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更重要的是,柴绍出征,已然易旗,若不能大胜而归,江南、淮南叛乱,突厥乘机南下……刚刚名义上一统天下的李唐王朝,有风雨飘摇之态。
  “关内、河东不可分兵,需屯兵以备突厥南下。”侍中陈叔达缓缓道:“河北山东初定……为今之计,当使赵郡王击之。”
  裴寂皱眉道:“赵郡王平梁后任襄州道行台左仆射,治理地方有道,但分兵抚平岭南等地,麾下兵力只怕不足,江淮军兵力逾十万之众。”
  “自岭南道调兵,交州、泉州、桂州等地兵力充足……”
  听李建成如此说,李渊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李世民身上,“二郎?”
  李世民略一思索,轻声道:“齐州出兵,取道淮水,能直抵江淮腹地。”
  “齐州总管李世绩,河北大败,仅以身免,何能担当重任?”李建成摇头道:“徐州总管,管国公任子玮,勇而善战。”
  其他人都不吭声……呃,主要是这一幕已经司空见惯了,太子、秦王别说为了领兵将领,就是为了地上一只蚂蚁,都能吵得起来!
  李渊叹了口气,他当然心知肚明,李世绩乃瓦岗旧人,虽然是东宫太子洗马魏征劝降的,但随军扫荡中原,立下诸多功勋,更在洛水大战时受二郎重恩……为了救援李世绩,李世民险些陷入阵中。
  虽然李世绩从未在天策府任职,但如今是公认的秦王一脉将领。
  而另一位徐州总管任瑰在前隋曾任河东县户曹,当年李渊携李世民率军出征,家眷都留在河东,就是托付给任瑰照看。
  李建成和任瑰关系相当的不错,洛阳大战时期,任瑰持节为河南道安抚大使,但战后设陕东道大行台,任瑰被李世民排挤,一脚踢到徐州任总管。
  讨论了很久之后,李渊最终决定,赵郡王李孝恭节制诸军,另遣派岭南道大使李靖、怀州总管黄君汉、齐州总管李世绩、徐州总管任瑰、黄州总管周法明,共计六路大军,合力围剿。
  就在议事即将结束的时候,太子李建成携带入殿一直沉默的燕郡王罗艺突然有意无意的开口,“不知吴王尚在否?”
  “兵部得战报后,裴监遣派人手查探,吴王尚在府邸。”陈叔达看了眼罗艺,“吴王抵京后,向来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
  罗艺眉头微皱,“江淮军为吴王一手所创,如今全数叛变……当日某入长安,吴王简服步行,对了,其与东山李善来往颇密。”
  话音刚落,清亮的女声响起,平阳公主霍然起身,“足下此言何意?”
  “江淮军之叛,或与吴王相关,但即使乃吴王指使,与怀仁何干?!”
  殿内气氛有些尴尬,还不知内情的李渊瞄了眼李建成,后者捂着脸后悔将罗艺带来两仪殿……你要找李善麻烦,能不能换个场合?
  至少,不能在三妹面前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宜早不宜迟
  “六路大军围剿?”
  李善吃惊的看着面色凝重的凌敬,他没想到江淮军居然有这样的分量,这应该是洛阳虎牢大战之后,兵力规模最为宏大的战事了……即使是去年初的洛水大战也远远比不上。
  而且六路大军,至少有三位名将,而且都是名垂青史的名将……李孝恭、李靖、李世绩。
  书房内,凌敬跪坐在榻边,眉宇间颇有忧色,“自西晋衣冠南渡,南北分立两百载,前隋一统天下却二世而亡,天下思定久矣。”
  马周还是没个正经的靠在席子上,但也面容肃然,“杜伏威出身草莽,先后败李子通、沈法兴,皆因勇武而来,江淮军实是天下强军。”
  “当年杜伏威率兵出击,战后验伤,但凡背脊带伤者,一律枭首。”凌敬点头道:“故江淮军骁勇无畏,颇有春秋吴越余风。”
  李善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赞同的点点头,天下有数的军阀中,杜伏威可能是出身最低的,比乡间豪强出身的窦建德都要差的多,能雄踞一方,一支精锐军队是必须的。
  不过这位和双龙老爹完全不同,不说其他的,至少没太多的心机,御下手段也差劲的很,江淮军如此叛变,基本上已经将杜伏威送到刀口下了。
  “江南水路纵横,江淮军以江淮为名,善于水站,长于近身搏杀。”凌敬缓缓道:“而唐军虽有灭梁之战,但以兵法取胜,贵在神兵天降……而且骑兵在江南少有用武之地。”
  李善知道这是在说李靖,秦王曾经在天策府内复盘唐军灭梁一战,大赞李靖用兵之妙。
  马周叹道:“此战,难言胜负。”
  “若是战事不利……西有吐谷浑,突厥南侵,只怕……”
  李善眨眨眼,你们脑补能力有点强啊……现在局势有这么危险吗?
