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花酌枝从殿中缓缓走出,他手捧一盏天神灯,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至花车前站定,花酌枝将手护在灯芯前面,而后朝人群外看去,却只看到衣衫不整朝这边跑来的陆繁。
萧见琛低声询问,“还要等谁?”
花酌枝收回羡慕的目光,“没什么,我们走吧。”
本该是等沈碎溪的,可看样子应该不用等了。
“好。”萧见琛先将花酌枝扶上花车,然后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上去。
坐稳后,他接过侍女递上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满眼迷茫,“枝枝,这是什么琴?为何只有一根弦?这木槌又是做什么的?”
花酌枝“噗嗤”一声笑开,险些将天神灯吹灭,他将灯搁在脚边,低头在挎包里翻找,“我教你。”
萧见琛一手执“琴”,一手抓着木槌,做了个起势的动作,直到花酌枝拿出一捧香花棉放在琴弦上。
“你用这个木槌,敲一下弦。”
萧见琛照做,只听见“嗡”的一声,香花棉被弹得到处都是。
“这是……”他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突然明白了什么。
花酌枝将香花棉拢了拢,重新放回弦上,眸子弯弯,“继续弹吧。”
花车在众人簇拥中开始前行,萧见琛木着一张脸,木槌一挥,“嗡”的一响,香花棉又被弹得到处都是,这次他不用花酌枝说,自己拢了拢,放回弦上继续弹。
这边陆繁终于把衣裳整理好,一抬头便见他们殿下黑着脸在弹奏什么,他听了会儿,没什么节奏,也并不好听,于是他凑到贾方正耳边打问:“贾大人,殿下这是弹什么呢?”
贾方正眯起双眼,一脸高深莫测,“若下官没猜错的话,殿下这是在弹棉花。”
陆繁:“……”
花车走的极慢,半个时辰过去,萧见琛弹棉花的速度明显慢下来,花酌枝举着天神灯一动不动,小声提醒:“若累了,就歇息。”
“不累。”萧见琛把落在头上的香花棉摘下,继续弹。
“快到了。”说着,花酌枝声音明亮起来,“看,那就是达弥山。”
往日他们只在寨中远远观望,这还是萧见琛头一次来到山脚下,他仰头望去,群山四周雾气蒙蒙,高不见顶。
“神殿呢?”他问。
花酌枝动了动双脚,缓缓坐起,“神殿还要向上一段路,花车无法前行,我们下去吧。”
终于不用弹棉花,萧见琛长舒一口气,跟在花酌枝身后沿山路前行,走出几步,他转身看去,原本簇拥在花酌枝身边的苗疆众人没有跟上,而是以一种热切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离开。
“枝枝,他们不同我们一起吗?”
这时山间突然起了一道风,花酌枝将外衣打开护住天神灯外,答道:“神殿位置不可随意暴露。”
这么神秘?萧见琛不敢再问,陪在花酌枝身边默默向上。
不知走了多久,花酌枝身子一矮,险些趴到在地,萧见琛眼疾手快,一下托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人拽了起来。
“枝枝,你怎么了?”
花酌枝身体脱力歪倒在萧见琛怀中,天神灯却被他护得好好的,他痛苦蹙眉,指了指脚下,“脚……”
萧见琛将花酌枝的鞋袜褪去一瞧,原本纤细的脚腕正缓缓肿起,片刻便肿成了拳头大小,他作势要把花酌枝打横抱起,“我们先下去。”
“不。”花酌枝一把拽住萧见琛的袖子,“不能下去,天神灯,要送去神殿,不能耽搁。”
萧见琛语气着急,“那你脚伤成这样该如何?”
花酌枝看看下山的路,又看看上山的路,权衡过后,道:“如今我们离神殿更近,那边有药,不如先去神殿。”
话音刚落,天边“轰隆”一声,炸开一道惊雷。
花酌枝悄悄抿起双唇。
听着像是一场暴雨。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谁家好人祭祀是给天神表演弹棉花啊?
第12章 那个人就是他萧见琛
萧见琛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抓起花酌枝的鞋袜往怀里一塞,当机立断蹲在花酌枝跟前。
“枝枝,要下雨了,快上来。”
花酌枝没犹豫,一手护灯,一手勾住萧见琛的肩膀爬上去,甚至催促了句,“快!灯不能熄。”
萧见琛心里暗骂一句这破灯,脚下跑得生风,埋头跑出去一刻钟才想起问路,“枝枝,往哪走?”
花酌枝一伸手,“那!”
萧见琛抬头看去,薄雾中,一座金色宫殿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犹豫一瞬,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身后的花酌枝比他还急,“啪啪”拍着他的肩膀,“快!”
“抓好了。”萧见琛叮嘱一句,闷头朝神殿跑去,终于在大雨倾盆前推开了神殿大门。
把门关严,萧见琛找了张软榻将花酌枝放下,头一件事便是蹲下去,“你脚如何了?让我瞧瞧。”
花酌枝躲开,然后掀开外衣,小心翼翼将灯取出,火苗不断跃动着,没有打湿半分。
萧见琛抓起花酌枝乱动的脚腕,“灯没事,我瞧瞧你的脚。”
“等会儿。”花酌枝从榻上滑下来,跛着脚来到神殿中央。
那里摆放着几盏一模一样的油灯,花酌枝将手中那盏置在空位上,缓缓舒了一口气,“只要此灯不灭,便可保大燕百年国运。”
萧见琛走到花酌枝身侧站定,闻言往桌上扫了眼,喃喃道:“这灯……是为大燕而点?”
