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宝?”
  她在夹缝里生存。背脊骨深深陷进床榻里上头压着一个大男人,让她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快成纸片人了。
  手举在半空中,她本来是要推开他的,但他呼吸沉重双肩微微抖动着。脸埋在她的颈间湿凉凉地最后她改轻拍他的背,问着:
  “乖小宝又是谁欺负你了?考差了?”说句实话魏宝平从国二那次就没有哭过,但在她心里,他还是个孩子,哄着总没错吧。
  湿答答的颈间猝然有着刺痛感,这死小孩分明在咬她的脖子愈咬愈狠
  她痛得叫了起来。
  “魏宝平,别闹了,我头痛!”
  “头痛?”魏宝平双手撑在她两侧终于抬起脸来。他眼阵猩红着俊秀的脸庞湿漉滴地真的哭过。
  “姐”他小心翼翼地喊着目光一直不离她,他俯下头,距离近到她下意识用力抵住他的双肩。
  “小宝,你想干嘛?”
  他停住,低声说着:
  “你没生过病,没感冒过,连点不舒服都没有过,怎么会头痛?”
  “魏宝平,你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先起来。”
  他抿着嘴充耳不闻,指腹轻拂过她的刘海,一双黑色的眼瞳来回细细看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着她的身分。
  忽然间,水汪汪的墨眸晕染开来,一颗颗泪珠滑落在她脸上,她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擦着他颊上的眼泪。
  “你是怎么了?”大男孩梨花带雨的,让她怎么看怎么心软,这个死小宝真会踩她的穴。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宝,你不是怕了我吗?”现在像八爪章鱼缠着她是怎样?
  他一怔。“我怕你?”
  她试着无所谓地笑笑。“你当我真少根筋?你避我如蛇蝎,连拿个碗给我,被我碰到,都缩得比谁都快,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愣愣着,浑身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小宝?”
  “是因为这样你才”他闭上眼,再张开时勉强笑道:“姐,你在想什么?你不知道青少年意识到女生跟男生有差别,当然会不好意思。你是女生耶,都没有意识到吗?”
  她也愣了下。
  他又气又笑:“你是傻瓜啊,你是我姐,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讨厌谁都可能,就是不会讨厌你。”
  异样的违和感在他脸上交织,哪有人眼泪还在汹涌而出,却笑得这么自妖。
  他攥住她的手,用嘴唇轻轻碰着,低声下气道:
  “下次,你心里有怀疑,直接问我就好了,别再这样不应我、不出来我以为你消失了。姐,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小宝,我什么时候不应你了?”她见他投来惊讶的眼神,内心闪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小宝他眼睛其实生得很俊,尤其眼中烟雾氤氲时更显诱人。
  她居然拿诱人两个字摆在一个男高中生身上,她觉得自己真的想太歪了,不过,她真是打从心底轻松了起来。
  原来,这小家伙还没有对她感到惧怕吗?就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不敢接触她,那他现在在干嘛?当她傻啊!虽然是这样想,她也没有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敢碰她,不是害怕就好了。
  “我回到佛牌后,突然就困了,直到刚才才惊醒的,我发誓,绝对没有不应你。小宝,你高中毕旅吗?你长高好多。”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要不是你没有变,我都不敢认了,你到底多高了?”高中生几个月不见变化也太大了点。
  他沉默一会儿,轻声道:
  “一七九。姐,下次困了别睡熟,好不好?你尽量少睡点,出来再睡,我看着你睡,好不好?”
  她心一凛。“哪里出问题了?”
  他笑笑:“没事。我买房子了,我把那间陆爸借我的房子给买下了。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我高中念完了,考完大学生了一场大病,二十岁那年改名了,毕业后也去当兵了,现在退伍在投资集团做事。”他始终一脸笑意,盯着她愈听愈震撼的表情,轻描描地说道:“共八年。姐,你睡了八年了。”
  “你”他一笑,又俯下脸,与她额抵着额。“我二十五了,是个大男人了,别再让我等下去,好不好?”
  她够惊吓了,又听见他说的那句“大男人”让她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现在瞪着这么近距离的魏宝平,不由得屏息沉默,直到憋不住了,才有点尴尬道:“小宝,你也知道你不小了,起来啦。”
  “姐,你害羞啊。”
  太靠近了,她几乎可以看见他弯眼笑时眼里璀灿的星光。她也跟着笑起来,然后面色一板。“魏宝平,你给我起来。”
  他还是保持笑容,慢慢地翻身坐起,眼波从她的脸慢吞吞地移到她的锁骨下方,他停顿半天,又状似自然地撇开视线。
  她察觉不对,想要坐起来。
  “姐,别动。”他道。他的手指拂过她胸前的床单,半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替她遮好。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他微红的耳朵。
  以前还可以说小宝是孩子,孩子总是会有着莫名的别扭而脸红什么的,现在她要再骗自己,眼前的魏宝平也只是别扭而红了耳朵,那她的智商直接盖个负数章算了。
  他又对着她一笑,忽然躺在她身侧的床位上,逼得她不得不往内侧挪了点。
  “魏宝平,你做什么你?”
  “姐,现在你能去哪?这房里没衣服没浴室的,我们将就一晚吧。以前我们也常这样的,对不?”他非常自然,似乎一睑怀念着。
  以前也不是没一块睡过,但那时魏宝平还是个小屁孩,他会赖在她身边抱着她手臂依恋地睡着,她心情好时还会抱着他一块眠,就跟抱个宠物差不多。现在是整个反过来是身高高的占了优势,还是魏宝平变成一个大男人让她给惊到了?她适应不良,要求分床。
  一个高中生瞬间变成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她可不是魏宝平的娘,会认为不管孩子多大永远都是孩子。
  尤其他看似很正常,但她耳朵可是清楚地听见他胸腔下的心脏跳得十分离谱。看见她再怎么激动,也早有时间让他平复,除非他是因为而且他的身材也
  她试着用力环一下他的腰身,顿时察觉他一刹那的僵硬。“小宝,你身体没高中那时单薄了,现在这就是男人的身体吧?”
