟。
  这一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早些,小花在路西楼去世后也变得不爱动了,常常一趴就是一天。霍青川瘦了很多,和霍家断绝了往来,成天研究术法,偶尔出门时还被人当成了疯子。
  霍青川很少说话,更再没笑过,每天除了翻阅古籍,早就阵法,就是去冰窟看路西楼。他像失去了知觉,明明眉毛都冻白了,霍青川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不停伸手摸路西楼脸,喃喃地喊阿凌。
  也是这个时候,霍青川嘴角才会微微上扬,有点像从前的他。不过霍青川就笑了一下,嘴角便垮了下去,然后低下头去亲路西楼。
  路西楼脸色惨白,嘴唇冰凉,霍青川却亲得十分温柔,仿佛再重一点便会弄疼他。
  这年冬天临江下第二场雪时,霍青川露出了半年来第一个灿烂的笑,不为别的,只因他终于画对了阵法符咒,以血为祭,‘复活’了路西楼。
  只是让霍青川失望的是,这个路西楼不会说话,不会笑,眼神也呆呆的。但这也足够了,好歹路西楼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
  然而霍青川没高兴多久,路西楼睡着后再也没醒来了,并且身体腐烂极快,不等霍青川反应过来,路西楼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皮肤了。
  这次霍青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崩溃大哭了。
  第145章
  路西楼头像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疼得他直皱眉,缓了好一会才再有力气睁眼,然后发现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刚醒脑子转的慢,路西楼尚且没反应过来,只记得昏倒前他在许家的地下室,可这又是哪?
  路西楼转动脖子,准备四处看看,好确认他在哪。只是他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手被人握着,握他手的人用了点劲,路西楼觉得有点疼。
  路西楼想让对方轻点握,对方却跟亡命天下的逃犯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不仅蹭地坐直了,眼里还藏满了防备和警惕,“谁?”
  霍青川在这守了半个月,几乎日夜不休,江怀远怕他身体受不住,不止一次劝他回去休息,“我守在这儿就好。”
  霍青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江怀远却没放弃,还想着劝他回去休息,甚至活动沙鸥在他睡着时想分开他和路西楼交握的手。
  霍青川知道江怀远是为他好,可路西楼还没醒过来,他就算回去了也睡不着。
  也正因如此,刚才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异动,霍青川还以为又是江怀远在捣乱,可等他惊醒直起腰,却没看到江怀远的身影,相反倒是……刚刚猛地起身时,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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