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但他也只是到附近走了一圈,召了负责这边的大太监过来问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 镶着金边的靴子甚至连屋都没进,他只是在门前静默地站了一会儿, 随口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父皇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雍元璟就在面前的屋子里,与他仅有一墙之隔。
雍韶已经彻底傻了。
她从小听着雍元璟的事情长大,雍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她却无法将这些话联系在一起无法理解内中的意思。
雍韶也格外敬重先帝,皇室中很难有雍元仲雍元璟这样纯粹的情谊,他们的兄弟感情一度被赞扬歌颂,见多了皇子们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这样一方心甘情愿地退让愿意放弃至高无上的地位辅佐另一人的情谊便显得格外珍贵。
可是……可是……为什么……
雍韶浑身发冷。
为什么啊……
后面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雍元璟应当也是知道雍元仲就在门外的,但药性作祟他根本无法发出声音闹出动静,雍元仲淡漠平静地踏着积雪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地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太监。
到底有没有人认出雍元璟也不重要了,握着实权的五皇子没点头,谁也不敢说他是。
而那些能为雍元璟讨回身份的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手下到死也没收到消息。
雍元璟很快就死了。
老皇帝是第一个死的,在那之后他的病情突然加重药石无效,临死时还念着他失踪的下落不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让他查明真相,于是老皇帝干脆发了狠拉了所有可能害了雍元璟的人一同给自己陪葬。
他死后不久雍元璟便也断气了。
死因非常可笑——可能是变故太大无法接受现实,也可能是……太监的高死亡率。
宫里不可能给每一个新入宫的小太监准备药物,更多的人都是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被丢到个小房间中自生自灭。左右不过是多了个人——挺过去了宫里多了个人,挺不过去乱葬岗中多了个人。
雍元璟就是去乱葬岗中的那个。
先帝守孝期满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像是个兢兢业业的工具人努力完成着雍元璟曾经的愿望,雍元璟曾想改革土地重编律法、想拓宽水道开荒种田、想发展商业扩大贸易、想组建军队保护大雍让北境南蛮再也不敢来袭。
雍元仲做到了每一件事,大雍自此飞速发展强盛起来,北境差点被直接灭族,那些年间雍元仲确实当得上被夸赞一句明君。
——直到一日,在雍元璟死去的几十年后……雍宫又一次放人招新。
永宁宫中被新分来个小太监。
年龄不大,看长相甚至还未及冠,总是喜欢低着头,说话尖声尖气走路没个声音,阴阴森森的骄阳午后能将人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就被分到陛下眼前了。
分过来做的也都是些打下手的杂活,雍元仲一日下朝归来随意瞥了一眼,当场失手砸了枝南海进贡来的价值连城的血玉珊瑚树。
那时候的雍元仲早已登基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朝中最精明的臣子都难以从他的表情中窥破他最真实的想法,可独独那日雍元仲却惊慌失措惊恐至极。他将众人屏退独将那个叫小元子的太监留在屋中,而后……大雍便多了一位权倾朝野的“元公公”。
先帝也是在那之后逐渐变得多疑昏庸了起来。
“早年父皇对我们几个还是非常重视的。”雍帝道。
雍元仲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再怎么说也要比雍帝强上太理多太多,七皇子和雍韶想见雍帝一面比登天还难,雍帝幼时想求见父皇却不会被太监们拦下。
他长长叹了声气,视线落在雍韶脸上:“你、你哥哥……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是父皇对不起你们。”
他其实是想叫的亲近一些的,但他不记得雍韶的名字。
“朕、我……可我也不想的!”雍帝突然激动起来:“我知道父皇是怎么被他活活逼疯的、知道几位皇兄是怎样被他陷害惨死的,几位皇兄都是因为察觉了他的异样才遇害的、我必须伪装出这幅胸无大志浑浑噩噩只知男欢女爱的样子,一旦被他发现我什么都知道……我只会沦落到和父皇和皇兄一样的下场!”
“世人都说我撞了大运白捡了个皇位……可他们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雍元璟他算计好的!是他把我推上这个位置的!”
“不是我不关心你们不在乎你们,而是一旦我对你们稍稍亲近一点,他就会、他就会……”。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哪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已经失去太多孩子了……”。雍帝又偏头看向小余,眼中滚下泪来。
燕眠初大概能猜测到事实了。
袁疏占据了雍元璟的尸体,用这副皮囊行走人间,雍元仲当年没有救下弟弟让雍元璟用那么屈辱的方式死去,估计这些年里也没少被噩梦侵扰寝食难安。雍元仲本来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见到袁疏后恐怕天天处在惶恐惧怕当中,他估计也没少想过对袁疏下手,可是……无论是当众下旨拖出去杖毙还是私下派遣死士暗杀,第二日袁疏仍旧能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