  突厥那边暂且不说,柴绍也暂且不说……而江淮军,李靖基本一波推平!
  看这两货忧心忡忡的模样,李善打了个哈欠,“不早了,该睡了……都睡下了居然还被你们叫起来!”
  凌敬眉头一皱,喝骂道:“此战关乎天下大局,何能如此轻慢?”
  对凌敬、马周这样的士子来说,一个安稳、统一的王朝,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安全感……这是之前数百年天下纷乱带来的影响,也是李善这个穿越者不可能有的感触。
  老头儿这两天脾气不太好,李善屁股落下,揉着膝盖,“对了,听说今日罗艺那厮被平阳公主叱骂?”
  凌敬哼了声,“还不是你招惹的!”
  李善撇撇嘴,那厮真是脑子坏了……这不是形容词,将自己和杜伏威扯到一起,脑子不坏都不会说这种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凌敬沉默了会儿后低声道:“朝臣多有请斩吴王首级,玄龄言吴王理应不涉其中……”
  李善打了个哈欠,杜伏威死不死……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杜伏威死了,江淮军内就算有不想起兵的也得操家伙了……如果闹的够大,围剿的唐军不能速胜,说不定李世民还能捞到出征的机会呢。
  可惜这是做梦……人家李靖、李世绩、李孝恭都在摩拳擦掌,下面的将校也跃跃欲试,这一战之后,基本开国爵位大放送也该落幕了,下一次要等到打dtz了。
  一旁的马周斜斜瞥了眼,“今日赴公主府,如何?”
  “已然提过,还未细说,圣人召见平阳公主。”李善随口说:“过几日再去吧。”
  马周笑道:“江淮军叛变,对怀仁来说,倒未必是坏事。”
  “嗯?”
  “怀仁外放,为避嫌故,河北山东不可往,陕东道、益州道乃秦王亲领尚书令,怀仁逼之,情理之中,若是蜀中、岭南,那是贬谪,圣人当不至此。”
  凌敬醒悟过来,赞赏的看了眼马周,“宾王说的是。”
  之前三人商议过,李善外放的地点最好是关内道,河东道次之。
  但问题是,李善不太可能被丢到岭南、蜀中,刻意避开陕东道、益州道、河北道,但还有一大片区域没办法避开……那就是江南、淮南。
  现在战事一起,长江以南烽火连天,李善有充足的借口留在北边……这种小事,平阳公主是说得上话的。
  但下一刻,马周和凌敬都愕然了,坐在胡凳上的李善身子僵硬,两眼无神,片刻后一跃而起,但随即两腿一软,狼狈的摔落,将凳子都撞翻了。
  “怀仁?”
  “何事惊慌?”
  被扶起来的李善张大了嘴,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但实在是记不得了,最后只能无意识的抓住马周的胳膊,“宜早不宜迟,明日入宫觐见,必要定夺此事!”
  马周和凌敬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李善擦了把额头泌出的冷汗,舔着发干的嘴唇。
  这场叛乱在历史上留下的印记并不多,大概就相当于,江淮军你既然降了那就老实点,居然敢反,那就干脆打死拉倒……然后李靖干脆利索的一路平推。
  具体用了多久?
