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节

  三两句话后,有人走进侧殿,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李渊借着烛火细细看了眼,突然笑道:“尔朱焕,记得你还是当年晋阳老人,也附逆了吗?”
  “是。”尔朱焕上前几步,凑到近处,“当年臣随陛下晋阳起兵,何敢附逆?”
  还没等李渊反应过来,尔朱焕单膝跪地,“魏嗣王率亲卫平叛,已至殿外,遣臣入内,以护卫陛下万全。”
  太子心腹突然说出这等话,已经不抱希望的李渊身子颤了颤,好悬没有一跤摔倒。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玄武门之变(再再再下)
  又是李怀仁,还是李怀仁!
  李渊激动的连声咳嗽,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虽然疑惑于尔朱焕这个太子心腹为什么突然反戈一击,但尔朱焕完全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外间有些许声响传来,尔朱焕转身护在李渊身前,从腰间拔出长刀,十余名亲卫各持长刀,将几张桌案胡凳堆积在殿门口,沉默的等待着。
  一个亲卫从背上取下一张小巧的弓,箭头包裹着些什么,在烛火上点着,然后就在窗口处仰天射出。
  这是给外面的怀仁传信……这个念头刚在李渊脑海中闪现,划破长空的高呼声突然响起,猛烈的厮杀在黑夜中爆发,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淑景殿都陷入了骚乱。
  李善抵达淑景殿附近已经一刻钟了,尔朱焕仔细的讲解过殿内的防务与兵力……东宫实在是在人手上捉襟见肘,守在淑景殿的不过四五十侍卫而已,而李善现在手中有三百亲卫。
  之所以等了这么久,无非就是因为怕玉石俱焚,尔朱焕主动请缨带着十余个亲卫进了淑景殿……现在已经不用投鼠忌器了,李善率亲卫猛攻而入。
  虽然有苏定方在,但这次李善是真的亲自率兵上前,甚至身先士卒……苏定方都没他跑的快!
  呃,就四五十个东宫侍卫,自己身边左右还有这么多亲卫护佑,没有哪怕一丝半点儿的危险啊!
  自己每一次都是在李渊绝望之际,神兵天降的出现,这一次也不例外!
  前世的李善就知道这个道理,你做的好,做的多,但一定要将自己的贡献摆出来!
  一边冲着,李善还有空闲一边琢磨,战功太多太高会受到猜忌,但救驾之功……这都是第三次了,但这种功劳越多越好吧?
  整个淑景殿内一片乱状,因为外面一边猛攻一边高呼……魏嗣王平叛!
  殿中监苏制愤怒而扯着自己的发髻,虽然先后出了几次漏洞,但最大的漏洞就在于自己没能成功的将魏嗣王李怀仁诱入临湖殿……其次的漏洞就是永昌坊的那把火,十有八九也是李怀仁的手笔。
  但没想到李怀仁真的在最关键的时刻杀来了……弓弦声响,面前的一个东宫侍卫胸口被洞穿,另一支长箭就擦着苏制的脸颊飞过。
  “陛下,陛下!”苏制连滚带爬的往后跑,嘴里还不忘招呼其他的侍卫……只有控制陛下,才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是万一的机会。
  但刚冲进侧殿,苏制就被胡凳绊了一跤,一下子摔出去好远,晕头晕脑的他还没起身,就看见了李渊身边手持长刀的尔朱焕。
  “快……”
  苏制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尔朱焕手中长刀的已经探出,刀尖正正停顿在苏制鼻子前。
  森然的寒意透体而出,苏制不可置信的盯着尔朱焕……太子这是有多蠢啊!
  尔朱焕是晋阳起兵的老人,不可能是李怀仁的人,那只能是秦王的人……太子有多蠢才会将这样的人视为心腹!
  这时候,厮杀已经到了尾声,几乎是一边倒,也就最后五六个东宫侍卫试图冲入侧殿,但被提前守御的亲卫一一砍倒。
  惋惜自己身上铠甲雪亮一丝血迹都没沾上的李善快步而来,先一脚踢翻了殿中监苏制,然后拜倒在地,“陛下,臣护驾来迟。”
  “怀仁,怀仁!”李渊颤颤巍巍的起身,双眸有些通红,用力挽起李善,两年内的第三次救驾,他都已经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只反反复复的呢喃,“怀仁,怀仁……”
  最后反而是李善挽着李渊坐下,但李渊一坐下立即握住了李善的胳膊,“太子放言,长林军今夜攻打天策府!”