  “嗯”“你觉得我像几岁?”
  “好像二十几吧?”
  “所以,分床睡吧。你当我傻了啊,魏宝平,不,魏安,我电视剧看假的吗?你在吃我豆腐吧!”她试着要把他踢下床。
  “姐!姐!”他不顾一切把她抱得更紧。“我没别的意思,我想你了,八年了!你不见八年了!你让我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八年,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怕你又消失了。”他委委屈屈地说着。“如果你能说你不再消失,我马上放开。”
  “我哪知道我会不会再消失?”
  一瞬间他眼底深暗了起来,随即掩去。他低声说着:“那我就不放手。”
  “小宝,你在耍无赖?”她又好气又好笑。从头到尾他的手劲没松过,口吻却是十足的小可怜。
  她也发现到了,他的力道她根本撼动不了,真要强以暴力威胁她,她连反抗都做不到。
  高中时期的魏宝平完全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需要什么力气的活儿都是两人分担合扛,哪像现在真有什么她是打不过的。
  明明她心里的魏宝平还是个大男孩,现在她却要面对一个叫魏安的男人。问她男人跟男孩差在哪?就差在这!力道差太多,她会无法控制地畏惧。
  他仿佛察觉她突生的排斥,像头小狈似地蹭着她的发间,孩子气道:
  “我就是耍无赖!姐,你睡一觉就醒了,我却是货实价实地过了八年。你以为这八年好过?我生了病没人照顾我,过年了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谁来问过我?我考上大学,我找到工作,谁能跟我分享?如果没有你,我在这个世上也不过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这是想让她心软吧?本来她满脑满肠的呕,现在稍稍降了点气。“姐,这些年,我都替你收藏了你没看过的片子,你记得那间书房吧,参考书都送人了,那里改成放片柜,你一定喜欢的。”
  听起来像在邀功,但她怎么觉得这是让她心软加乘的阴谋呢?她很快地投降了,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起来,你别抱我这么紧我会害怕。”
  魏安闻言,皱着眉又迅速淡去,嘴里笑着:“我有什么好让你害怕的,姐,你胆小了。”他稍稍松开一点力道,但仍圈着她不放。
  她的身体慢慢地在他怀里放松了。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旋,暗地里也吐了一口气。
  “小宝谢谢你。”谢谢你没忘了我,她想着。八年呢,一开始她没什么感觉,但仔细想想,那几乎要追上她跟小宝相处的所有时间,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居然没有忘记她,还将她放在心里牢牢的。她忽然有了那么点的内疚。
  “我才不要你口头上的谢,那太廉价了。”他停顿一会儿,低哑地说:“我只要你信我,别放弃我。我要你无时无刻都想着我,强求我。”如果是小时候的魏宝平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认为他灯孩道渴爱症,哄哄他就算了;现在道个魏安说着道话的口吻,让她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缠绵之意因为小宝成年了,有了成年男人的身体跟力气,所以她很容易产生误解?还是她电视剧看太多了以致乱想?
  “对了,姐,你想想,你是怎么醒的?”
  这语气就正常多了,让她很快地松口气。她右手厌恶地在他背上擦了擦。
  “我光回想就脸黑,有人吐在佛牌上,真是太恶心了,我满手都是这气味,小宝你都没闻到吗?”
  他一怔,毫不犹豫地坦白道:“我太激动了,就算你掉进粪坑我也不会闻到。”
  她面皮抽搐,又忍不住笑出来,终于不再在意他男人般的力气。“今天不是你毕旅,那这里是”
  “大学同学的同学会,借一位同学家的老别墅。我一个人太寂寞,就过来看看了。”
  怎么这家伙动不动就拿寂寞来剌她?“那一定是你同学里的某个人在佛牌上吐了,那个人名字跟你有点像,好像在跟人争执什么说他会杀人的。小宝,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她突然抬起头,与他对视。“小宝,那人是你?”
  他笑咪咪地。“怎么可能?我在大学里如鱼得水,与谁都交好怎么会杀人?同学里有这种人真是太危险了,我会好好注意的。姐,你是说那人吐在佛牌上,你意识就清醒了?”
  “嗯难道他的呕吐物上有什么特别的?天啊,以后都得经历这一关吗?多恶心。”任何人都不会喜欢沾上秽物的,现在她就想去冲澡了。
  正在思考的他,分了一半心神在她的话上,他笑道:
  “你又不是在搞笑剧里,什么呕吐物,八成只是碰巧。没关系,我来想想,你跟我之间,我是比较聪明的那个,由我来想,你就当个甩手掌柜。”他贴蹭蹭地往下滑额头又抵在她的额面,离她的面孔极近,呼吸几乎彼此交错,他默默地感受她轻浅的呼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姐,你别睡,我也不睡,我把这八年的生活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她本来要推开他过于靠近的脸,这种近距离太危险,再凑近点就能吻到彼此,他根本是装傻吧!但他一双猫似的圆眼睁得亮晶晶水汪汪地,期待得不得了。
  这些年他很寂寞,她想着。
  魏宝平的本性还是偏孤僻的,好不容易等到有一个人可以分享他的生活,这个人又中途溜了,他会有多寂寞啊对魏宝平,她终究心太软心太钦。毕竟是她看了许多年的孩子啊。
  于是,她把“别这么凑近,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男人”这句话给默默咽下去。
  “好吧,我要先听你的大学生活!”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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