“是,祭司大人吩咐过,灯不能灭。”花酌枝说完,像是刚刚觉出疼似的,他捏住萧见琛的手腕,好看的眉眼慢慢蹙起,“琛哥哥,疼……”
萧见琛低头看去,本就肿胀的脚腕又粗了一圈,他一着急,顾不得礼数,直接将花酌枝打横抱起,重新放回榻上。
“莫动,我瞧瞧。”说罢他半跪下去,手掌搭在花酌枝脚心,将整只脚托起来查看。
“脚怎么这么凉?”萧见琛下意识抓住脚趾摩挲两下,在花酌枝退缩时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就像个登徒子般,抓着人家的脚摸来摸去……
“我、我不是……”萧见琛想替自己解释一下,目光却直勾勾盯着那只脚。
花酌枝人生的娇小,连脚都不如他手掌大,置在手心时,像在把玩稀世珍宝,玉做的一件,脚趾圆润泛粉,跟花酌枝这个人一般可爱。
“琛哥哥……”花酌枝又缩了一下,可怜巴巴道:“疼。”
萧见琛仰头看去,坐在榻上的人不安地搅弄着衣带,嘴唇微张,鼻尖通红,睫毛一抖,两串银珠子扑簌落下。
竟是哭了。
“你、你你,你莫哭。”萧见琛一时慌了神,他伸出手去,想替花酌枝擦擦眼泪,可要碰上时又犹豫了。
见状,花酌枝哭的更急,整个人抽抽搭搭的,声音却一再压低,像只受惊的幼猫,小声哼哼着,“琛哥哥,我疼……”
萧见琛那还顾得上避嫌,这会儿心疼都来不及,他大手一抹,帮花酌枝擦干净脸,小声哄着,“我知你疼,我知你疼,我这就给你去找药。”
“琛哥哥。”花酌枝抽抽鼻尖,勾住萧见琛的衣袖,“那你快些回来。”
萧见琛连连点头,“好,我马上就回。”说罢爬起来往后殿跑去。
目送萧见琛离开,花酌枝立马收起眼泪,他翘起脚看了眼,是肿的有些厉害,但没关系,有萧见琛照顾他。
“嘶嘶——”
听到响动,花酌枝仰头看去,黑色大蟒先是从房梁上探出脑袋,而后尾尖甩动,一株紫红色的草药正巧落在花酌枝怀里。
花酌枝拿起草药看了眼,转身藏进一旁的箱子里,“娇娇,谢谢你,但他已经去给我找药了。”
“嘶嘶……”大蟒吐了两下信子,慢吞吞收回脑袋,一动不动藏在房梁上。
“找到了!枝枝,我找到了!”不多时,萧见琛捧着一只木匣跑到花酌枝跟前,“枝枝,你瞧瞧哪个能用。”
花酌枝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挨个拾起来瞧,最后从中选出一个小瓶,“这个可以。”
“好。”萧见琛跪坐在地,倒了些药汁在手心,然后将花酌枝的脚重新握住,贴上去前,他又叮嘱一句:“枝枝,可能会有些疼,若疼得狠了,就告诉我。”
花酌枝紧紧抿起嘴角,点了点头,“好。”
萧见琛将药汁一点点涂上肿胀处,生怕自己力气太大弄疼了花酌枝,他就用蹭的。
可即便如此,手中握着的那只脚依旧疼得发抖,再看花酌枝,明明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却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乖的不像话。
看着这样乖巧懂事的花酌枝,萧见琛心骤然一疼,“枝枝,别怕,马上就好。”
同心蛊作用下,花酌枝立时便感受到了对方的变化,他抬手摸了摸胸膛,那里像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
“好了。”萧见琛长呼一口气,起身时才发现,只是涂个药的空儿,已经紧张到浑身是汗。
他将窗打开透气,震耳欲聋的雨声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萧见琛走回榻前,一脸担忧,“你这脚需找个大夫来瞧瞧,万万不能耽搁,等雨小些,我就带你下山。”
下山?
花酌枝才不想下山,他想了想,拽着萧见琛的袖子晃了两下,似是撒娇,“琛哥哥,我不想下山。”
“不想下山?”萧见琛一怔,“为何不想下山?”
“我……我还从未在外过夜呢,我想试试,我们今夜不回了,好不好?”
萧见琛立时便明白花酌枝的意思。
花酌枝在那个寨子里生活了十八年,被困在那里十八年,大祭司把他养大,对他好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萧见琛看来,他依旧只是个可以使唤的活物,在大祭司的操控下,木讷地活着。
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长大,也养成了花酌枝不谙世事的性子,他甚至不知道,已经有人对他产生了肮脏的欲望。
那个人,就是他萧见琛。
“琛哥哥,好不好?”花酌枝又晃了晃萧见琛的衣袖,几乎是哀求。
萧见琛回神,“好,不回了,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他这样不谙世事的人,甚至不知道我对他产生了肮脏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