  “陛下放心,今日入夜后,吴国公尉迟恭赶至庄,臣率亲卫讨逆。”李善轻声道:“玄武门守将常何不愿附逆,已随臣亲卫统领周舫共率五百兵支援天策府。”
  “周……周舫?”
  “便是在仁寿宫外护佑陛下的那人,后来陛下赐爵县男。”李善转头看了眼万贵妃,有些奇怪万宣道怎么也在,嘴里还在说:“后泾州、原州战事,周舫亦有功勋,晋爵县候。”
  “那就好,那就好。”李渊终于冷静下来了,“记得怀仁提及,此人的妹妹还是怀仁的侍妾?”
  “伯父好记性。”李善笑着说:“伯父放心,此人虽不如苏定方、王君昊、刘黑儿勇猛,但知进退,晓兵法,必能解天策府之围。”
  一旁的万贵妃轻声道:“昨夜太子亲承,曾诱魏嗣王入宫伏杀却失手,陛下担忧不已……不料……不料怀仁脱险后还能救驾。”
  万贵妃看似比李渊平静的多,但实际上这两日心如枯木……李渊毕竟是老子,太子就算伏杀秦王得手,但不会弑父,自己就难说了,而且弟弟万宣道是百分之百逃不过这一刀的。
  当太子谋逆之后,李渊、万贵妃都心里有数,万宣道八成是被人当枪使了,用以诱秦王回京。
  李渊不由得问道:“怀仁是如何察觉有异……如何出宫?”
  没等李善开口,苏定方疾步入内,“臣拜见陛下,已然扫清淑景殿内外。”
  “那就好。”李渊想了想,“天策府那边……”
  “长林军千五兵力,秦王携三百亲卫回京,后点尉迟恭军中百名精锐,就是怕长林军放火……”李善犹豫了下,“陛下,留下部分兵力护佑陛下,让苏定方赶去景耀门相援如何?”
  “好。”李渊自然是一口赞成。
  李善却见苏定方有些迟疑,咳嗽两声道:“定方兄,陛下面前,无需讳言,有话直说就是。”
  “不错。”李渊点点头,“朕被困在淑景殿内,不知局势,苏卿但说无妨。”
  苏定方这才开口道:“周二郎、常何率兵入景耀门相援,毕竟道路狭窄,只怕难以迅速破阵,臣欲率兵从朱雀门出,两面夹击,必能破敌。”
  顿了顿,苏定方解释道:“但宫门落匙,还需钥匙,而且皇城内北衙禁军正在开战。”
  “开战?”李善眼珠转了转,“不错,王君廓叛变,但禁军见金城坊火光大作,必然起疑。”
  一直没开口的尔朱焕突然揪住了殿中监苏制,从这厮怀中掏出一大串钥匙。
  其实李善知道苏定方的意思,虽然皇城已经打成浆糊了,但王君廓、曲四郎、范图都还被扣着呢,柴绍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们就难说了。
  当然了,从朱雀门出兵,也的确是最快的途径。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玄武门之变(四再下)
  “赵国公……定方迅速驰援天策府,必要护佑二郎……”
  李渊急不可耐的催促苏定方立即出发……没辙啊,建国前五个儿子,一个夭折了,一个被斩杀,一个谋逆被废为庶人,现在长子也谋逆,杀不杀先不说,但至少是废为庶人,李渊只剩下李世民这一个成年皇子了。
  硕果仅存啊!
  苏定方正要动身,外间有亲卫传报,侍中江国公陈叔达、中书令宋国公萧瑀、尚书右仆射酂国公窦轨请见。
  “陛下,陛下!”最先进来的是萧瑀,看见李渊无恙,长长松了口气。
  陈叔达、窦轨也松了口气,他们从今日午时之前觐见就被软禁在了甘露殿内,只能肯定是太子谋逆,但并不知道外间局势,一直到刚才李善遣派人手去甘露殿解救。
  对于这三位宰辅没有附逆,李渊是心里有数的,这方面李建成也没有隐瞒。
  李渊只解释了一两句,视线扫了扫,“长林军攻打天策府,皇城内北衙禁军内乱,右监门卫将军王君廓叛变,赵国公苏定方率兵平叛……子聪逆随行走一趟。”
  陈叔达向来勇于任事,应了声径直出去找苏定方。
  有些诧异的李善抽空插嘴问道:“观国公呢?”
