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节

  “牛马补上酒价,其他货物不问。”
  “若有香料等其他货物,还能再组商队送入京兆,李家门下在长安东西两市均有店铺。”
  “有的香料,可以黄金计价。”
  “牛马若是送到京兆附近,售价更高,此举也是为补朝中牛马不足,于国有益。”
  李善倒是明明白白的把话说到明处,可惜除了内奸贺娄善柱之外,没人肯信……呃,其实贺娄善柱也是半信半疑,主要是李善描绘的太过了……
  组建商队出关,换回牛马,再送到京兆附近售卖……一趟下来,利润太高了。
  李善还特地问过……贺娄善柱倒是没说,只是在心里盘算过,怕是得翻个七八番。
  “明府,携酒出关,又携牛马回程,必过雁门。”贺娄善柱迟疑道:“如今雁门……”
  话刚出口,站在李善身后的范十一悄然退下,片刻后,左武卫大将军江夏郡公李高迁笑吟吟的出现在门口。
  李善笑着起身拱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郡公此来,正如东风。”
  接下来,李善和李高迁、贺娄善柱三人叙话,其他人在下面叙谈,周二郎、贺娄兴舒等人也掺和进去,很快,一条利润丰厚,利益分割清晰的走私方案火热出炉。
  李善回头看了眼,赴任一个多月了,自己终站稳了脚跟,将自己和代县最有权力的李高迁、代县最有基础的乡间势族,用利益编制的大网,紧紧联系到了一起。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奉旨走私
  书房内。
  仆役端上茶盏,李善延手,“郡公请。”
  “你我无需客套。”李高迁哈哈笑道:“倒是怀仁前些时日自马邑回关,居然过雁门而不见……”
  “郡公难道不知为何?”李善苦笑道:“在下已然仁至义尽……”
  李高迁嘿嘿冷笑几声,柔声道:“某名策,字高迁,日后怀仁就以字相称霸。”
  李善拱手道:“高迁兄,请。”
  李高迁抬起茶盏抿了口,嘴角悠有笑意,心里却在琢磨着面前的少年郎……当日在马邑还在猜到底有何手段推功,没想到却是为刘世让扬名。
  虽然有些不悦于李善的油滑两不得罪,但李高迁也不得不承认李善有些手段……这是最合适的处置方式,几乎照顾到了方方面面,但很可惜,刘世让可不这么想。
  等听到消息,李善几乎是被刘世让驱逐出马邑后,李高迁笑得直打跌,心想刘世让这厮,就算被罢官削爵,但倨傲的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如此,此事就此说定。”李高迁随口道:“只是宜阳县侯那边……”
  “那是自然。”李善笑容可掬,“不过宜阳县侯如今驻军崞县。”
  这个宜阳县侯指的是刘世让,这老头已经从马邑撤军,如今已是九月,苑君璋新败,理应今年不会再起兵了,刘世让率军驻扎代州南侧的崞县。
  说得简单点,商队从代县出发,经过雁门入朔州,再斜向西北方向的云州,崞县并不在途中,刘世让应该不会察觉。
  李高迁微微皱眉,“宜阳县侯任并州总管时,曾辣手缉私……”
  这是个问题,刘世让出身京兆,但最近十多年都在河东道打转,根深蒂固,人脉深广,一旦走私规模上来,刘世让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李善抬头看了眼,那淡然了然于心的眼神让李高迁心里一个咯噔。
  李善当然知道,刘世让去年曾经辣手缉私,但未必如今也那般辣手,李高迁话里话外其实是指的另一件事。
  即将复设的代州总管府。
  代州总管,辖代州、忻州、蔚州、朔州四地,总管政军两道,在河东道没有设行台的情况下,能与并州总管齐名。
  李高迁无非是怕刘世让上任代州总管……或者说他自己未必一定要这个位置,但决不能让刘世让上位。
  李善轻笑一声,“宜阳县侯,老而弥坚,性烈如火,但治大国如烹小鲜,代州乃河东门户,关系太原晋阳安危。”
  李高迁听得一头雾水,但也隐隐听得出李善对刘世让的不满,没有插口,耐心继续往下听。
  “在下赴任代县,眼见百废待兴,不知所措,直到一日读《管子》牧民篇,才幡然醒悟。”李善笑道:“我等以商队出塞,一为牛马,充实兵备,有利农耕,二为窥探突厥内情,以备他日战用。”
  “我等欲行管子旧事,不惜身染墨点,若宜阳县侯以此相责……”
  李高迁一拍桌案,厉声喝道:“此为私怨而坏国事!”