  李善记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很久,刘黑闼授首之后,天下就再也没有长时间的大战了。
  当江淮军被剿灭,治理淮南、江南之地,朝廷肯定会从关中抽调官员……想想就知道了,到时候空缺肯定大把大把的。
  这种事理应是吏部尚书的权责,但大量官员外派,尚书省左仆射裴寂肯定是说得上话的……裴世矩如果动些手脚,自己搞不好就要被丢到江南去。
  如今都已经武德六年了,被丢到江南去……李善实在难以接受。
  略略又商谈了几句后,李善揉着膝盖,喊了小蛮进来。
  “郎君,这是怎么了?”小蛮低呼一声,“怎会如此红肿?”
  凌敬瞄了眼也有些奇怪,“你今日又未跪坐,膝盖怎会红肿?”
  李善干笑两声,眼角余光瞄见马周一脸的诡笑。
  “不过小事。”马周拉着凌敬出门,只丢下一句,“难怪适才喊怀仁议事,如此不忿。”
  李善懊恼的摸了摸下巴,这个时代夏日榻上用的一般都是草席,但他前世习惯睡竹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无题
  两仪殿内,帝王重臣相对而坐,三位皇子坐在侧面,而中间一位鬓角微白的中年人正在侃侃而谈,神情兴奋,脸庞略显红晕。
  “突厥南寇,多经朔州东向,越雁门侵代州,南下直面太原府,其间最重者唯马邑耳。”
  裴世矩眯着眼听着,微微点头,“确实如此,不得马邑,突厥往来便捷。”
  今日殿内众人,论对突厥的了解,裴世矩是首屈一指,这方面即使是李渊、李世民也无法相提并论。
  “如今雁门难守,若能于崞城置一智勇之将,多储金帛,来降者厚赏赐之,常出奇兵略马邑城下,芟践禾稼,败其生业。”
  中年人高声道:“不出岁余,彼当无食,马邑不足图也。”
  李渊听得入神,连连点头,这几年突厥每次都是主力从云州、朔州而来,途径马邑,侵袭雁门,然后一路南下……若能将马邑握在手中,等于是在朔州插入了一根钉子,突厥就不会再如此肆无忌惮,也缺少必要的补给。
  想想也是悲催,李渊起家太原晋阳,距离代州雁门只隔了个忻州,突厥从雁门杀到太原,从早到晚。
  而崞城位于代州南侧,就顶在忻州北部,北上可筹谋攻略马邑,固守可护卫太原,使并州总管可以筹集兵力应对。
  沉吟片刻后,李渊笑道:“如此智勇之将,唯刘卿不可。”
  中年人拜倒在地,声音洪亮,“臣愿为崞城令。”
  的确,非此人不可。
  这位中年人在后世名声不显,但在此时,特别是在河东道北部,却是盛名无二的大将,虽然对阵薛举、吕崇茂均遭败绩,但面对突厥,气节无双,且多有斩获,突厥人颇为忌惮。
  典型的内战外行,外战内行。
  这位就是曾爵封弘农郡公,先后任安定道行军总管、彭州刺史、陕东道行军总管、检校并州总管的刘世让。
  武德三年,唐朝抽调兵力攻伐洛阳,时任检校并州总管的刘世让率大军袭夏军老巢洛州,恰逢突厥来袭,刘世让率八百骑兵疾驰回援。
  颉利可汗与高开道、苑君璋合军,猛攻代州月余,刘世让坚守武州,斥退说客,使突厥无功而返……若无刘世让,只怕李渊也要命正攻打洛阳的李世民回师了。
  自那之后,刘世让颇为跋扈,以气凌之,与同样镇守河东道的襄邑王李神符不合,最终去年被除名爵徙康州。
  不过,李渊在某方面有着念旧情的一面……虽然有点假模假样。
  半年之后,李渊召刘世让回朝,授广州总管,今日又问起备边事。
  李渊起身道:“授代州总管府长史,兼崞城令。”
  “刘卿此去,重任在肩,赐良驹一匹,还望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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