  李渊脸色有些阴沉,窦轨拉着脸道:“某三人一直被扣在甘露殿后殿内,不见裴弘大、裴玄真,亦不见杨恭仁!”
  “已然附逆!”李渊反而知道的比较清楚,“今日黄昏前,太子遣杨恭仁、苏制往长乐坡迎二郎,欲诱入宫伏杀。”
  李善无语了,你杨恭仁出身弘农杨氏,有必要附逆吗?
  都已经爵封国公,官至宰辅了,还加了个十二卫大将军的虚衔,升无可升了……附逆还能有更多的好处?
  难不成李建成还能把皇位让给你?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不过李善也心里有数,多少人事到临头唯恐一死,杨恭仁这厮八成也是因为怕死。
  李渊想了想开口问道:“永昌坊走水是怀仁手笔?”
  三位宰辅听得懵懂……陛下不是被软禁了吗?
  怎么知道这么多?
  李善也觉得古怪,好像李建成一直在做即时通报啊,但立即回答道:“臣昨日深夜得接应出宫……呃,这个稍后再启禀陛下,从金光门出城时候已是凌晨时分,身边只有一名亲卫。”
  “臣步行绕过长安回庄子,唯恐东宫截杀,绕了一大圈,直到今晚才抵达,那把火是那个亲卫放的……之前臣已经问过了,东宫在灞桥、长乐坡都警戒,无奈之下亲卫只能在永昌坊放火,用以示警秦王。”
  窦轨忍不住问:“秦王殿下回京了?”
  李渊都懒得理睬这厮了,二郎没有回京,长林军攻打天策府作甚?
  看了眼李善眼中的血丝,李渊抚手在李善的肩头,“怀仁实在辛苦了,若非这把火,社稷难存。”
  李善故作腼腆,想了想小声说:“伯父,观国公……”
  话还没说完,萧瑀厉声喝道:“杨恭仁附逆,此等谋逆大罪,即陛下要宽仁一二,臣也要进谏,国法难容!”
  窦轨点头赞同,“若谋逆大罪也能被赦,那还有何等罪不能被赦免?”
  “若不严惩,只怕后来者不绝!”
  李善瞄着脸色阴沉的李渊,小声说:“小侄只是……观国公长子杨思谊尚未出仕,必然没有被卷入……”
  李渊叹了口气,“怀仁啊,你就是心软!”
  一旁的窦轨嘴角动了动,李怀仁心软……这个评价这个曾经出任李善副手的宰辅有点无语。
  萧瑀刻意换了个话题,“魏嗣王,太子何在?”
  “囚于临照殿内。”李渊闷闷道:“这等逆子,这等逆子!”
  窦轨瞥了眼萧瑀,换个话题也不知道换个恰当的,他想了想道:“倒是不知晓王君廓为何叛变……”
  李渊脸色更难看了,儿子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早在武德五年东宫就已经成功笼络住了王君廓……李建成言语带着讥讽,难道这不是父亲您默许的吗?
  李善乖巧的坐在一旁不吭声,反正现在玄武门有刘黑儿,皇城有苏定方,天策府那边……应该能撑得住吧?
  如果李世民撑不住,那也怪不到我头上,对吧?
  窦轨、萧瑀疑惑王君廓为何叛变,此时此刻王君廓就站在承天门外,正在指挥部下猛攻。
  北衙禁军内乱后,王君廓虽然能直接控制的兵力并不多,但禁军四分五裂,很轻易的就被击溃,唯一有组织的抵抗是永安门附近的禁军。
  贺娄兴舒麾下也就几十人,但收容了其他溃逃的士卒后,组织起了近百人,永安门无险可依,贺娄兴舒后退到了安福门附近,依仗桥梁坚守,桥梁下是清明渠。
  王君廓站在承天门外,心里在猜测金城坊的战事,都已经火光大作了,李高迁再如何废物,也应该差不多了吧,毕竟兵力三倍有余,用人命堆也能杀进去。
  王君廓还在想着这场宫变之后自己的地位,虽然早就爵封国公,但他的地位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天策府中都不高……就在这时候,咯吱咯吱的异响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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