  李善连连点头,“高迁兄此言在理!”
  两个人视线撞了撞,各自移开。
  李善倒是不在乎,在目前的局势下,自己只可能与李高迁结盟……那日自己离开马邑,几乎就是被刘世让赶走的!
  而李高迁在暗暗腹诽……李怀仁这厮绝了,明明就是为了赚钱,上下关节都打通了,居然还扯出为了国事这种幌子,真不要脸!
  看李高迁神色放松下来,李善才笑着将话题扯开,“对了,往日商队出塞,不知耗费何许?”
  李高迁咳嗽两声,左手伸出袖子比划了下。
  “商队明日启程,如若一切顺利,小弟准备在城外庄子设市。”李善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不仅玉壶春,布匹、瓷器、茶叶、漆器、金银饰品、盐,都能在此交易。”
  李善细细解释,李高迁听得聚精会神。
  “百抽二。”
  “百抽二?”
  “不少了。”李善加重语气道:“玉壶春也是在庄子里交易。”
  李高迁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透出贪婪之色……他此次襄助李善,一方面是因为结盟制衡刘世让,另一方面是因为太子李建成已然来信。
  虽然来了,但李高迁其实是有些不悦的,走私商队往日贿赂的钱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掏的,而现在却多了个人分赃……而且和李善聊了两天,这厮就没提起这份钱。
  我说嘛……这少年郎处事精细,不可能忘了我这个左武卫大将军嘛!
  想了想,李高迁有些迟疑,“盐和茶叶也能出关?”
  草原部落最需要的就是盐、茶叶、铁,颉利可汗屡屡攻伐河东道,也是因为河东道卤池产盐。
  “这等大事,何敢私自为之?”李善嘿了声,“当然了,铁器决不能出关,高迁兄到时候要仔细搜查。”
  “是是是。”李高迁搓着手,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太子来信……圣人也知晓?”
  “那是自然,只是不能摆到明面上……高迁兄不可对外人提起,以免招致祸端。”
  原本就有类似的猜测,现在终于确定了!
  李高迁兴奋的脸上的肌肉都在一动一动……即使没有上面的点头,他也会被李善以利益说动,但现在更是肆无忌惮,这是奉旨走私啊!
  一切都谈妥后,李善又轻描淡写的说:“此事不可能一直密而不泄,代州少有豪族,但河东望族颇多,只怕也要分润一二。”
  看李高迁缓缓点头,李善补充道:“除了玉壶春,其他的漆器、布匹、茶叶、瓷器……代州没有,但河东望族世家是有的。”
  逻辑上来说,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想组建一个交易市场,最重要的在于货源……能在这个时代拥有货源或者渠道的,只可能是那些门阀世家。
  所以,李善皱起眉头,“小弟虽蒙圣人青眼,但在河东两眼一抹黑……对了,听闻高迁兄乃从龙功臣,久居太原,不知……太原王氏……”
  李高迁脸色一变,半响后才说:“当年圣人晋阳起兵,太原王氏虽捐赠马匹、粮草,但无族人随军……为兄与祁县王氏有些过节……”
  “那倒是可惜了。”李善咳嗽两声,“小弟去年在山东,倒是与解县柳氏、河东薛氏有些交情。”
  “柳氏、薛氏虽为望族,但都非河东本民,乃是迁居而来。”李高迁扬声道:“如今河东望族,首推一门双相的闻喜裴氏!”
  “高迁兄与河东裴氏有交情?”
  “哈哈,东宫太子左卫率裴龙虔乃为兄好友,其堂弟裴怀义乃尚书左仆射裴相亲侄,裴怀义的兄长裴怀节乃天策府录事。”李高迁拍着胸脯保证:“为兄与裴怀义多年交情,正巧裴怀义如今打理闻喜裴氏西眷房庶务,必然大力襄助!”
  李善喜不自禁,握着李高迁的双手,“那就一切拜托兄长了!”
  哎,李高迁觉得,面前这位越看越顺眼啊!
  嗯,李善也有类似的感触。
  第二天,李高迁启程回雁门,与其一起离开的是多达百余人的商队,十辆马车,数十护卫,周二郎、范十一带队。
  到了雁门,李高迁还会再派出亲卫一直护送到朔州云州交界处,以保证不会遭到劫掠。
  车队缓缓离去,李善站在屋顶的平台上远远眺望,心中有着担忧,但更多是希翼。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云州(上)
  云州。
  这是后世比较陌生的一个地名,也就熟悉历史的人能回忆起,后来失陷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其实隋唐的云州和秦汉的云州是有区别的。
  自从秦朝开始,云州就是抵御草原部落的前线阵地,秦汉时期的长城就是从云州穿过。
  从秦朝到汉朝,再到北魏,云州的主要区域始终是在长城以北,面对草原呈现主动的态势。
  而从隋朝开始,云州的区域渐渐萎缩,到大业年间,隋炀帝在雁门都被突厥大军围困……再到李唐建国,云州的区域已经回缩到长城以南,大约是秦汉云州郡的西南方向。
  之后刘武周、苑君璋陆续起兵,云州已经有十多年未归中土了,虽然这儿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汉人。
  所以,当一支多达百余人的商队公开抵达云中县的时候,满城哄然。
  贺娄家、张家在云中都是有产业的,主要还是贺娄家,毕竟贺娄子干前隋时期担任云州总管多年,产业不少,有宅子,有店铺,甚至还有田地……当然了,多年未有耕作,现在都成了牧地。
  而当玉壶春在云州问世之后,不仅是云中,整个云州都骚动了。
  李善低估了玉壶春这种烈酒对草原部落的吸引力,仅仅三天,店铺就被砸了五次……每次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汉子干的,因为商队的首脑周二郎为了打响玉壶春名头,规定了限购。
  忙到午时,终于松了口气,周二郎找了个亲卫盯着前面,一溜烟去了后院,随手抓起一块羊棒骨啃着,嘴里还支支吾吾的说:“早知如此,真该带点韭黄、蒜黄来。”
  一旁的范十一哈哈一笑,“有肉吃,已经是幸事了!”
  羊肉在关中、河东那是贵人才有资格享用的,普通人顶多吃些猪肉、兔肉、鸡肉,但在云州,羊肉价格低廉,普通人也吃得起,反而是蔬菜,一年四季都很少吃得到。
  周二郎啃了几口,又嘀咕道:“这羊肉……还不如庄子的猪肉好吃。”
  “那是当然,没撒香料……”范十一想起李善亲手做的羊肉串,不禁垂涎欲滴。
  啃完两根,勉强填饱肚子,周二郎丢下骨头,随手就在衣衫上擦擦手,“这两日查探到什么了?”
  范十一是军中斥候出身,眼睛最毒,这两日都是周二郎负责商铺,他在云中四处转悠。
  转头看看左右无人,范十一压低声音道:“云州亦产粮,咱们抵达云中四日,粮价已然涨了两成。”
  周二郎呆了呆,“才秋收,粮价理应降低而不是上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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